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之後的一周，許衑澤沒有去見簡冥赫，他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工作上，以免自己想到當時的尴尬。

虛在旁邊輔佐，看見對方這般玩命的工作，也覺得事态不太對勁。

他拿着一沓文件，放在了許衑澤的桌邊，然後咳嗽了一聲，以此來獲得許衑澤片刻的注意。

果然，許衑澤擡頭了，只是眼神中有着一絲的不悅。一周沒日沒夜的工作，令他的眼睛下方印下了一層深深的黑眼圈，看起來有點不太健康。

虛最終還是沒有忍住，開口勸道：“你最近也太拼命了點，而且最近那個男孩來找你，你為什麽從來不見呢？你現在需要休息吧……”

回應他的是過分的安靜。

虛又嘆了口氣。“你不用這麽拼吧，最近老王那邊也沒有動靜，顯然還找不到辦法動你，而且最近事态也漸漸穩定下來了，很多事情，我來處理也不是不行。”

這回，許衑澤算是開口了。“你不是還要照顧你的火燭？”

現在許衑澤算是看出來了，虛對火燭的感情不同。這事也是他開竅之後才發覺的，要是之前的他，或許直到現在還感覺不到虛與火燭之間那獨特奇妙的關系。

這句話顯然是把虛打了個措手不及，但他在短暫的安靜之後，還是開口了。“他可以由其他女仆照顧着，畢竟現在他也不過只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只要有的玩，什麽都是好的。”

“是麽？”許衑澤又瞥了他一眼，對他們的事情并沒有多加關注，畢竟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而且他現在對火燭的感情有點複雜，所以懶得管。

“好了，本是說你的事，怎麽就說到我身上了。”虛知道許衑澤是在轉移他的注意力，可惜他跟在許衑澤身邊這麽多年了，怎麽可能就這麽被騙過去了。

再說，現在許衑澤的狀态确實不太對。

知道這事過不去，許衑澤便也只得放下手中的工作，低聲詢問。“所以你想要知道什麽？”他的态度有點差，有點像是遷怒，這是虛從來不曾見過的許衑澤，一時讓他多看了兩眼。

“你跟他吵架了？”

這個他，知道的人都知道是誰。

許衑澤翻閱着手中的文件，眉毛都沒有挑一下。“沒有的事。”

“我看就是吵架了。”虛嘆了口氣，非常輕浮地坐在了對方的書桌上，引得許衑澤淡淡的一瞥，似乎對他的動作尤其的不喜。

虛當做沒看到。這麽多天，許衑澤一直處于低氣壓，他這個在他身邊工作的，也是特別的不舒服。

見許衑澤并沒有反駁，虛就明白自己的确是猜對了。“說說看，或許我能幫忙呢？”

“你和火燭的事情都處理不好，處理我的事？”許衑澤的聲音中竟然有點嫌棄。

虛被當面這麽說，也有點尴尬，他默默地站回了原地，然後又開口讪讪道：“都說旁觀者清，我看得出，那個男孩對你的感情不一般，你要是喜歡呢，便留在身邊，要是不喜歡，也別老是這樣吊着他，看他這幾日，都快急瘋了，都哭了。”

許衑澤翻閱文件的手停了，“哭了？”

果然。

虛笑了下，許衑澤看起來完全不在乎對方，實際在乎得很。于是他添油加醋地道：“是啊，哭得那眼睛都紅了，都腫了。”

許衑澤蹙了下眉。

“怎麽，還是不願意去看看他？剛剛他不是又來找你呢麽？現在肯定還在外頭等着呢。”

這一次，許衑澤沒有繼續讓虛趕他走，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用手掌揉了下自己的腦袋，看起來竟然有點煩躁。

這是虛第一次看見一直沉着冷靜的許衑澤這個模樣，這倒是讓虛确信了——許衑澤這次的确是很認真的喜歡上某個人了。

“你們兩情相悅，現在是何必……？”

虛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許衑澤說：“你不懂，他不愛我，只是尊敬而已。愛分那麽多種，你這次也是弄錯了。”

虛愣了下，随即臉色扭曲了下。最終，他深深地抹了把臉，有點不可置信地道：“他這麽跟你說的？”

許衑澤深深地盯着他，又好似在盯着他身後的大門，眼眸幽深。“是。”

**

“男神還是不願意見我嗎？”簡冥赫見到虛出現，立刻将埋入膝蓋的腦袋擡了起來，一雙通紅的眼睛帶着焦急與難過。

看着兩人這樣，虛也是不忍，畢竟他也能看出許衑澤對眼前的這個男孩的确有點不太一樣。

但無論如何，他都是站在許衑澤那一邊的，畢竟許衑澤才是他多年的朋友，同樣也是他尊敬的王，而簡冥赫，到底也不過只是個許衑澤帶回來的男孩子——即便他救了許衑澤。

這恩情是對許衑澤而言，卻與他沒有任何關系，所以當他看到眼前的簡冥赫讓許衑澤受到了傷害，便對簡冥赫有了點不悅的情緒，但他從來都是會收斂自己情緒的人，所以對待他，他依舊還是保留了原先的禮貌。

“是。”男神的稱呼這幾日一直在聽簡冥赫提起，一開始雖然有點驚奇，但現在卻也已經習慣了。

“……唔……”聽到對方這個肯定的回答，簡冥赫的眼睛又是睜得大大的，眼中積蓄的淚水差不多要忍不住落下來了。

看到對方如此模樣，虛也不知該如何定義兩人之間的情況，看簡冥赫的模樣明明是在乎許衑澤的，甚至還是一副沒有他就活不了的樣子，但許衑澤卻又說對方對他的感情只是尊敬。

虛對許衑澤也是尊敬的，但絕不會因為許衑澤對他置之不理而感到這般傷心，這個樣子，倒像是用情至深。

有時候，或許真的是旁觀者清，虛想到了一些事情，微微有點恍惚，等他回神過來，已經蹲下了身，與蹲坐在地面上的男孩視線齊平。

“你知道王如此對待你的理由麽？”

虛斂下眼眸，到底心底還是柔軟的，他在王的身邊這麽多年，第一次見到王這般模樣——就好像脫離了機械化的凡人。

果然，眼前的男孩倏地搖了搖腦袋，滿臉的困惑與委屈。“我不懂啊，我就是好難過，男神為什麽不理我了，我沒有男神不行的、不行的……”

他的話沒頭沒尾，卻偏偏直率得可怕。虛算是明白許衑澤會誤以為對方是愛他的了，換成誰，被如此看重地對待，都不會覺得對方僅僅只是尊敬他而已吧。

有一種想法突兀出現在了他的心頭，他微微眯起了雙眸，突然認真地對還在哭泣的簡冥赫道：“你若是不能理解自己對王的感情，或許你一輩子都見不着他了。”

虛是了解許衑澤的，所以他知道，如果眼前的男孩只是對王尊敬，而王卻對他愛情，那麽王必定會為了切斷他們之間的聯系一輩子不與他見面。

這是必定的結果，但看起來眼前的男孩還不相信，還一而再再而三地企圖擊潰王的原則——這勢必只會将王推得越來越遠。

“你過來，我們好好說一說。”虛覺得在這裏聊這事不太隐秘，便站起來身來，先行往前走了幾步。

簡冥赫坐在地上看了好一會虛的背影，最終還是将心中的恐懼與抗拒壓了下來，跟了上去——現在的他，腦袋裏只有如何再次與男神見面，其他的，全數推後。

帶着簡冥赫來到了自己的辦事廳，剛進門，就聽火燭爽朗的聲音。“虛，你回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看見了跟在虛身後亦趨亦步滿眼通紅的簡冥赫。

愉悅的神情瞬間收斂，臉上立刻爬滿了警惕與防備，仿若一只被其他家夥觸及領地的野獸。

簡冥赫莫名覺得害怕，但為了從虛的口中得到更多關于男神的消息，他最終還是壓抑着自己向後逃跑的沖動，低垂着腦袋跟着虛走進了一個小房間。

虛在關門之前，對着火燭叮囑道：“不要進來。”說完，便“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差點鼻子碰到大門的火燭在大門前呆滞了片刻，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小房間裏足夠的安靜，這樣隐秘的空間倒是讓簡冥赫稍微放松了警惕，他的肩膀終于放松地塌了下來，用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偷偷地瞅虛。

虛的表情在明亮的屋子間稍微有點微妙，狹長的眼眸好似望着屋內虛無的某一點了好久，這才背對着簡冥赫，問出了他唯一想要知道的事情。“你告訴我，你對王到底是什麽感情？”

“……什、麽？”簡冥赫縮了縮脖子，不知道為什麽從虛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絲的威脅，雖然對對方對他的冷意感到不解，但他終結還是咯咯碰碰地回答了。“男神是、我最重要的人。”

“哈……”虛終于轉身，薄涼的眼眸中有着簡冥赫無法理解的複雜情緒，那眼中波濤詭谲，如有山雨欲來之勢。“你知道，我想要知道的并不是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王說了愛你，那麽你對王的态度呢？”

聽到虛這般說，簡冥赫終是理解了——虛是在為王打抱不平。

他微微低垂下了腦袋，柔軟的發絲垂落在他的兩鬓，顯得他本就白皙小巧的臉頰更加的漂亮，他的眼眸中好似閃動着細碎的光，好像打算說些什麽，但最終只是化作了一句話。“他值得更好的……”

虛愣了下，卻聽簡冥赫用他薄弱的語言能力，一字一頓地道：“他要和我結婚，我是高興的……可是我完全配不上他吧，而且男神應該值得更好的吧，那麽多漂亮的Omega，像我這種沒有信息素的……”

對方所說的話，零零散散，似乎并沒有什麽準頭，卻又好似總有一個歸點。虛就在這裏靜靜地等待他慢慢地将他所想的敘述出來。

簡冥赫的話他理解了，同時又覺得很複雜。他不知道該說簡冥赫什麽，最終，他有點煩躁地打斷了簡冥赫的話。

“好了，我了解了，簡單來說，你就是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會和男神在一起麽？”

簡冥赫微微愣了愣，又不知道自己剛剛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又是否那些話是他的本心。他也不傻的，男神對他說愛他，他當時腦袋都空了。

之後，他連自己說了什麽都不太清楚。但是當時那種激動酸澀的心情卻是清清楚楚，他只覺得自己無法呼吸，說的每一個詞都讓他用盡了力量。

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有多麽喜歡男神，多麽喜歡許衑澤。原本以為，他對男神不過只是尊敬——就如同他在驚懼之下對男神說的那些謊言一樣，但他在說完那些話之後，看着男神那受傷的眼眸——

那一刻，他知道了。

他是愛許衑澤的，不是單純的敬仰，只是因為他是許衑澤。

不清楚是什麽時候愛上對方的，或許是天天看關于他的漫畫，又或許是因為這麽多天的相處讓他再次了解了許衑澤是多麽好的一個人……

當時的婚約，昏頭的他已經同意了，但同意是同意了，但在他心裏，那也不過只是男神的計劃，所以為了這個計劃，他願意被男神利用，并且心甘情願。

只是，當他聽見男神說愛自己的時候，他的心底只有一個聲音——不可能的。

是的，他的心在否定。他并不相信自己這樣人會得到愛，更不用說他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因為什麽而來到這裏，又或者是或否會突然被命運之神帶回去。

——他不想回去。

他不想回去的。

回去也沒有什麽好留戀的，反而是這裏，男神這裏，才讓他足夠心安。但他害怕，他到底不是這裏的人，他沒有信息素，也就意味着沒有受孕能力，這些他在看漫畫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畢竟這都是設定。

他總是想要将最好的東西奉獻給男神，所以男神如果只是想要跟他假結婚，他是願意的——像是自己的一個虛假的夢，因為實現，他會竊喜。

但如果男神是愛上他了，那麽以後男神肯定會受到來自大臣的壓力，來自阿斯蘭大地居民的壓力，甚至是全星際的壓力。

這麽一想，他就覺得恐懼。

……所以，他逃跑了……

僅僅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