12 七皇叔
青山號四周不遠處有三艘裝備精良的大船,箭雨正是從那上面射出來的。甚至有一米多長的粗大強弩帶着火球射了過來,铮铮釘到船身,巨大沖力下,青山號搖晃着。
永平侯居然動用了軍械!甚至,說不定對面船上的人,也是來自軍中!
永平侯這是破釜沉舟,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将她置之于死地了。只要她死了,船上的人都死了,他總能尋到一個合理的說法。
權利的誘惑,已經讓他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韓攸寧開始擔憂起來,這種強弩是攻城利器,能釘入石牆,威力巨大。青山號是木制結構,即便裏面包了鐵皮,卻也難以抵擋如此猛烈的攻勢。
“你不想活了!”
房門打開,門外的正是玉娘和鈴兒。
玉娘率先沖了進來,将韓攸寧從窗戶口拉開,又扯了被子鋪到床後面的地上。
“老老實實趴在這裏!”
韓攸寧被玉娘推到了地上。
韓攸寧不想玉娘再在生死之際擋在自己前面,對她說,“玉娘,你回自己房間,大家各自保命吧。”
玉娘冷哼了聲,“自然是要各自保命,難不成我還要替你死不成!”
她看了眼護在韓攸寧身邊的鈴兒,關上門離開了。
鈴兒經歷的生死多了,已經淡定了許多,她身上緊緊捆着一個包袱,那裏面是她們的全部身家。
她緊緊地護在韓攸寧身邊,若是箭矢從外面射過來,必然要先穿透她,才能傷到小姐。
船上已經燒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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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們是在房裏,卻也能聞到外面的濃煙。
船身在傾斜,應是強弩穿透了船艙底部,船艙進水了。
現在是在江上,他們周圍虎狼環伺,怕只有死路一條了吧。
韓攸寧苦笑,重活一次,竟還不如前世。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太陽漸漸西斜,透過破碎的窗棂映了進來。
鈴兒出聲道,“小姐,外面射箭的聲音停了。”
韓攸寧細細聆聽,外面沒了铮铮聲,倒是有水手的呼喊聲,“船馬上要沉了!”
“放小船!”
說話間,青山號的傾斜在加速,韓攸寧和鈴兒在房間裏翻滾,尖叫着。
青山號翻了。
冰涼的秋江水漫了進來,韓攸寧又一次感受到了窒息的的痛苦。
有木頭碎裂的聲音。
她被一只堅硬的手臂緊緊地抱住了,往外游動着,随後躍出了水面,似乎在飛翔,又穩穩地落在了哪裏。
鼻息間傳來淡淡竹香。
韓攸寧驀然睜開了眼。
入目是一張豐神俊逸的臉龐,鼻梁英挺,薄唇微抿,眉目間是春山稠色。一雙深淵似的狹長鳳眸,被江水浸染得漆黑如墨,透着森森寒氣。
那股森寒似乎只是她的錯覺,在她目光定下來的時候,便見他臉上和煦如春。他俯身輕輕将她放到地上,又将随從遞過來的毯子披在她身上,裹住了她。
他聲音低醇好聽,似綿厚溫和的佳釀,“小丫頭,可是吓着了?”
韓攸寧緊緊抓住柔軟的薄毯,怔怔看着他。
面前的年輕男子墨發束玉冠,腰間扣玉帶,行龍雲紋的月白錦袍濕淋淋貼在身上,勾畫出清瘦硬朗的線條,卻絲毫不顯狼狽。
他氣定神閑地站在大船的甲板上,唇角含着若有若有的淡笑,矜貴而優雅。
她似乎是認得他。配上那身龍紋錦袍,她幾乎可以肯定就是他了——
七皇叔,晉王趙承淵。
先太後陸太後唯一的嫡子,大周最尊貴的王爺。
她前世只見過他寥寥數面,且大多都是離的遠遠的,看的并不真切。她對他的認知,也不過是從旁人那裏聽來的。
她對無關緊要的人從不會認真去看,即便看了也不會往心裏記。是以他今日若是換了件尋常的衣裳,她說不定就不認得他了。
韓攸寧看他最真切的一次應是她和太子趙宸大婚次日。趙宸帶着她和太子妃韓清婉去給宗親長輩敬茶。
趙宸牽着韓清婉的手,攜手并肩走在前面,她則是穿着淺紅的衣裙跟在他們身後。
在衣着大紅端莊肅穆的韓清婉面前,她就像一個小丫鬟。
甚至有個長輩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呵斥她這個丫鬟沒有眼色,不知幫太子妃拿見面禮。
韓清婉笑的溫婉得體,似是在幫她打圓場,“姐姐她從小是養在外祖家,規矩禮儀學的少,王爺您多多包涵。”
韓攸寧至今記得,當時大家看她的眼神變得微妙鄙夷起來,因為大家都知道,教養她長大的二舅父,是個商人。
這些高高在上的皇家貴人們,享受和追逐着金銀富貴,可卻鄙夷賺銀子的商人,總覺得他們一身銅臭,終日談錢有辱斯文。
在韓清婉給趙承淵跪下敬茶時,趙承淵卻低垂着細眸似沒看見一般,遲遲不接茶盞。
韓清婉跪在那裏舉着茶盞搖搖欲墜。
趙宸心疼愛妻,在一旁低聲提醒,“七皇叔,婉兒給您敬茶了。”
趙承淵撩起眼皮淡淡瞥了趙宸一眼,神色淡漠清冷,“太子還是從宮裏請個嬷嬷,好好教一教太子妃規矩。今日這茶,本王就不喝了。”
大堂裏一片嘩然。
要知道,整個大周,除了皇上之外,最尊貴的就是這位七皇叔了。先太後陸太後是皇上結發妻子,老來得了他這麽一個皇子。而皇上的生母,如今的王太後,彼時不過是個貴妃罷了。
被七皇叔否定的太子妃,幾乎相當于被貼上了德不配位的标簽,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韓清婉眼圈微紅,楚楚可憐,“請教七皇叔,不知妾身是哪裏做的不合規矩?”
趙承淵卻沒回她一個字,手指輕輕叩着桌子,一下,一下,直叩到人心上。
太子雖年紀比趙承淵還要大上兩歲,卻對這位皇叔敬重的很,連忙呵斥韓清婉,“婉兒不得無禮!給皇叔磕頭道歉!”
韓清婉很是屈辱,捏着帕子泫然欲泣,新婚第二日便被夫君當衆呵斥,恐怕大多數新嫁娘都受不了。
她當着宗親長輩的面,不敢強硬忤逆太子,更不敢忤逆晉王。
她高貴的額頭磕到地上,不敢有絲毫打折扣,“七皇叔恕罪,是妾身失儀了。”
趙承淵似乎沒有聽見她的道歉,也沒說讓她平身,只垂着眸子欣賞着手中的折扇。
韓清婉就那麽跪在那裏,不敢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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