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回到屋裏的張桂芬又跑出來,她叉腰道:“你算哪根蔥,我家事事還得跟你們彙報?”
舒建花道:“老五媳婦兒,這就是你不對了,咱家一直都是這個習慣,有東西一起吃,憑什麽你家例外。”
舒建國厲聲道:“有什麽回屋說去,在院子裏嚷嚷什麽,丢人現眼。”
劉慧玲提着鐮刀從地裏回來,就瞧着院子裏站着幾個人,一個個怒目圓睜的,這是人家事兒她不好參與,她便靠在了牆邊。
周靈芝揚着脖子跟那鬥雞似的,“你家做出這麽不要臉的事兒還怕嚷嚷,趕緊把蘋果拿出來。”
張桂蘭道:“呸,那蘋果是我女兒自己得來的,憑什麽分給你們。”
周靈芝道:“好啊,你說你女兒自己得來的,什麽時間哪個地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蘋果就得平分。”
這倒是把張桂蘭問住了,她還這沒問蘋果怎麽來的。
周靈芝得理不饒人,“說不上來了吧,你家就是自私。”
舒建國道:“你嘴巴放幹淨點!”
周靈芝揚着下巴道:“怎麽,你還想打我不成,來啊你。”
舒冉瞧着周靈芝那副嘴臉惡心,她正要沖出廚房對峙,劉慧玲倒是先走到了周靈芝面前,她道:“我作證,蘋果确實是舒冉自己得來的,我們去鎮子上,回來路上碰到了一隊軍人,他們給的。”
周靈芝上下打量着劉慧玲,“誰啊你,憑什麽你說什麽我就信什麽。”
劉慧玲道:“我是在這兒搭夥吃飯的知青,事實就是這樣,你愛信不信。雖然我不是這家的人,但是有些話我還是要說,你們這些人都是舒冉的長輩的,平時家裏怎麽分東西我不知道,但是舒冉還是個小孩兒,你們這些做長輩的總不至于從小孩兒手裏搶東西吧,傳到村子裏也不好聽。”
舒建花冷笑了聲,“城裏來的知青就是不一樣啊,伶牙俐齒的,那你說軍人為什麽給舒冉蘋果?怎麽不給我們啊。”
劉慧玲溫柔道:“軍人大公無私,為人民做貢獻,個個都是活雷鋒,沒有為什麽,你要是沒事找事兒,無中生有,就是想污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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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建花眉毛飛起來,“嘿,你個小賤人,敢給我亂扣帽子。”
舒瑜擋在了劉慧玲面前,沉聲道:“二姑,都說清楚了,也沒什麽好吵的,你們走吧。”
周靈芝哼道:“別以為搬出軍人來我們就怕了,舒冉算什麽小孩兒,她都這麽大了,有東西就該分。”
沒完沒了是吧。
舒冉從廚房走過去,她同周靈芝道:“嬸子,真不巧,就那一個蘋果,還給我吃了,你就是吵到明年我也變不出個蘋果來。但是我知道那蘋果是那個軍人從樹上摘的,就在鎮子上那條小坡路,你要是真的想吃,可以去找找果樹,找到了就是把果樹挖到家裏也沒人管你。”
周靈芝道:“你有這麽好心?”
劉慧玲道:“你們有手有腳的,地方也說了,誰也沒沒攔着你,是那軍人摘的蘋果又不是我們摘的,你抓着一個小孩兒不放算什麽本事。”
舒建花氣道:“好你個小知青,我家的事兒要你插嘴?”
劉慧玲看向舒建花,“你們現在質疑舒冉,就是質疑軍人,軍人保家衛國才有我們現在的安穩日子,我怎麽就不能站出來說句話。不服氣咱們就去大隊說理去,正好那些軍人還給我們留了電話。”
舒建花跟周靈芝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剛剛的嚣張跋扈下去了一半兒,倆人碰了一鼻子灰依舊強撐面子。
劉慧玲瞧着她們不動,直接道:“走吧,今天不說清楚誰也別想回來。”她拽着舒冉就要往門口走。
舒建花跟周靈芝被吓的不輕,那要真的被扣上污蔑軍人的罪名可不得了,不止坐牢,家裏成分還受影響。
周靈芝當即道:“算了,我家孫子還着急吃飯呢,今天這事兒就算了。”
說完倆人便灰溜溜的跑了。
舒建國松了口氣,“沒事兒了,回屋去吧。”
院門口。
舒冉瞧着劉慧玲,又忍不住笑,趙文瀚的名字還是自己助攻才留下的,哪兒來的電話啊。
舒冉才小聲道:“要是他們真打電話怎麽辦?”
劉慧玲脖子挺的筆直,“打就打呗,我可是當過學生會長的人,又不是被吓大的,誰怕誰。”
“倒是你,哪兒有蘋果樹?”
舒冉笑道:“我就是純粹開個玩笑。”
經過下午這麽一鬧,本來不想讓女兒遠走的張桂芬忽然改變了主意,一直在這大河村有什麽出息,妯娌姑子三天兩頭的鬧事兒,還有倆不作為的老人,如此就算了,這日子也過的緊巴巴的,倒不如讓舒冉去工作,不止能賺錢,見識的人也不一樣,自家女兒長得這麽漂亮,說不定還能找個什麽軍官呢。
張桂芬同舒建國說這事兒。
舒建國道:“你簡直癡人說夢,哪個軍官能看上咱們這樣的家庭?勤勞努力,本本分分做人,安安靜靜過日子吧。”
張桂芬道:“怎麽就不成了,廠長家都想跟我們換親,就說明我女兒不一般。”
舒建國嘴角也忍不住的驕傲,是啊,這鄉村八裏的女孩兒誰能得到廠長家青睐啊,那可是祖墳冒青煙啊,偏偏就輪到他家了,嘿,不對啊,按理說這是好事兒啊,怎麽就拒絕了呢。舒建國腦子又轉不過彎兒了,他道:“既然你這麽說,那還不如讓女兒嫁給廠長兒子過好日子,跑那麽大老遠的折騰什麽啊。”
張桂芬道:“看看你那點出息,剛剛還讓我本本分分做人呢,你就開始想美事兒了,廠長家真的好能在村子裏挑媳婦兒?他能挑中我們家說明我們冉冉在村裏出類拔萃,其它什麽也說明不了。去駐地多好,那邊軍人多,根正苗紅,各方面都有保證,随便挑一個都比在哪兒好。”
舒建國這麽一想,又很有道理,“那舒瑜的婚事兒?”
“換親的事兒別想了,咱們老兩口也招架不了人廠長女兒,人家要是天天大魚大肉的咱我們可供不起,我再去差媒人挑一挑,總能找到合适的。”
“行。”
——
隔天張桂芬起了個大早,她也沒同舒冉說,自己便去鎮子上給舒鵬打了電話,同意舒冉去工作了。
舒鵬高興道:“那我這就去說一聲,再給你們拍份兒電報,讓村子裏把證明開下來,趕緊買了車票過來。”
張桂芬道:“快把電話挂了,浪費錢。”
又辦成了件事兒,張桂芬算松了口氣,以後家裏又多了個吃公糧的人,她腳步輕快的從郵局出來便直奔供銷社,拿出錢跟肉票,直接買了兩斤肉。
今天要好好吃一頓紅燒肉慶祝慶祝。
從供銷社出來的時候,張桂芬迎面碰到了個年輕的小夥子,白色襯衣,直筒褲,頭發梳的黑亮,她忙跟人道歉,“小夥子,沒把你衣服弄髒吧。”
齊站客客氣氣道:“阿姨,不礙事兒的。”
齊站是故意在這裏等張桂芬的,上一世他就是第一天碰到了舒冉,第二天就在供銷社門口見到了張桂芬,他還好心的把張桂芬送到了大河村村口,但是那時候他并沒認出自己的丈母娘,所以他跟舒冉兩人的感情也産生了一些小波折。
就是因為這次的送人時間,張桂芬後來降到齊站贊不絕口,換親的時候也立馬同意了。
這次,齊站決定直接把丈母娘送回家,把中間那段過程省略了,盡快把舒冉娶進門。
“不礙事兒就好。”張桂芬提着肉往外走。
齊站連忙追上,“阿姨,您不是鎮子上的人吧,沒見過。”
張桂芬今日心情好,買了肉又碰到個長得好看的小夥子,那自然沒啥防備心,她樂呵呵道:“不是。”
齊站把供銷社門口的自行車推上,又道:“我要去大河村,您上哪兒啊?”
張桂芬瞧着那烏黑發亮的自行車,那叫一個羨慕啊,現在自行車那可是難買的很,一輛就一百多,貴就不說了,還需要自行車票,這東西稀罕的很,鎮子上統共也沒幾張。如果沒有自行車票倒是也能買,就是得多加一百塊錢。
當然,兩者兼具的情況下,還不是說你有錢有票就能買上,想買的人多了,那還得排隊等。
總之,自行車在現在就是一種身份的象征,村裏都沒一輛呢。
除了自行車外,那把手上還挂着一把香蕉、一盒蛋糕,還有兩瓶山楂罐頭,全是在村子裏一年到頭見不到的稀罕東西。
看來這小夥子家境不不一般啊。
張桂芬道:“我就是大河村的,你去做什麽?”
齊站摸摸頭,頗為羞澀道:“家裏介紹了個相親對象,我把人家惹不高興了,現在提着東西賠禮道歉去。”
張桂芬心想,條件好,人也好,還知道賠禮道歉。
這小夥子處處拔尖兒,也不知道說給了誰家的姑娘,沒聽說誰家成事兒啊,看來自己在家養傷這幾天村裏發生了不少事兒。她在心裏默默的嘆了句,這麽優秀的孩子,要是說給自家冉冉就好了。
張桂芬問了句:“是哪一家的姑娘?”
齊站道:“還沒定下來呢,成了我再請您喝喜酒。現在是我一廂情願,我瞧上了人家,就讓家裏找了媒人提親,她不高興了,阿姨,我上門道歉是不是太唐突了。”
張桂芬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什麽唐突的,那姑娘可能是害羞了,你好好同她解釋,肯定能成。”
齊站又道:“阿姨,您看我這東西是不是提少了?”
張桂芬道:“這次少下次再多點不就成了,你去的多了,姑娘對你好感也多。”
齊站道:“阿姨,你坐自行車吧,咱們順路,我載你過去。”
張桂芬笑的滿臉褶子,“那多不好意思。”
齊站道:“沒什麽不好的,您剛剛給我出了主意,就當我謝謝你了。”
——
舒冉一覺醒來舒靈已經上學去了,她先起床洗了把臉,昨晚做了一晚上夢,她沒睡好,腦子懵懵的,還有點落枕。
她轉了轉脖子,又伸了伸懶腰,這才去廚房,添了水又煮了紅薯。
舒瑜早就砍好了柴火,都整整齊齊的放在了牆角,舒冉抽了幾根扔進火爐裏,又點了幹草做火引子,白煙散開,一會兒竈膛的火就呼呼的燒了起來。
家裏還有兩個土豆,切成絲兒在過水,和面糊,再放些五香粉跟蔥花,熱了油鍋,她用油布刷了層油,将土豆面糊倒在鍋裏,土豆餅一會兒就做好了。
做完餅子,舒冉又做了一鍋玉米糊糊。
等舒冉做好早飯的時候舒建國他們上工還沒回來,她去房間喊張桂芬起床。
沒想張桂芬那屋被子已經疊好了,也沒人。
可能是臉好已經上工去了吧,舒冉這麽想。
舒冉坐在院子的桂花樹下又迷瞪了一會兒,昨天掙紮了一晚上她已經想好了,大河村雖然貧窮,但是好山好水好風景,自己還可以賺點錢,過兩年一高考直接飛出這小山村,上學順便做點事業,也能大富大貴,過上好日子。
舒鵬找的工作雖然好,但那裏幹燥的環境她實在受不了,美麗和金錢面前,舒冉選擇了美麗。
太陽漸漸升到了頭頂,空氣也熱了起來,上工的人都往回走,都饑腸辘辘的等着吃早飯。
舒建國跟舒瑜邊走說收辣椒的事兒。
舒冉回頭瞧了一眼,沒見到張桂芬,她随口問道:“我媽呢?”
舒建國放下鐮刀,“你媽去鎮子上給你大哥回電話了。”
啊?
她又問:“怎麽說?”
舒建國道:“我跟你媽昨晚商議過了,決定讓你去部隊的食堂工作,所以她一大早就去鎮子上給你大哥回電話了。”
這……真的是,那只能自己再去鎮子上給舒鵬打個電話。
舒瑜瞧着舒冉耷拉下來的臉,問道:“冉冉怎麽了?不高興?”
舒冉道:“舍不得你們。”
舒建國道:“有什麽舍不得的,女孩子早晚要嫁人,你提前适應适應。”
劉慧玲湊到舒冉耳朵邊道:“你是不是不想去?”
舒冉點點頭。
劉慧玲握着她的手道:“我今天趕快點,上完工了咱們去鎮子上,再回個電話就是。”
“嗯。”
舒建國摸着肚子道:“你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趕緊吃飯吧。”
叮鈴鈴,清脆的車鈴聲從院外傳來。
舒瑜跟兔子似的紮起了耳朵,這聲音他聽過,是自行車的車鈴聲,格外的悅耳動聽,這誰家買了自行車啊,舒瑜跟兔子似的跑了出去。
——
自行車停在土牆外的門口,張桂芬道:“小夥子,今天可太感謝你了,要不來我家吃個飯。”
齊站猶猶豫豫的摸着腦袋。
張桂芬想起人家要着急道歉呢,又道:“你要是着急我就不留你了,趕緊去道歉吧。”
齊站道:“不是的阿姨。”
“嗯?”
齊站笑笑,“我在您家蹭個早飯吧。”
張桂芬笑眯眯道:“來吧來吧。”
舒瑜跑出來問了聲:“誰啊?”
張桂芬瞧着舒瑜,忙同齊站介紹,“我兒子。”
舒瑜瞧着那輛自行車兩眼放光,又朝着院內喊了聲,“冉冉,快來看,自行車。”
舒冉從院子裏出來,四目相對,一盆熱豬油兜頭澆下來,真是又熱又腥味,她不自覺皺起了眉頭,這個媽寶男怎麽還追到家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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