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挂了電話, 林筝特着急地從行李箱裏翻出一件墨綠色的短袖襯衫套上,歪頭對着鏡子一瞧,竟意外和米色大褲衩挺搭。

OK!

腳步輕輕地下樓, 一樓堂屋沒人了, 偶爾能聽到側卧裏表哥嘀哩咕嚕打電話的聲音,他賊溜溜打開冰箱, 把剩下的半個西瓜切了,放在木托盤上, 準備往樓上端。

才走到樓梯口, 隔壁的大黃狗叫了兩聲,林筝一猜就是韓霁山來了。

他端着托盤探腦袋。

院門沒關, 韓霁山原要按門鈴,看到他一愣,直接走了進來。

韓霁山只穿着了一身休閑的冷藍色運動服,少了往日的肅穆,只是面容依舊冷酷, 可走到他面前,眼底那些沉郁的冷氣便瓦解至盡。

“筝筝。”

林筝腼腆地笑笑,想熱情地招呼一下, 又怕聲音太大把爸媽他們吵醒, 雖然他也搞不懂為什麽要這麽偷偷摸摸, 可還是悄聲說:“跟我上樓。”

一轉身,手裏的托盤就被男人從後面拿走。

“我來。”韓霁山說。

他腳步頓了下, 又繼續往上走,沒回頭看, 空蕩蕩的雙手垂落下去, 先是在身側随着走動晃着, 又慢慢背在身後,輕盈地擺動。

身後的目光始終跟着那雙手。

二樓卧室的房門大開,通往陽臺的小木門也敞着,初夏的風帶着花草的氣息卷進來,空氣清新無比。

“請坐。”仿佛二樓是什麽安全陣地,上來後林筝就吐出一口氣,飛快地挪椅子。

韓霁山将木托盤放在桌上,不急着坐,擡眼仔細端詳這個簡潔又充滿年代感的小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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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玩具都是小時候的……”林筝解釋一句,又雙頰微紅地跑過去拿出擺在書架上紙飛機,“這是小學來過暑假時爺爺教我疊的,你看,是不是比普通的紙飛機漂亮?放了這麽多年都好好的,就是很難疊,我現在都忘了。”

韓霁山看了眼,忽然道:“我試試。”

并不是随口一說,說做就做,拿着那紙飛機鑽研幾秒,便找出一張廢紙坐在桌前折起來。

林筝新奇又好笑,可沒打斷他,知道韓霁山現在騰不出手,就自個兒窩在老爺椅上開始吃西瓜。

金燦燦的太陽從弧形陽臺外投進來,在青年眼睫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陰影。

韓霁山折完紙飛機,回頭忽地定住。

老爺椅上,林筝靠在椅背看着窗外,笑眯眯的,嘴巴、笑渦和下巴都沾了點兒紅色的西瓜汁,雙腿盤在椅子上輕微晃動,好像這一刻無比快樂。

光鋪在光滑的木椅邊緣,像是一張年代久遠的油畫。

而此時林筝的世界裏,只有相聲。

耳朵裏塞着無線耳機,相聲已經說到了尾聲,林筝最後一口瓜也吃完了,沒忍住,抵着西瓜皮笑出聲來。

韓霁山過來時,他還沒反應過來,瞥到人影本能地仰頭,眼睛睜得很大,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

男人俯身,拿着紙巾将他嘴邊的西瓜汁擦了擦,注意到他耳裏塞着東西,另一只手将耳機輕輕取下。

“你折好了?”林筝沒想到會這麽快,看向桌子那頭,桌面果然多了一只嶄新的繁複紙飛機,“我看看!”

趿拉着涼拖跑過去,拿起來死瞅着正反面:“還真的一樣……”

屋子裏只有他一人的聲音,林筝扭過頭,韓霁山還站在他的老爺椅旁,手上碾着那塊紙巾,不知在想什麽。

“對了,你怎麽不吃西瓜?”他立馬拿起一塊西瓜送過去,“一個親戚家自己種的,很甜,不信你嘗嘗。”

西瓜冰冰涼涼,籽很少,确實很甜很脆。

可韓霁山吃得心不在焉。

林筝沒注意他的異樣,又拿起一小塊西瓜窩進老爺椅裏,他似乎在真心招待這位客人:“你熱嗎?要不要開空調?”

溫度适宜,開着窗又一直有風,其實不熱,可韓霁山看着他吃西瓜的樣子,總覺得站在三伏天裏。沒說熱,也沒說不熱,移開眼道:“這邊風景很好。”

“是很好,”林筝又開始晃腿了,“你想在這邊玩三天嗎?我可以帶你逛逛。”耀目的光照下,他根本不知道短袖襯衫裏的彩色休閑背心早就透出來,随着他的小動作輕微移動,露出一點點疑似西瓜汁的顏色。

韓霁山怔住,一瞬間血氣上湧,下一刻對上那雙澄明又疑惑的眼睛,留在心尖多年的悸動徹底爆發。

恰在這時,林筝手裏的西瓜滑落到地方,驚地“哎”一聲。

還沒來得及穿鞋,地上的西瓜已經被上前的韓霁山撿起扔進垃圾桶。

“快擦擦,”林筝連忙從一旁抽出紙巾,又害羞地壓低着聲音,“謝謝狗狗。”

韓霁山的手很大,指骨均勻,指尖有些許西瓜汁,他動作微僵,只随意擦了兩下,又從身上拿出手帕,身子深深往下曲着,只為給他擦手。

“我自己來……”林筝将手往回抽,抽不動,韓霁山攥得很用力,圓潤的指頭被擦得微微泛着紅,擦完又緊緊握住。

那只手太大了,幾乎将他的手完全包裹。

林筝擡眼,這股緊張來得太緩慢,等他意識到氣氛變化,韓霁山已經俯身吻住了他。

口中全是西瓜的味道,又涼又甜,很快,那點兒涼意也沒有了。

他像只蝸牛,時不時往後縮,明明是害怕的姿勢,神色卻是享受的。

“為什麽躲?”聲音沙啞得不像話,韓霁山咬着他肉肉的下唇,“看看我好麽?”

林筝就是不看他,毛茸茸的睫毛顫抖幾下,盤在椅面的雙腿忽然伸出去,在對方膝蓋上踩了踩。

接着,身子被猛地抱起來,視線天翻地覆,林筝吓了一跳。

窗外的暖風仍在吹,淡淡的米色窗簾被吹得來回擺動。

床上是柔軟的菘藍綠色被單,韓霁山盯着陷在裏面略顯局促的青年,低頭親他的眼睛。

睫毛抖幾下,林筝突然放松下來:“你只是想親我嗎?”

韓霁山沒有說話。

林筝當他默認,眨了下眼,突然仰起頭朝着他的嘴角“啪嗒”一聲,親完,看人有些怔,又坐起來抱他,轉眼眉頭皺起,覺得自己穿得有點兒多,抱起來身體悶悶的,于是幾下就把外面的短袖襯衫扯下去。

亮堂堂彩色的寬松背心罩在身體上。

“你不準笑,我媽買的,”林筝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兩條細直的胳膊往後撐,迎着對方黑沉的目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卻挺身抱過去,“先抱抱,就抱一會兒。”

“……”

心跟着托盤上的細小冰塊一起化掉,韓霁山垂眸看他。

林筝的臉盤小,膠原蛋白多,擠在他胸膛前,側臉顯得有些嘟。

韓霁山垂下頭,扣緊那截的腰,在對方臉蛋上咬了一口。

林筝不敢置信,眼睛瞪得很害羞:“你幹嘛咬我臉?”

韓霁山不僅咬,還咬得不松口,沿着那兒一直咬到嘴邊,呼吸再也不受控制,不要命一樣狠狠啃他嘴巴……

西瓜汁的味道從口鼻彌漫着至胸口。

才十來分鐘,屋內就開了空調,窗戶也被關上。

能夠自主呼吸後,林筝像是塑料球一樣躺在床上滾來滾去。

韓霁山調好溫度,過去将他滾動的身子鉗住。

林筝一顫,背對着他說:“你怎麽……”

接着不說了,只拽拽背心前多出一道印子的領口,指望着這樣能讓布料速幹,反正是說不出你怎麽能親那兒的話。

那張薄唇開始親着他的後頸,又貼着他的耳廓突然不動了。

林筝等了一會兒,以為他睡着了,悄悄轉過身,猝然被那雙眼睛吓得一抖:“你、你幹嘛裝睡吓人?”

要扭回去的身體瞬間被扳住,韓霁山掩去眼底的瘋狂,近乎讨好地親着他的嘴角:“別怕,別怕啊筝筝。”

“我沒有怕……”話沒說完,口齒再次被堵住。

韓霁山的氣息很亂,那雙大手只敢捏着他細膩的肩頭,再往下,唯恐再難克制。

這個微熱甜膩的午後,林筝真的被韓霁山親傻了,渾渾噩噩,微張着濕漉漉的嘴巴,許久都呆呆的。

……

姑媽一家是傍晚走的,當時韓霁山已經離開,回了後邊的屋子,他剛好痛快睡了一覺,迷迷糊糊聽聞姑媽要走,急忙下樓,跑到門口對車裏的姑媽等人揮手。

爸媽沒事幹,都去打麻将了。

暮色四合,手機來了消息:

【韓霁山:晚上想吃什麽?】

【林筝:手擀面!旁邊街上就有!】

于是兩人在路邊會合,他們住得離街上很近,直接走過去。

天有些黑了,路上幾乎沒什麽人,韓霁山很自然地牽着他的手。

林筝起初有些僵,牽了一會兒開始習慣,他說:“你手心真熱。”

話落,對方牽得更緊。

到了店裏,要了兩碗手擀面,坐下的時候,林筝看了看桌椅,椅子還好,桌面卻有些油漬沒擦幹淨,可能前一桌客人剛走,店家還沒來得及,他正要找紙,韓霁山已經拿出紙巾迅速擦幹淨,又将他的椅子擦了兩遍,自己那邊倒是沒怎麽在意就坐下。

林筝一恍,很神奇地放松起來,那種心靈深處對韓霁山的懼意,突然開始變得飄忽。

以前韓洺總說他大哥偏執、挑剔、眼光高、神經質還總高高在上。

可不是那樣的。

不是那樣。

有時候摒棄對方身份,林筝甚至覺得他像是一個跟着自己一起長大的同齡人,對自己生活周邊的一切了解甚深,适應自如,從不是像他和韓洺那樣,總割裂在兩個世界。

他給爸媽發了信息,說和朋友在外面吃了,晚上玩會兒再回去。

面條非常勁道,湯也鮮美濃郁,兩人都吃得一幹二淨。

從店裏出來,夜空是深藍色的,他們手牽手走在路邊,又走過一處麥田,都走得很慢。

“筝筝,”韓霁山忽道,“要看花嗎?”

“啊?”

大晚上,去哪兒看花?能看得清嗎?

韓霁山在這一瞬間沒了平日的穩重,突然變得血氣方剛。

“去吧!”林筝被他用力往起一抱,下巴又被親了一口,親完又磨着那一塊肌膚微咬,“你閉上眼睛,我背你過去。”

雙腳落地,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韓霁山,對方已經在他跟前屈下身,抱住他的雙腿往上一颠,背得很穩。

林筝沒有閉眼睛,渾渾噩噩趴在他背上問:“去哪兒?不會是你家吧?”他記得當時韓霁山在手機裏說買了後邊的房子種花來着……

“嗯。”

“真是啊,”林筝腳丫子彈了下,“不行,會路過隔壁嬸嬸家,我爸媽都在那兒打麻将,要是看到你背我……”

“我走小路。”韓霁山打消他的顧慮,又用哄一樣的語氣回頭看他,“放心,不會有人看到筝筝。”

這句話像是定心丸,林筝慢慢垂下睫毛,閉上眼睛:“好吧。”

韓霁山的步子邁得很大。

林筝在他背上感受到古寺深院般的安寧,世界一片漆黑,耳裏的鳥語蟲鳴開始放大,夜風拂面,像是一雙溫柔的手在捧着他的臉。

他閉着眼,很自在地笑了,嗓音清脆,卻蠻不講理:“你不是狗狗,狗狗才背不動我。”

男人腳步微滞,那一剎,語氣虔誠又透着幾絲散去陰鸷的愉悅:“你想我是什麽,我就是什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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