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可以摸你的
該死的都死了, 不該死的也死了。
一車那麽多人,最後只剩下衣影和飛廉還站着。
飛廉說:“先生, 等會兒要是鬼過來了, 你躲在我身後。我盡量多拖一點時間, 希望勾陳能趕到救場。”
衣影卻已經坐在了原地, 盤起了雙腿,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支煙, 然後取出打火機——
很可惜, 打火機不知為何壞掉了。
衣影抽不了煙, 但咬在嘴裏,突然“嘶”地吸了口氣。
他撸起袖子, 只見他肩膀上竟出現了兩道青色的印痕, 然後在兩人的直視下, 又出現了幾道。
飛廉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太好,他低聲問:“先生, 鬼來了嗎?”
他站起身,卻什麽也沒看見,不由地沮喪萬分,呆呆站在衣影身邊。
衣影好像想起了什麽,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對飛廉說:“別看了,你找不到的。”
飛廉單膝跪在他身邊, 給他胳膊上藥。
趁着這個機會, 衣影仔細地打量着身邊這個年輕人:飛廉長得很耐看, 屬于“劍眉星目”式傳統帥哥。原本他的眼裏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桀骜之色,不過在這種時候似乎因為受到了挫敗,眼簾可憐兮兮地垂了下來。
原來像神氣活現的頭狼,現在活脫脫一只受了委屈的哈士奇。
而且和哈士奇一樣,就愛跟人吵架。
看着看着,衣影不知為什麽就笑了起來,故意說道:“人總有一死,我也一樣。”
飛廉果然瞬間炸毛:“不一樣!你不能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
衣影說:“你并不了解我,只不過是受了命令要來保護我,怎麽就知道我的性命很重要?”
“命令是絕對的,我的誓言也是絕對的。”飛廉說,“我有很多朋友,接到命令去守國境線。他們有的在雪山上,有的在沙漠裏,一整年未必能回一次家。他們守着的只不過是個巴掌大的界碑,但那個界碑……就是和世界上所有的石頭都不一樣。”
衣影看着他。
飛廉想了想,說:“你和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一樣。”
衣影叼着那根點不着的煙,就地躺下了,好像也不是很在乎那個鬼即将要奪取自己的性命。
“說說你自己。”衣影道,“那麽多界碑不守,為什麽來特勤處混?”
飛廉想了一下才想起來,特勤處是秘術師編制的官方單位名字。他說:“可能是因為我哥也是一名秘術師吧。”
“那他保護你保護的挺到位。”衣影說,“你之前一直都不知道秘術師規則。”
飛廉道:“出任務要保密,這很正常,我也習慣了。”
衣影便問:“這回的任務可是九死一生的級別,你哥居然也同意你加入嗎?”
“嗯,他同意的。”飛廉說,“我走的那天去拜祭他,墓碑上站着一只知更鳥。他跟了我很久,看着我簽了字。”
衣影沉默了一會兒,說:“有時候我也挺想有個兄弟的。”
飛廉想起他失去的記憶,不由感到有些同情。
然後就聽見衣影接着道:“我就不用自己洗襪子了。他在去洗衣房的路上順便可以給我帶羊肉串、烤茄子、白五花、麻辣鴨脖、蒸鵝掌、五香小龍蝦、麻婆豆腐、碳烤魚……”
飛廉:“???”我一定是瞎了才會同情這個人。
衣影:“……烤面筋、炖豬蹄、南瓜粥、冰淇淋、鮮奶布丁、辣子面、羊肉泡馍、驢肉卷、麻辣燙、黃焖雞、芝士漢堡、片烤鴨……”
飛廉一臉冷漠:您還沒完了?
十幾秒後,衣影終于報完了,籲了一口氣,總結道:“而且我還不用付他錢。”
飛廉:“……”
飛廉沒說話,看着衣影,他覺得真的很難想象眼前這個男人的大腦構造,也許此人真的完全沒有恐懼、失落、絕望、憤怒這些情緒也說不定。
等等,他有過憤怒情緒,在用手杖敲飛廉腦袋罵他笨的時候。
飛廉突然有點想自閉。
他沉默了半天,導致衣影眨巴着眼睛看他,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掌:“你自閉了?我還沒開始罵你呢。”
飛廉說:“先生,如果我們能逃離這個地方……回去以後,我統統給你買,還不用你付錢。但是襪子你得自己丢進洗衣機。”
衣影立刻舉起手,像小學生在課堂上踴躍發言那樣:“我剛才沒報全,請問現在還能補充一些內容嗎?用Excel保存的那種格式!”
飛廉眼眶微紅,消沉地說:“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話,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衣影瞬間仿佛明白了什麽,試探道:“如果我在死前還有最後一個願望呢?”
飛廉說:“你說吧,我盡量滿足。”
衣影說:“你的胸大肌……可以摸嗎?”
飛廉:“???”
衣影伸出了龍抓手。
飛廉瞪圓了眼睛看着這手,說不出同意的話,但也沒有明确反對的表示。
于是衣影一寸一寸地湊近,突然快速地戳了一下。
“很有彈性。有沒有星探找你去出演美國隊長?我覺得人設很符合。”衣影贊嘆地說着,另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不,他沒有出鼻血,他摸到的是水漬。
飛廉的目光充滿恐懼,他看到衣影的臉色也在變白,口鼻滲出血跡。
不知道他還有多久時間。
衣影站起身,看見眼前有一輛跑車開出去。
然後他看到了更多車,因為他正站在一條熟悉的街道上,四周燈火通明,看不見面孔的行人正在一一路過。
衣影低下頭,看見自己右腿膝蓋受了傷,血順着褲管向下流淌。
他左手拿着一支紙疊的白色玫瑰,他癡迷地旋轉着它進行觀察。
“先生!”飛廉的聲音變得遙遠而模糊,“你是不是看見了什麽?!”
“把槍給我。”衣影說完話,就低頭極力嗆咳了起來,像一個不慎嗆了水的人那樣。
但很快,他成功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他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完全停止了呼吸,然後向四處張望。
突然,不知從何而來的一只手将手|槍遞到了衣影面前,衣影倏然伸出手将這只屬于飛廉的手牢牢抓住。
然後他保持着抓住飛廉的姿勢,另一只手拿起槍,對着面前按下扳機。
槍響的聲音連綿又模糊,衣影看不太清楚,只能一口氣将子彈打空。
很快,地上聚起了一大片血泊。
衣影知道飛廉已經死了,于是放下心,在街道中穿行。
——林可霜。
——林可霜?
他尋找着每一個可能的人,但所有人都沒有面孔。氧氣漸漸變得緊缺,他的視野逐漸變得昏黑。
這個時候,他終于聽到了聲音——
有人在說:“二十八萬五千個秘密……”
“神的候選人……”
“忘記……是林可霜!”
“……關上門!”
衣影順着那聲音向前摸索,他看見眼前有一個懸浮着的黑洞。
它無限神秘,無限沉重,在這一瞬間就将這裏所有的光芒全部吸走,化為無數道流光拱衛着那枚核心。
衣影站在它面前,像蝼蟻站在光輝磅礴的恒星面前,但那恒星是死的,沒有絲毫生命的跡象,只是冷酷而規律地運轉着自己的法則。
然後他突然見到所有這些光向自己湧來,擊穿了自己的身體。
在這最後一刻,衣影大聲地問:“我的身上,究竟藏着什麽秘密?”
黑洞答道:“你是鑰匙,也是鎖。”
……
衣影感覺有人在擠壓自己的肺,用的力道之猛,簡直好像要把自己軋成肉泥!
一、二、三……數到第二十下,一雙溫熱的嘴唇湊了上來,渡了一口空氣進來。
衣影咳出一點水,然後猝不及防,又被軋得“哇”一聲吐出來一大口。
他睜開眼睛,看見飛廉近在咫尺的臉。
衣影:“……”
飛廉:“……”
飛廉渾身濕透,碎發淩亂地貼在額上,泛白的雙唇透着水光,整個人跪坐在微弱的手電筒光中。看見衣影醒過來,他疲憊地坐倒了下去。
衣影翻了個身,繼續拼命嗆咳,然後聽見勾陳的聲音:“先生,我聽說您又作了個大死?”
這時候,醫護人員已經一擁而上,将衣影團團包圍住,給他手指上先夾上血氧儀,然後一個醫生連忙用聽筒檢測他的心跳聲。
不遠處,救護車閃着燈光,數人正在忙碌地擡着擔架。
衣影無暇說話,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聽見了勾陳,猛喘了好幾口氣之後,啞聲說:“我看到了……那天。拿紙筆來!”
勾陳于是轉身去找紙筆了。
飛廉又爬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衣影,說:“先生,所以你故意留在那裏面,就是為了看看自己的‘走馬燈’……好找到林可霜的線索嗎?”
“才不是,明明是為了摸到你的胸大肌。再說,瀕死體驗可是很難得的,我現在可以去問答社區上愉快地裝逼了。”衣影吊兒郎當道。
飛廉冷冷道:“你從什麽時候就明白這一切的?”
衣影想了一下:“大概也許是……司機第二次被打死的時候?“
飛廉:“……”
衣影說:“小同志,要堅信唯物主義,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一看就有問題嘛。”
飛廉抿了抿嘴,然後猛然回頭!
右勾拳!
衣影一聲未吭,仰天而倒,右眼出現一圈青黑。
醫生驚呼一聲,立刻咆哮道:“快快!先生暈過去了!擡上擔架,救護車呢!勾陳先生?!!”
勾陳剛好拿了紙筆走過來,看了看衣影的黑眼圈,又看了看飛廉冷酷的側臉。想了想,放下紙筆道:“後生,吃雞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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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