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作妖

捧殺,壞人名聲這種事,既隐蔽又收效好,在後宅裏是常用的手段。

大家都更願意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聽到的,只要不是天天在身邊守着的人,很難發現其中端倪。所以被捧殺的人,即便是發現了真相,往往也是百口莫辯,或者是越描越黑,再得一個忘恩負義的壞名聲。

今日之事,若不是陳家小姐不肯占人便宜,又心懷善念,險險躲過了一劫,怕要被死死摁在驕縱跋扈忘恩負義的恥辱柱上了。

陸老夫人越聽越怒,她平日裏最聽不得旁人告狀,今日卻覺得這位孫大娘及時揭露了老太婆真面目,還了寧丫頭清白,做得甚好。

她虎目一縮,砰地一掌拍在石桌上,只聽見咔嚓咔嚓的碎裂聲,石桌碎成了兩半。

在場的貴婦們饒是見過陸老夫人發怒場面的,此時依然不免心驚膽戰。可不能惹了她,這巴掌誰受得住啊!

陸老夫人盛怒之下,也顧不上壓制自己嗓門,聲若洪鐘,“溫如春,當真是好算計!你不想收留寧丫頭大可以直說,我們安陵候府有的是地方,搞這些壞人名聲的小動作作甚!”

韓老夫人被連名帶姓稱呼,臉上頓時挂不住了。

“老姐姐且消消氣……”

“誰是你老姐姐,我沒這樣黑心爛肚腸的妹妹!”

韓老夫人臉色一黑,正氣凜然道,“陸老夫人,老身坐得端行得正,這麽多年來全京城的人是有目共睹的。那鄭婆子包藏禍心,為了謀取私利慫恿寧丫頭食用菊花,我自會嚴加處置,給寧丫頭一個交代。”

她這話說的也算是合情合理,鄭媽媽昧下了三百兩銀子的事,大家方才也都看到了。

有夫人從中調停,勸陸老夫人消消火,畢竟若是真的打起來,她們這些在一旁的池魚,也不免被波及啊。

陸老夫人是那種憑直覺本心行事的人,可聽不進去什麽道理,她在将石桌碎成好幾瓣兒之後,方才罷了手。

她原本想着把亭子也拆了,可考慮到外甥媳婦還在這裏,難免會吓到她,影響到外甥的婚姻大事就不好了。

她慈愛地沖着韓攸寧一笑,“這石桌太沉,不碎一點下人擡不動!”

韓攸寧輕笑,眼睛彎成了月牙兒,“老夫人思慮周全。”

陸老夫人心花怒放,怒氣頓時消散,外甥媳婦誇她哩!

孫大娘功成身退,得意地退到韓攸寧身邊求贊揚,在得到韓攸寧一個頗贊賞的微笑後,便退到了她身後,一副忠仆模樣。

涼亭裏一片狼藉,四處是散落的點心茶水,是不能呆了。

韓老夫人張羅着大家去花廳。

她堪堪挽回了局勢,卻也是萬分兇險。

依着現在情形,接下來的那一步棋,倒是不适合再安排了。有了前面這些事,再接着進行難免刻意。很容易讓人産生不好的聯想。那瘋婆子再發一次怒,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她方才趁亂已經悄悄吩咐下去,接下來就是心無旁骛地把這尊佛給伺候好了,平安無事就好。

她們剛走了不多遠,就見丫鬟慌慌張張跑了過來,跪地請罪,“回禀老夫人,花廳裏的菊花被人剪了!”

韓老夫人心底一沉,到底是晚了一步!

陸老夫人冷笑,“怎麽,又是寧丫頭剪你們菊花了,你們還有完沒完了?好好一個賞菊宴,淨來看你們作妖了!”

韓老夫人真心實意地澄清,“怎麽會,寧丫頭和她的丫鬟,還有孫媽媽都在這裏呢!定然是哪個下人做的糊塗事。”

她發誓,她這輩子都沒這麽誠心說過話。

可聽到丫鬟耳中,卻是老夫人在按照預定的劇本走,她們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丫鬟盡職盡責地唱着自己的白臉,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老夫人,老安陵候夫人說的沒錯,是表小姐院裏的下人剪的!錢媽媽深知事情重大,各院搜了一圈,最後在玫園找到了被剪掉的菊花,那玉娘卻在那裏撒潑打滾,不肯承認……”

陸老夫人一只手已經探入衣袖,摩挲着袖中的短刀,“你們動作倒是快,這麽一會的功夫,就人贓并獲了。有這個本事,怎麽連盆菊花都看不住?”

韓老夫人雖不知陸老夫人在摩挲什麽,但從她一身的煞氣也大致可以推測,袖中的肯定不是镯子。

韓老夫人四下張望了下,園子裏雖有侍衛,卻避諱女眷身份,都離得遠遠的。若是這瘋婆子動了手,可沒人能救得了她啊!

她暗恨這丫鬟沒眼色,求生欲使然,她慌忙好言安撫,“老姐姐……陸老夫人說的是,這都是下人當差不仔細。些許小事,就不要在這裏壞了大家賞花的興致了。青草,你下去吧。”

她最後一句話是對着地上的丫鬟說的,她拼命朝青草使眼色,微微搖頭,不要再說了!

青草接收到老夫人的眼神,心中暗暗佩服,老夫人演技太好了,連她這個知道內情的都差點信了!

她要向老夫人學習,沉浸式地表演!

她演得愈發賣力,聲淚俱下,“是奴婢的錯,花廳裏在布置午膳,人來人往的,奴婢一個沒照看周全。犯下如此大錯,奴婢萬死難辭其咎,還請老夫人責罰……”

她不顧老夫人連聲阻止,繼續加碼,轉頭看向韓攸寧,“表小姐,老夫人對您寵愛,您也不能如此肆意妄為,您可知那兩盆花是誰家府上的?”

韓攸寧微笑,“不會是寧郡王府和劉禦史府上的吧?”

她猜到了韓老夫人設計讓她們二人來,暴露她的缂絲和雲錦衣裳。

卻沒想到,韓老夫人為了徹底激怒她們二人,居然還設計了這麽一出。

“正是!”

青草的正氣凜然和韓老夫人如出一轍,她滿意地看着亭子中炸開了鍋。

韓老夫人眼睛一閉,完了!

劉禦史夫人第一個跳了起來,厲聲問,“你說什麽?我帶來的那盆嫦娥奔月,被剪了?”

青草又是伏地回話,“回夫人,正是。奴婢深知您的嫦娥奔月和郡王妃的瑤臺玉鳳珍貴,就沒敢擺在花園裏,只敢擺在花廳中最穩妥的正位之後,不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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