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正文完
餐廳開業當天, 韓霁山也來了。
周琳妮看到他,冷哼一聲,轉頭去了後廚。林金濤面色複雜, 目光在兒子和韓霁山身上來回掃蕩,結果也只是嘆着氣走開。
林筝穿着新店給服務生統一安排的藍褂子忙活,看到他連忙放下貨物湊過去:“你怎麽來了?不是說最近先避避風頭嘛。”
被發現那天晚上, 林筝一家三口坐在客廳沉默許久, 還是他自己耐不住先開口:“爸,媽,我和韓霁山确實在一起了,本來想畢了業再說……”
周琳妮本來還板着臉,一聽這話就奇怪道:“為什麽要等畢業才能說?”
林金濤:“……這是重點嗎?”
林筝認真解釋:“畢業再說的話, 你們要是趕我出去,哪怕過年不讓我進門,對外還能解釋成我上班加班沒時間回家……”
林金濤拍桌:“豈有此理!”
周琳妮跟着憤憤:“你這孩子, 為了個男人都不想在家過年了?”
林筝噎住:“我是說你們如果不讓我回家……”
林金濤:“別解釋了!這要是在古代, 就是要私奔!”
林筝:“可是沒在古代。”
周琳妮:“這要是在過去, 我們就算同意你們也不能結婚!”
林筝:“也沒在過去……啊?什麽意思?”
周琳妮和林金濤瞬間都不說話了,瞪了他許久, 半晌後一前一後回了卧室。
林筝心中升起的小小希望破滅,只當他們是一時間無法消化, 想着第二天冷靜下來大家再好好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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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次日醒後, 爸媽就一心埋進新店忙活, 完全不提他和韓霁山那事。
看他的眼神都和之前如出一轍。
簡直就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
林筝想了想, 覺得爸媽這是被他刺激到了。
他在電話裏告訴了韓霁山這件事, 并提議最近一段時間兩人先別見面, 避避風頭, 等找到好時機,四個人再坐下來好好談談。
……
此時,人來人往的店裏,韓霁山搬起林筝放下的貨物箱,放至存儲空間後,轉身攥住他的手揉了揉:“那天阿姨邀請過我開業來玩。”
林筝:“那是客套話,而且那時候他們還不知……”
韓霁山:“兒子朋友能來,男朋友為什麽不能?”
“是哦……”
“沒事的筝筝。”
語氣倒是聽着鎮靜,可手背跳出來的青筋很難讓人相信他不緊張。
林筝趁着周圍沒人,抱他一下,悄聲說:“放心,爸媽他們只是一時半會接受不了,慢慢就好了。”
“嗯。”韓霁山在他唇邊蹭了下。
害怕的源頭從來不是別人,哪怕林筝的父母堅持不同意,韓霁山也不畏懼,只要林筝允許自己抓着他的手,得不到所有認可也沒關系。
可那是林筝最親的家人。
——不能讓公主失去原本就屬于自己的花。
開業當天要做的事太多,林筝和韓霁山一直忙活到下午。
林筝餓了,準備帶着韓霁山出去吃晚飯,還沒出店門就被周琳妮攔住了:“去哪兒?”
林筝:“我們吃完飯再來。”
周琳妮:“天吶,媽媽開業當天你就要去照顧別家生意?”
林筝:“……”
半個小時候後,四人坐在新店的包間。
大眼瞪小眼半晌。
韓霁山起身道:“叔叔,阿姨,請你們允許我和筝筝在一起。”
“……”夫婦倆愣住。
他們可都查過,網上說這人在商場心眼多得氣死人,怎麽現在連的懷柔政策都不搞?哪怕婉轉一下呢?
周琳妮面上鎮靜:“那我們不允許呢?”
韓霁山不說話了。
林筝忍不住要開口,林金濤瞪過去:“你先別插嘴。”
林筝不滿了:“我的事你不讓我插嘴那就是讓我幹着急。”
周琳妮:“那你就急着!”
林筝:“……”
周琳妮又瞥向韓霁山,目光不善。
韓霁山一字一頓:“怎麽樣才能允許?”
如果不是相處過,估計他們根本聽不出最後一個字帶着顫音的祈求。
周琳妮還沒說,林金濤便急不可耐道:“你入贅我們林家……”
韓霁山愣住,随即搶答似地:“好。”
周琳妮氣得一肘子把丈夫掘飛:“亂說什麽呢你?”又看向韓霁山,“這個家我說了算,別聽他胡說!”
男人本來松緩的眉心又緊蹙起來,薄唇抿着。
周琳妮別過臉:“反正我不允許。”
室內又安靜起來。
韓霁山似乎思索着什麽,看了林筝一眼,道:“我知道了。”
和預想中的生氣乃至傷心欲絕的表現完全不一樣,周琳妮問:“你知道什麽了?”
韓霁山認真道:“等你們允許,我們再結婚。”
周琳妮:“……啊?”
林金濤:“那你就得等老了。”
韓霁山似乎真被那句話吓到,僵住一瞬才說:“對我而言,沒有名分也可以。”
林金濤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愕然道:“合着我們允不允許都不重要?”
周琳妮白他一眼:“誰說名分不重要了?沒有名分,我們筝筝完全不用負責,轉頭就能找新相好……”
林筝狂汗:“媽,那是劈腿!我怎麽會做那種事?!”
韓霁山被吓白了的臉又紅潤些許。
周琳妮哦了一聲,開始認真打量韓霁山:“別站着了,這麽高……站着擋光。”
林筝:“哪裏擋光了?亮得晃眼睛。”
“……”
韓霁山坐下,身子仍是緊繃。
桌下的手牽住旁邊的人。
林筝反握過去,十指相扣。
氣氛微妙,誰都不說話了。
林筝如坐針氈,好幾次都想拉着韓霁山直接跑掉算了。
終于,一道硬菜上來,周琳妮長嘆一口氣,拿着筷子說:“都吃啊,幹坐着幹嘛?哪有第一次見家長餓肚子的?以後都這麽幹坐着?”
韓霁山猛然擡眸:“以後……”
林筝同樣一臉不可思議:“媽,你不是反對……”
周琳妮剜他一眼:“那天知道你們的事後,我和你爸就一直查這方面的事,想着以後辦婚禮那些親戚該怎麽稱呼你們,想得愁死了……你爸還看了好幾個論壇的出櫃小故事,看到他們最大的阻力基本都是家裏,就想跟風反對一次過過嘴瘾……”
“……”
“騙到你們了吧?哈哈哈……”
“……”
韓霁山恍然,心底的那根弦此時此刻因盛大的喜悅被拉扯得無法松懈下來,再回神,碗裏已經多了一塊紅燒肉。
周琳妮眼神複雜地醞釀半晌,最後面露微笑,有開心,也有說不出的酸澀:“霁山,筝筝比你小五歲,對你來說是弟弟,他本來就挺孩子氣的,你……”
“我會永遠護着他,不僅是弟弟,也是寶寶,更是公主。”
“……”
林筝臉蛋變得熱騰騰,他很不好意思地悶聲說:“……不是。”
韓霁山:“是。”
“是是是!”周琳妮揉着雞皮疙瘩咳嗽幾聲,起身說,“先幹一杯!”
林金濤正在啃豬蹄,手忙腳亂站起來:“那這一杯祝開業大吉……”
“那不夠,”林筝突然搖頭,想了想才笑着說,“祝我們全家大吉!”
以後,韓霁山也是家人了。
林金濤:“可真夠貪心的!”
周琳妮:“反正老天也管不過來,孩子貪心點兒怎麽了?”
林筝看向韓霁山,湊近悄聲說:“我就說嘛,爸爸媽媽很好的。”
對方側臉被他毛茸茸的睫毛掃過,呆住片刻,笑了笑:“嗯,很好。”
好得像是夢一樣。
包廂裏,幾聲清脆的酒杯碰撞聲後,笑聲起伏,轉而回響。
……
這年的時間過得很快,寒假如期而至,可邵京始終沒有下雪。
林筝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過韓霁山了,對方最近似乎很忙。
學校的人越來越少,就連宿舍也只剩他和江向磊了。
林筝計劃後天再回家,為了次日不早起,買了可以留存的早餐面包和飯團。
當晚零點半,江向磊正聚精會神打游戲,忽然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連忙拿手電照過去。
林筝不知什麽時候爬下來的,正小心剝着飯團和面條的包裝袋,被燈光刺到,忙遮眼說:“不、不是小偷。”
江向磊一愣,笑瘋了:“那不是你早餐嗎?”
林筝咬了一口面包:“老鼠不留隔夜飯……本來就失眠,一想到有吃的,更睡不着。”
江向磊也餓了:“還有沒?”
林筝扔了一包給他。
江向磊邊吃邊問:“怎麽就失眠了?”
林筝:“不知道,總覺得今年跟以前不一樣。”
江向磊:“為什麽?就因為不下雪?”
林筝:“你不覺得沒有雪的冬天很不完整嗎?”
江向磊:“我只覺得化雪時的屁股很不完整。”
林筝:“……”
吃完“老鼠飯”,林筝去刷了個牙,再回床上,吃飽了的肚子發揮作用,終于讓他犯起困來。
于是一覺到天亮。
江向磊一反常态起得格外早,洗漱時說:“今天中午跟我去個地方。”
林筝:“哪兒?”
江向磊:“就一個面試,畢竟你有實習經驗了,去給我壯壯膽。”
林筝總覺得他有點兒反常,可還是點了頭。
吃過早餐,兩人打車離校。
江向磊跟司機說了地址,林筝疑惑:“那邊不是玫瑰街嗎?”
江向磊含糊:“是在那附近,我就是怕不靠譜找你一塊嘛。”
林筝:“哦。”
等到了地方時,熬了夜的林筝已經睡着了。
他是被別人細微的動作晃醒的,模模糊糊睜開眼睛,卻看到了韓霁山。
韓霁山一身深灰色的大衣,手掌溫熱,彎腰将他從車裏抱了出來。
林筝醒過神,這才發現漫天飛雪。
是玫瑰街!
可玫瑰街之外,并沒有雪花。
江向磊拿着相機在不遠處拍照,語氣酸溜溜的:“我真是自找苦吃!”
林筝連忙一個撲棱,雙腳落地:“怎麽回事?”
韓霁山将自己的圍巾取下,給他系上:“下雪了。”
林筝仰頭,呼出的白氣在空中飄遠,一雙眼睛睜得很圓,他很快明白了:“你最近幾天都在忙這個?”
這是一場人工造雪。
韓霁山嗯了聲,牽住他帶他走到噴泉廣場。
水池前堆了個雪人。
戴着冠,左邊是雪捏的足球,右邊是小熊。
林筝哇一聲:“雪人!”
韓霁山:“是公主。“
林筝嘿嘿一聲,仰頭看雪,突然喊道:“是!”然後就向前跑起來,圍巾在跑動時散開一半,長長地飛在身後,像一個灰色的尾巴。
韓霁山本來要追,發現他只是在繞着廣場的圓圈奔跑玩鬧,腳步立刻停住。
青年身影像是一道遒勁的小風,小風破開冰雪,和過去球場上的少年完全重合。
林筝跑得很快,黑色的短發沾滿白雪,毛茸茸的睫毛也變成霜白的小扇子。
他氣喘籲籲地跑回原點,手中不知何時撈了一把雪,準确砸到男人胸膛。
冷風撲面,韓霁山胸中怦然。
林筝又去撈雪了,轉身和江向磊笑鬧着互砸。
韓霁山開始只是看着,漸漸忍不住,擡步靠近過去。
江向磊早已發現他的形跡,以為韓霁山要以雪球回擊,并不提醒林筝,奸笑着吸引對方注意力:“來呀來呀,砸不到吧?”
林筝捏了新雪球,還沒奔過去,猛地被身後的男人抱住。
韓霁山用力抱着他,垂眸盯着那雙驚訝的眸子,還有結起霜花的眼睫:“下雪了,筝筝。”
那張生機盎然的臉一愣,又蕩滿笑容:“是啊,下雪了!終于下雪了!”
下雪了,冬天很完整。
仍是又幹又冷的季節,可今年的冬天一點兒都不殘酷了。
……
回雩城休息兩天,林筝才發現爸媽新店生意有多麽好……要不是店裏實在沒法住,他簡直懷疑周琳妮他們過年前都不打算回家。
沒事幹,在家也坐不住,于是第三天就跑去店裏幫忙,走之前,看到放在玄關的小熊,怔了片刻,将上面的胸針取下,別在了自己胸前。
店裏。
周琳妮安排完後廚,看到在收銀臺幫忙的兒子,打趣道:“真愛湊熱鬧,大學最後一個假期都不珍惜!”
林筝歪腦袋:“怎麽是湊熱鬧,這可是我老本行。”
周琳妮哭笑不得,點點他腦門便又忙忙碌碌走了。
走了一波客人後,林筝收到一條消息。
【哥哥:去滑雪好不好?】
林筝抽空打字回複:
【你休假啦?!不過今天要在店裏幫忙,明天可以不?】
【哥哥:好,我去店裏找你。】
他笑嘻嘻回:
【店裏很忙的!】
一秒後。
【哥哥:我的體質适合去做苦力。】
林筝:“……”
……
外面下了雨。
韓霁山從老宅出門的時候,鄭叔打着傘道:“要不……還是我開車吧?”
男人回頭看他,眼裏的沉郁蕩然無存:“這次不用了。”
從韓家老宅去店裏需要大半個小時的路程,韓霁山一路都開得很穩,到了那條街,熟練地将車泊在老地方。
雨還在下。
他撐傘過去。
附近就是大型商場,如今又放了寒假,這條街很是熱鬧。
一路上,各種顏色的傘和雨衣穿行而過。
然而即将走到店門時,男人腳步變慢,擡眼朝斜前方看去。
遠處商廈的巨大顯示屏播放着最近的天氣預報。
“預計未來三天,有中等強度冷空氣影響我國……要注意防寒保暖……”
韓霁山不動聲色移開視線,繼續往前走。
三年前,同樣是1月初,天寒地凍的早晨,他離開家門,帶着臉上鞭痕找到林筝。
那天就連空氣都遍布着凜冽的氣息。他在車裏遠遠看着青年笑容燦爛地打電話,不久後,終于面對面,怕鞭痕吓到對方,口罩戴得很嚴。
站在收銀臺前青年擡頭,語氣淡淡地詢問他要什麽。
三年後的今天,空氣依舊寒冷。
林筝正和服務員說話,藍褂子前別着一枚R大失物招領處獎勵的紀念胸針,銀光閃閃,說話間扭臉看到他,詫然,接着咧嘴笑了,他筆直站在收銀臺前,裝出陌生人的姿态:“先生你好,請問要些什麽?”
背後人潮喧嚣,伴着滴滴答答的雨聲。
那麽潮濕,那麽寒冷,可仍是澆不滅多年前的那個念頭——
四歲跟着母親離開那個家後,韓霁山對不忠的人視如敝屣,可三年前那天早晨,他像個怪物藏在車裏窺視着公主,驕矜的心不知何時扭曲,突然就一瞬爛掉,竟迫切而瘋狂地想要這個被弟弟稱作男友的人,舍棄所有道德和忠誠,只看他一眼。
然後他們一起走。
那個念頭一日比一日滾燙,幾乎将生命都燃盡。
這年1月10日,韓霁山越過雨幕看公主,公主支着下巴,戴着猶如勳章的胸針,用眼睛笑起來。他紅了耳廓,步履生風,像當年那樣迫切走到公主面前。
他說:
“我要林筝。”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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