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圖案

虞家老爺外出之後,馮氏倒是安分了許多,原因別無其他,還是那教養嬷嬷一事惹的。最初嬷嬷到虞家來教習的時候,馮氏逢人便将此事炫耀一番,聽得人是羨慕嫉妒恨。冷不丁突然不炫了,那些夫人們倒是反過來問馮氏了,馮氏本就心虛,含含糊糊地不答,便更是惹人懷疑。無法,馮氏只好推卻了那些商戶夫人們的邀約,安安份份地待在家裏,理由也是現成的,老爺不在家。

虞清溪得了這消息只一笑,馮氏能安穩些,倒也是幸事一樁。至少,在虞家老爺不在期間,不會惹出什麽麻煩。趁着天氣不冷,虞清溪便打算去莊子上看看。之前虞清溪去看鋪子甚麽的,任桑榆都不會跟着去,這次可能會在莊子上過夜,任桑榆便也要跟着去。虞清溪想着他整日看書也是辛苦,難得出去走一走也不錯。

在早晨與任範氏請安的時候,他們便提了出來。任範氏想了想便同意了,成親已滿一個月,便沒有新房空下的忌諱,要住到外頭幾日也是可以的。最近桑榆念書蠻辛苦,任範氏很是心疼,現下肯放下來出去走走,是最好不過了。

虞清溪本打算就用一輛馬車,帶上兩個奴仆,任範氏硬是給他們撥了幾個健壯的護院跟上,春雨又收拾了一些慣用的吃食和用品,最後離開時成了四輛馬車。

“夫君,馬車行走不夠穩,別看書了。”虞清溪從任桑榆的手中抽走了書卷。

任桑榆無奈,看了看虞清溪手裏的書卷有些不甘。他可是要在三日後将這卷書看通,到田相那兒才能詢問不理解的部分。也罷,難得陪清溪出來,就晚上多看一會兒吧。

馬車跑了一個時辰,颠簸得任桑榆快受不了的時候,莊子終于到了。任桑榆強撐着精神,先下了馬車,然後固執地伸手扶清溪下來。對此,虞清溪也是一笑,輕輕搭着他的手下了馬車。

“東家!”羅立大步過來。

虞清溪點點頭:“我們出來走走,你自忙去罷。”

“是。”羅立看了一眼旁邊的任三少爺,點頭應了離去。

莊子裏有一座三進的宅院,青磚黑瓦,透着幾分雅致。這宅院裏頭住着兩個看院子的老奴,得到東家要過來的消息,他們特地一早就用清冽的井水沖涮了一遍地,原本泛白的青磚地面沁濕之後倒是顯出原本沉穩的色彩。

一進宅子,春汀春霁去廚房準備膳食,春雨春煙進屋稍稍收拾屋子。任桑榆和虞清溪在外頭走了走才進去,到屋子的時候,裏頭的書案上早已擺上了任府裏帶出來的筆墨紙硯,一旁茶盞也騰着袅袅煙氣,就連小榻上都換上了細軟的錦帛墊子。

虞清溪陪任桑榆喝了一盞茶,由着他在屋裏休息,自己則去了外頭田地裏。走過幾條田埂,便遇到了蹲在地頭的羅立。

“幾個莊子裏都是這般十之八九種了紅苕?”虞清溪問。

“是啊。”羅立點頭。

“這麽多紅苕到時候能賣得掉嗎?”虞清溪看着田地裏一壟壟綠苗,這紅苕可不如稻米好賣。一眼望去都是連片的紅苕,虞清溪開始有些擔心,這麽多紅苕一湧而上,肯定會遭到壓價,這些佃農可就賣不了多少銅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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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擔心,京都吃不了就賣去其他地兒,”羅立道,“若彌吃不完,就搭主子的船賣去他國。”就說莫桑,冬日裏就很需要這紅苕。

虞清溪頓了一下:“主子還真厲害!”

“那是!”羅立道,“那書局的掌櫃被我換掉了,取貨來源也讓我改了,從主子那兒拿貨可以省好些銀子。”

“主子涉獵還真是廣。”虞清溪道。

“是啊,你以後要做甚生意,只要搭上主子的船,保管賺得盆滿缽滿。”羅立折了根草,在田埂上坐下,懶懶地晃着草稈。

虞清溪一笑。想起前世,他用了羅立之後,生意迅速火爆起來,怕是與這主子脫不了幹系。難為他還一直被蒙在鼓裏!那時候他雖然重用羅立,卻沒有信賴到互通私事的程度。

羅立想了想,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建商隊走商?”

“走商?沒有。”虞清溪道。

“虞家不就靠着走商發跡的嗎?”羅立道,“有走商這一道做障眼,以後去天南地北都是好說的。”

“哦,再說吧。”虞清溪道。

“我說,你也走點心,該過的路子也好歹過一過,該掌手的也要花費些心思。”羅立道,“我也不可能給你幹一輩子管事。”

“哈,比我爹都操心!”虞清溪看着遠處的農舍和綠樹,輕道:“幹幾年也夠了。”

“先提醒你,接手的人能不能繼續拿這樣的貨源可不一定。”羅立道,“你若是捏在手裏還是好辦的,若是外人接手就不一定了,你難不成還能請到暗人來替你做事?畢竟你這裏有一個就夠了,我到你身邊來純屬是私活。就像任府裏,是不可能排兩個人進去的。”

“若是任府裏本來就有暗人了,我再後嫁進去,該怎麽算?”虞清溪問。

“那便消失一個。”羅立一笑,“姨娘突然染病去了,這樣脫身的辦法簡單的是!”

“哦。”虞清溪輕輕應了一聲,随後想起虞家,“虞家不是就有花殇和我嗎?”

“你是算進去的嗎?”羅立道,“你那時算是姨娘生養的,若你現下生養出一個,也不算重,只不過很快,你親生的會被換走,換個別個暗人的孩子過來。”

虞清溪一笑:“不會的。”

“你能确定你不是雙兒嗎?”羅立問。

“我從小就不是。”虞清溪道,“再則,我并沒有這個打算。”

羅立偏頭過來,正好看到虞清溪眼裏的一絲落寞,便道:“我說,你公婆待你好,夫君疼你,娘家嫁妝豐厚,作甚一副滄桑的臉孔?”

“這樣才招夫君疼。”虞清溪自我調侃了一句,随後垂了眼眸,擡腿往前走,繞開這話題,“說起書局,我有個想法。”

“嗯?什麽?”羅立站起身,拍了拍灰塵跟上。

“原版書太貴,書局裏大多賣的都是手抄的,是吧?”虞清溪道。

“是,別家書局也是這麽賣的。”羅立道。

“咱們書局可以破個例,将書印出來。”虞清溪道。前世他手裏沒有書局,倒是不曾發現,這個時代的書局還都是一本本抄寫出來的。

“怎麽印?”羅立問。

虞清溪從身上拿出一方印鑒,在羅立面前晃了晃:“可明白了?”

羅立愣了一下,馬上道:“做成一個個小印章排布好,印到紙上?”

“是。”虞清溪收起印鑒,“你可以跟那英明神武的主子提一嘴,将所有字的小印章做一套出來,印書就方便了。你若是自己做,印那麽幾十本書,那絕對劃不來,可若是你主子來搞,一下子印出上千本書,那樣就劃算得很。書本的價格降下來,天下清貧的學子也能得利。”

羅立細思一番,頓時倒吸一口氣:“這還真得主子出馬!”

“主子在朝上應當也是有人的吧?”虞清溪道。做這麽廣的生意,要說朝上無人,他是不信的。

“有。”羅立點頭。

“要做小印章,首先得修撰辭書。”虞清溪道,“當然,主子手裏如果有那麽多人的話,也不必靠翰林院。”

“嘿嘿嘿……”羅立點頭,“若彌現下與主子關系穩定,倒是不必邀這個功上位,我猜主子大概會用自己人來做。我一會兒就傳消息出去!”

虞清溪似是對此無意,沒有再與他說這事,只慢慢地在田埂上走。

“你如何想到這法子的?”羅立跟在他後頭。

“你每日不止一次用到印章,怎的沒有想起來?”虞清溪反問他。

羅立登時不語。

“我上次去小食鋪子裏,看到裏頭不光賣面和雲吞,還有……其他玩意兒。”虞清溪道。

“你去嘗過嗎?”羅立道。

“就那麽兩間店面,擠那麽多人,我還能坐得下?”虞清溪笑道。

“哈哈……”羅立大笑,“那小掌櫃算賬不怎的,做點小吃食還是不錯的!”

“我記得在酒樓裏,那東西賣得很貴。”虞清溪道。

“我拿的第一手貨源,”羅立道,“放心,保準不會虧。”

“嗯。”虞清溪點頭,看那架勢,絕對是賺狠了。

兩人回去的時候,正好逢上田地裏佃農扛着鋤頭回家。佃農認識這仁善的管事,紛紛停步問好。虞清溪身上的衣裳十分低調,站在一邊,安安靜靜地聽他們說話,見人越來越多,便悄悄退了出去。待羅立回頭尋他時,早已不見人影。

虞清溪回到宅院的時候,任桑榆還在看書。春雨走過來問,是不是要擺飯,虞清溪應了。

“桑榆,該歇一歇了。”虞清溪站到書案前,“這書急着看完?”

“唔,”任桑榆點頭,“看是看完了,就是得再細細琢磨一下。田相考問得一向比較刁鑽,不留心着可不行。”

虞清溪一笑:“既然時間這麽緊,怎的還要跟我到這莊子上來?”

任桑榆終的眼睛終于從書本上移開,看着虞清溪:“時間雖緊,可清溪在外奔跑也是辛苦,若是有夫君在身旁,定會好一些。”

虞清溪笑意一頓,随後低頭勾了勾唇角:“嗯。”他能感覺的到,桑榆對他的關心和維護。

任桑榆将書卷放下,起身握住他的手:“走,先去用飯。”

虞清溪點頭,随着他走出屋。他随意一問:“夫君是打算參加明年秋試?”

“不,是今年冬日裏世家子弟的考核。”任桑榆道。他前世是李家庶子,并非出身世家,做官得是由自己一步一步考上去。本也以為今世也得努力科考,可田相卻是告知他只需參加世家子弟的考核,便可由皇上授官。

“這麽急?”虞清溪皺眉,“夫君不若等明年再試,身子才好,別這般拼力。”

“放心,夫君心裏有數。”任桑榆道,“田相也道可堪一試。”

“哦。”虞清溪便不再多勸。

飯後,任桑榆去小憩。虞清溪捧了杯清茶水看話本,突然窗口有異動。他想了想,放下話本,直接走到外屋,對春雨道:“守着屋子,萬不能讓人擾了少爺午憩。”

“是。”春雨福了一下。

虞清溪走出屋子,拐到外院旁屋。他推了門進去,對人道:“何事?”

羅立坐在書案邊,笑道:“原道你會翻窗過來。”

“白日裏翻甚窗,堂堂大門不走。”虞清溪走到書案那兒,拉開椅子坐下,“說吧。”

羅立神色複雜地看着他,好一會兒才将一張紙片遞了過去:“你要查的那個圖案,有結果了。”

“哦,是什麽?”虞清溪伸手接過來,那圖案的下方寫了幾個字。他掃過一眼,便不禁皺了眉:“羅那皇室暗衛?”

“是。”羅立點頭。

“這消息确定是真?”虞清溪捏着紙片看他。

“這是從潛在羅那官員裏的暗人傳來的,應是屬實。”羅立道。

虞清溪沉默了一會兒,他前世只經商,且沒有涉足羅那,那時候的羅那與若彌相隔着樊廈,如何會沾染上羅那皇室暗衛?他想了想,問羅立:“你認識我爹,可知道是否與羅那有關系?”

“不知。”羅立苦笑,“我若是知道你爹在哪裏,哪裏需要在你身旁等着。連你爹都不知道在哪裏,如何能得知他現在在作甚。”

虞清溪聞言又是皺眉。

“你到底是在哪裏看到這圖案的?”羅立問。

虞清溪站起身:“以後……再說吧。”

羅立知道,沾染上暗衛便不是什麽好事,不過花殇從沒說過虞家有遭過襲擊,那會是哪裏?他想了想道:“那印書之事我便是用你的名字上報的,有此功勞,相信屆時主子會派人保護你。你……別太擔心。”

虞清溪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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