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太子趙宸

占安江離京城最近的碼頭是在浮臺鎮,再行五六十裏才能到京城。

韓攸寧站在甲板上,遙遙的,就見碼頭上人頭攢動,旌旗飄揚。全副铠甲的士兵威嚴肅立,列陣以待,環碼頭呈包圍之勢。

他們與其說是來迎接晉王的,不若說是防備震懾晉王的。

而大船上的侍衛及随扈的士兵,個個神色戒備,雖刀劍未曾出鞘,手卻已經握上了劍鞘。

有種兩軍交戰的劍拔弩張之感。

韓攸寧這才真切感受到,皇上對他這個皇弟從來沒有真正放心過。那些所謂的看重,和趙承淵的澹泊寡欲一樣,都是做給旁人看的。

趙承淵悠閑站在船頭,面帶微笑,月白色行龍雲紋錦袍迎風獵獵。

随着碼頭越來越近,碼頭上的人面目清晰起來,韓攸寧眸子緊縮,手緊緊抓住了欄杆。

在林立的士兵前面,是一群身着官袍的官員,恭謹地站在一高大的男子身後。

那是一個溫潤舒朗的美男子,眉目含笑,飒飒而立。杏黃錦袍尊貴,威猛的行龍騰雲駕霧,面目兇惡。

太子趙宸。

那個在她心口剜了一塊血肉的男人。

韓攸寧沒想到會這麽早碰到趙宸。

在前世,她是在幾個月後才見到他的。那時父親已經班師回朝,她也正式被承認了定國公府嫡長女的身份。

因她這邊的變化,已經導致了事情發展愈發不同,不知自己的先知優勢最後還能剩下多少。

此時的他,二十三歲年紀,還有青年人的舒朗之氣。而五年後的他,眼底的陰鸷森沉已經隐藏不住,時常讓她看得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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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從不在她院子留宿,卻會偶爾去看她。而他每每去了,都只是沉默盯着她,陰沉沉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趙宸也留意到了她,目光落到她身上片刻,溫和地點了點頭。那眉眼間的溫暖和煦,和當年初見時如出一轍。

他就似是寒冬夜裏紅彤彤的爐火,讓人溫暖又踏實,忍不住想要去靠近。

在衆人嘲笑她胖時,他溫潤和煦的一句“不必理會她們,你這個樣子甚是可愛。”

她變成了飛蛾,義無反顧地撲向了火。

最後……

毀滅的又何止是自己一個人。

韓攸寧緊緊攥着拳頭,壓制住心底的滔滔恨意和厭惡,不讓自己露出一絲異樣來。

大船靠了岸,趙宸上前兩步,做足了晚輩的低姿态,隔着登岸船板,遙遙沖着趙承淵恭敬行禮。

“侄兒奉父皇之命,前來迎接七皇叔。七皇叔一路辛苦。”

趙承淵微微颔首,不緊不慢上了岸,他沒有理會趙宸遞過來要扶他的手,手負在身後。

他的年紀比趙宸小,卻是長輩的氣勢十足,也絲毫沒有給趙宸這個太子面子的意思。

他下巴點了點那些士兵,“這些人是幹什麽來的?”

趙宸忙上前一步解釋道,“父皇收到了您遞上來的奏折,聽說牽扯了玉明府的駐軍,便讓侄兒帶兵來接收他們,由大理寺和刑部監管,也免得皇叔費心看管了。”

士兵們高聲喊道,“恭迎王爺回京!”

“恭迎王爺回京!”

……

聲音雄壯,氣勢凜然。

趙承淵淡淡掃了他們一眼,緩聲道,“皇兄有心了。”

他回頭對羅平吩咐,“玉明府的那些兵交給太子帶來的人,晉州駐軍原路返回,侍衛留下。”

“是!”

羅平領命回到船上。

趙宸又是拱手,“皇叔不必如此着急。晉州将士們千裏之外初到京城,總該讓他們好好領略一下京城風土人情再行離去。”

趙承淵卻沒有與他客套的意思,“太子想當東道主招待,大可以去尋他們說,想必他們也樂意和太子結交一下。”

意思就是,盛情相邀讓官兵們留下,是太子你的主意,與我無幹。

皇子與武将官兵交好,是皇上最忌諱的。

趙宸笑了笑,并不介意趙承淵言辭犀利。皇親貴胄們都知道,七皇叔超脫世俗,過着閑雲野鶴的逍遙日子,對所有人都不親近,也不愛虛以應付。

所以根本就沒有與趙承淵交好的皇親和官員,這正是皇上最喜聞樂見的。

“侄兒與他們不熟悉,還是作罷吧。”

趙宸身後的官員見太子和晉王寒暄完了,也紛紛上前畢恭畢敬請安,神态比在太子面前還要恭謹謙卑。

趙承淵點點頭,簡單與他們說了幾句話,官員們便個個受寵若驚,似乎和晉王說過話是天大的榮耀之事。

這種差距,趙宸也感覺的出來。

他靜靜看着官員們點頭哈腰,其中有的大臣甚至是朝中三品,竟谄媚至此。

再看看自己,站在趙承淵身側,落後半個身子的位置,又何嘗不是恭敬不敢逾越。

他暗暗苦笑。

船上傳來歡脫的說話聲,無憂無慮。

他循着聲音,看向陽光下走來的少男少女。

說話的正是陸凜,風華正茂的年紀,神采飛揚,渾身上下透着少年人的不羁張揚。

少女身材圓潤臉頰稚嫩,身着月白衣裙,銀簪銀釵,雖素淨卻不掩好顏色。一雙美目飽含靈蘊,即便她神色恬淡,也讓她整個人靈動奪目,如早春枝頭俏生生的桃花,是沒有經歷過任何風吹雨打的嬌嫩模樣。

“皇叔意外救了定國公的侄女,倒是讓他欠下您一個人情了。”

趙承淵道,“定國公可不是那種講人情的人。”

趙宸勾唇一笑,“那倒未必。皇叔不理凡塵俗務,能讓旁人欠下人情可謂是天大的事。定國公再鐵血無情,也得對您感恩戴德。”

趙承淵側首審視着他,一雙幽深狹長的鳳眸微眯着。

他雖無甚表情,可那目光卻似乎沉得如巨石一般,讓人壓抑窒息。

趙宸雖有年紀優勢,在他的目光下竟無法做到心無波瀾,“皇叔,可是有什麽不妥?”

趙承淵緩緩撚搓着手指,“陳家姑娘不過是定國公先夫人的娘家侄女,兩府十幾年沒來往了,你怎就肯定他會對本王感恩戴德了?”

趙宸挑了挑眉,似是在奇怪對方為何如此相問,“陳家小姐既然投奔了過來,便是定國公府的表小姐。又是救命之恩,定國公再粗莽,也該明白其中道理。”

趙承淵轉過頭看向韓攸寧他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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