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1)

上官飄絮端着三菜一湯, 笑容滿面的進了寝殿, 他給阮仙仙做了荷葉蒸排骨、脆皮糯米鴨、清鮮鹽水蝦,還有一道三鮮羹湯。

阮仙仙從來不挑食,所以他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歡吃什麽,所幸就将自己會做的全都做了一遍。

上官飄絮有些慶幸, 幸好上次生死戰令比試前幾天,他看着阮仙仙在廚房裏做飯,偷偷的記下了大部分的做法。

若不然, 他就算有心想給她做飯吃, 也無能為力做不出來。

昨天晚上, 他折騰了她一宿, 一直到天快亮了, 她才算是安穩的睡了過去。

其實阮仙仙的身材凹凸有致,該瘦的地方瘦, 該有肉的地方也有肉。

只是他抱着她的時候, 感覺像是在抱着一塊骨頭,感覺有些硌手。

從今以後, 她便是他的妻,他會為她做遍天下美食,将她養的白白胖胖。

“仙仙, 該吃飯了。”他走進寝殿,聲音愉悅。

上官飄絮見沒人回應,倒也沒放在心上,他先把飯菜放在桌子上, 再去給她穿衣服洗漱也不遲。

他走到桌子旁,臉色黑了黑。

原本放在殿中的圓桌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塊被劈的四分五裂的爛木頭……

他吸了口氣,将飯菜先放在了椅子上。

昨晚上那子蠱便被引到了他的身上來,今早上他起榻之時,渾身乏力使不上勁,他試着調動體內的魔氣,魔氣卻蕩然無存。

畢竟有藥王提醒在先,早在他占有她的那一刻,他便已經知道會有什麽結果,所以他也沒有太驚訝。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那在他身體裏消失的魔氣,似乎流竄到了阮仙仙的體內?

這被劈爛的桌子上,隐約殘留着一絲魔氣和仙力。

上官飄絮眯起了眸子,六界各自有各自的修為法力,他活了兩萬多年,倒是第一次看見能将兩界不同法力,融合為一體使用的。

藥王并未提過引出子蠱還有這個副作用,但按照藥王那個幸災樂禍的性子,若真是引子蠱會讓他的魔氣轉移到阮仙仙體內,藥王肯定會用此事來笑話他。

除非,藥王他也不知道,引子蠱還會有這種奇怪的副作用。

想到這裏,上官飄絮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此事到底是好是壞,六界還沒有這種開出過這種先河,他也不确定那轉移到阮仙仙體內的魔氣,會不會對她有傷害。

他轉身走向床榻,阮仙仙果然早就醒了,床榻上并沒有她的身影。

就算光看那被劈爛的桌子,他才能猜想到阮仙仙此刻的心情有多差勁。

“仙仙?”

上官飄絮又在寝殿中喊了幾遍她的名字,依舊是無人應答。

他皺了皺眉,走到院子裏,找婢女問道:“夫人去哪了?”

婢女一愣,她想了想:“似乎是跟左護法出去了。”

“方才夫人醒來後,左護法便進寝殿裏跟夫人說了一會兒話,片刻後夫人便跟左護法離開了院子。”婢女補充道。

上官飄絮松了口氣,若是跟高曦出去,想來并無大礙,或許過一會兒,她就回來了。

他吩咐讓婢女去換一張新桌子,而後進了寝殿,拿起這兩日堆積的奏折看了起來。

東海村和人界的交易很順利,如今東海村一改往日貧苦,一躍成為魔界最富裕的村落。

魔界四面臨海,只有東海村的位置最為特殊,像是一個島嶼似的,坐落在海中央。

這原本是東海村最致命的缺點,因為四周圍海,年年種植農作物都會被海水淹死,東海村那邊天氣炎熱,大多數時候沒被海水淹死的農作物,就會因為幹旱被曬死。

總之東海村年年上交給魔宮的農作物,都是最少的,交的東西少,得到的回報便也低,村民們只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像是輪回一般,一年又一年都是如此,東海村的村民過的苦不堪言,他看着着急卻也沒有法子。

一直到這一次,東海村的農作物全軍覆沒,都被突如其來的洪水淹了幹淨。

東海村交不上來農作物,便也拿不到回報,最終導致他們鬧了饑荒,即便他給東海村撥了救濟的魔幣,對于上千人的東海村,也依舊只是滄海一粟,九牛一毛。

村民們徹底憤怒了,為了活命攻進了魔城中。

魔臣們沒有解決方法,各方面又對他不斷施壓,他作為魔界之主,對于□□的村民們,能采取的方法只有全部殺掉,以減輕魔界的負擔。

他何嘗不知道這樣做,會激怒二長老和魔界的百姓子民,落得一個暴君的稱號,可他沒有辦法。

幸虧阮仙仙的不斷堅持,才将這必輸的死局扭轉成了雙贏的局面。

阮仙仙在人界找到的合作方很靠譜,東海村的村民們,總算不需要再費力不讨好的去種植農作物了。

而原本四面臨海和天氣炎熱這兩個致命的缺點,也變成了東海村天然的優勢,海水中的水産豐富,供給給人界的椰子充裕。

魔界和天界一樣,魔界的一日,便頂上人界的一年。

在短短半個月內,魔界便煥然一新,一改往日的窮苦貧困,宮庫中也寬裕富足起來。

而他也因此贏得了魔界百姓的民心,往日那些不堪的名聲,正在一點點的扭轉變好。

看起來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他今早還收到了白薇的來信,白薇說她有法子可以救翟安,等她逃出天帝的手掌,她就過來幫翟安解毒。

高曦的身子正在漸漸恢複,翟安的百花散解毒有了希望,而阮仙仙的子蠱被他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的性命也保住了。

現在他唯一憂心的事情,便是如何救出白薇,但救出白薇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只需要他細細的部署規劃,總能将他娘救出來的。

上官飄絮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決掉,他便也可以安心的和阮仙仙在一起了。

原先是因為一切都是未知數,他不敢保證自己能活下來,便也不敢對阮仙仙敞開心扉。

如今不一樣了,若是阮仙仙再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他也有足夠的底氣将她擁入懷中,堵上她胡說八道的小嘴。

上官飄絮嘴角挂着一抹溫柔的笑容,給公文寫批注時,他的字跡都不自知的柔和了下來。

待到他處理完堆積的公文奏折,阮仙仙還是沒有回來,太陽都快要下山了。

他耐不住又走到了院子,對婢女問道:“夫人是何時離開的?她走之前有跟你說些什麽嗎?”

婢女仔細的回想了一番,恭敬的回道:“大概是早上辰時左右離開的,夫人離開前并未對奴婢囑托什麽。”

聽聞婢女的回答,上官飄絮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就算阮仙仙對于昨夜的事情生氣,也不會無緣無故的離開,連句話都不給他留。

高曦找阮仙仙,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

最近高曦受傷後,為了讓高曦安心養傷,他将高曦負責的所有事,幾乎都分給了旁人來做。

高曦的私事,他也替高曦都處理好了,那些高曦的老相好,他都象征性的警告了一番,讓她們這段時間離高曦遠一點。

他想不到高曦能有什麽事情,需要用到阮仙仙來幫忙。

就在上官飄絮失神之時,翟安面色匆匆的疾步走進了院子裏,身後還跟着兩個照顧他的随侍。

“尊主,高曦和夫人被天帝綁走了……”

“什麽?”他微微一愣。

翟安将剛剛自己收到的兩封信,遞給了他:“方才我在院子裏看到了這兩封信,是天帝遣人送來的,這上面有天帝的印章。”

上官飄絮慌亂的打開了信封,第一封是請帖,邀請他在三日後,參加天帝和白薇的成親儀式。

翟安口中說的天帝印章,便是在第一封請帖的尾端出現的。

上官飄絮連忙拆開了第二封信,這一封是無名信,上面并未有天帝的落款,甚至連字跡都是陌生的,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此信是天帝寫的。

這封信的大概意思,就是高曦和阮仙仙都被他綁走了,若是不想看到阮仙仙的屍體,便在今晚戌時之前,前往魔界禁地将被封鎖的上官晔放出來。

翟安伸開手掌,他的掌心中平躺着一只白玉耳墜:“這是我在信封裏,找到的東西。”

望着那只晶瑩的白玉耳墜,上官飄絮的瞳孔猛地收緊,那是阮仙仙的耳墜。

這耳墜乃是阮仙仙在人界為他買的,她說白玉的耳墜看起來高貴,很符合他冷豔的氣質。

他本來認為她是在嘲諷他,可他一擡頭,便看到她低下頭,認真的将白玉耳墜戴到了他的耳垂上。

後來換回來了身體,她也依舊帶着這對耳墜,從未摘下來過。

上官飄絮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了淡淡的陰影。

天帝是故意的。

天帝将請帖和這封威脅他的信放在一起,便是想告訴他,這是天帝做的事情。

所以他不要抱有什麽僥幸心理,天帝既然敢綁走阮仙仙和高曦,若是他不按照天帝說的來做,天帝便真的會将阮仙仙的屍體送回來。

現在距離戌時,還有差不多一個多時辰,就算他動用魔界全部的士兵去翻查魔界和天界,也根本來不及在一個時辰內找到阮仙仙。

光是從魔界到天界,即便用最快的速度趕過去,至少也要一個時辰的時間。

天帝是将一切都算計好了,逼他做出抉擇。

上官飄絮擡起頭看了一眼翟安:“這些日子你便安心休息,莫要再管魔宮中的內務了。”

魔界的左護法一般負責所有對外的兵部調配,右護法則是負責魔宮中的內務和調動。

也就是高曦主外,翟安主內,但在高曦重傷後,所有的事情便都壓在了翟安的頭上。

如今翟安中了百花散,日漸消瘦下來,雖然他再三叮囑翟安不要再公事,只要好好休養便是,但翟安卻不放心旁的人接管,一直事事親為。

他要按照天帝的話去做,上官晔被放出來後,只怕魔界會成為上官晔和他的戰場。

若是不想連累翟安,便只能限制翟安的出行,将翟安先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待到戰争結束,再将翟安放出來。

上官晔是上官雲的正妻所出,在他小時候,上官晔便帶頭率領衆人欺辱他,他幾次險些喪命,全都是拜上官晔所賜。

就連當初翟安被淨身,還有他被上官雲送去西山,都是上官晔出的主意。

所以在他手刃了上官雲之後,便将上官晔囚了起來,關在了魔界禁地,用千寒鐵鏈封鎖住了。

上官晔實力僅次于他,魔氣與高曦旗鼓相當,算是他在魔界最大的敵手。

而他将上官晔封鎖了幾千年的時間,上官晔早就對他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剝皮拆骨的活吞下去。

現如今他一身魔氣盡失,上官晔從魔界禁地被放出來後,只怕會想盡一切辦法來報複他。

上官飄絮苦笑一聲,他本來以為事情即将要結束了,他可以和阮仙仙攜手白頭。

現在看來,是他太低估了天帝對他的恨意。

雖然那日天帝當着白薇的面,佯裝出一副大度的模樣,将他們放了出來。

實際上,天帝已經想好了如何對付他,早在他們離開天界的那一刻,便已經走進了天帝的棋局陷阱中。

上官飄絮對着翟安吩咐了兩句,說罷,他便轉身離開了院子。

翟安追了上來,他面色煞白:“尊主,讓我陪您去吧。”

是了,早在翟安收到信件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明白尊主會如何抉擇。

他不能阻止尊主,但他可以陪着尊主一起走過最艱難的困境。

上官飄絮扯了扯嘴角,走到了翟安身旁,他伸手将翟安身上歪了的大氅拉正,将松垮的系帶解開,重新給翟安系好。

“保重。”他笑了笑,放在翟安脖頸間的手掌化作手刀,一把将翟安砍暈了過去。

上官飄絮将暈過去的翟安,交給了翟安心腹的随侍,他叮囑道:“把他送到藥王那裏,告訴藥王帶他離開魔宮,出去躲三日再回來。”

随侍恭敬的應了一聲,兩人挎着翟安,朝着藥王的宮殿走去。

他望着翟安的背影,嘴角暈開了一抹苦澀的笑意,一如翟安了解他一般,他對翟安也了如指掌。

就算他此刻拒絕了翟安的要求,翟安也會偷偷跟在他身後,闖進魔界禁地陪他。

他實在是愧對翟安,翟安已經為他做了太多太多。

這一次,他要自己親手做個了斷。

上官飄絮先去找了一趟大長老,簡單的交待了一下事情經過,并立下了遺囑。

而後他又去二長老那裏,對自己往日以來的不懂事,誠心誠意的賠了個不是。

他将白薇和上官雲的事情粗略的講了一遍,又把阮仙仙和高曦被劫走之事說了出來。

他将兵權的調遣交給了二長老,求二長老幫他遣兵尋找阮仙仙和高曦的下落。

二長老沉默了許久,就在上官飄絮以為二長老不會同意之時,二長老低聲應了下來。

将所有事都交接完畢,上官飄絮緩步走在前往禁地的道路上,望着空無人煙的大道,他突然思念起阮仙仙聒噪的喋喋不休。

自從阮仙仙來到魔宮後,他的身邊便沒有斷過她的歡聲笑語。

如今阮仙仙不在他身邊,他只覺得魔宮安靜的像是墳場一般,令人心生恐懼。

不知道從何時起,他開始漸漸對阮仙仙上了心,她時而古靈精怪,時而犯傻犯癡,有時候她膽子小的像是老鼠,有時候她又比誰都勇敢……

雖然阮仙仙并不是完美的女人,她身上滿是缺點,但在她跑進了他的心裏後,那些缺點都看起來變得可愛起來。

若不是當初阮仙仙在人界相救,他或許已經餓死在了人界,現在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阮仙仙幫他争取來的。

可以說,沒有阮仙仙,就沒有如今的他。

這是他和天帝之間的戰争,阮仙仙是受他連累,才會被牽連進來。

他一定會救出阮仙仙,保她此生平安無虞,上官飄絮捏緊了手中的白玉耳墜。

上官飄絮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在走到一扇爬滿了黃色枯草的鐵門前之後,他停住了腳步。

這扇門,已經有幾千年沒有打開過了。

所有人都知道上官晔被他囚了起來,但沒有一個人知道上官晔被他囚在了哪裏。

其實就算世人都知道上官晔在這裏關着,也沒人能救出上官晔。

能放出上官晔的人,只有他。

最可笑的是,他為防止上官晔逃跑,對鎖住上官晔的千寒鐵鏈下了多重禁锢。

到頭來,那雙重保險,反倒成了他自讨苦吃的一個笑柄。

上官飄絮曾以為這輩子上官晔都不可能再出來了,因為他絕對不可能散盡魔氣,更不會心甘情願的用自己的血解開封鎖。

沒想到打臉來的這樣猝不及防,天帝給他生動的上了一課,讓他明白了,這世上就從來沒有絕對肯定的事。

上官飄絮嘆了口氣,伸手推開了布滿了鐵鏽的鐵門。

門外是炎炎夏日,推開門後,卻有一陣狂風卷着寒雪襲面而來,将他吹的倒退了三四步。

沒有魔氣的他,猶如被廢了武功的人,他如今甚至比人界的老百姓都要弱上幾分。

他頂着呼嘯而來的暴風雪,一手抓住門沿,費力的朝着門內走去。

用上了全身的力氣,上官飄絮才堪堪将鐵門關上,他擡起眸子,入眼皆是一片雪白無盡的荒地。

他的身後是鐵門和高高的圍牆,暴雪砸在他的衣袍上,瞬間化成了一灘雪水。

寒風刺骨,衣袍也被不斷落下的白雪打濕,他感覺到身子冰冷,小腿也被凍得有些僵麻。

上官飄絮苦笑一聲,他還沒剛進來,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挪步,身體便已經被凍僵了。

當初真的是腦子進水了,才會在這裏設下極寒暴風雪的封印,他想防止外人誤闖進來,事實證明,根本沒人會闖入這個鬼地方。

他将衣襟摟了摟,一邊不斷地揉搓着冰冷的手臂,一邊舉步艱難的邁步向東南方向走去。

原本地下還是帶着冰碴子的黃土地,再往前走一走,腳下便全是結了冰,凍得邦邦.硬的湖水。

上官晔便被他封鎖在這結成冰塊的湖水底下,用千寒鐵鏈拴住脖子和手腳,在這苦寒之地受盡苦楚。

上官飄絮走了很長時間,才走到了記憶中上官晔被封鎖的位置,他的手腳已經凍得又紅又白,手指的關節動彈一下都生疼。

他勉強的趴下了身子,将冰塊上厚厚的白雪用衣袖揮開,俯身朝着冰塊下仔細的觀望起來。

冰結的太厚了,他幾乎看不清楚湖底下的任何東西,他吸了口氣,慢吞吞的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拿着鋒刃一下又一下的鑿着寒冰。

每一次揮落匕首,刀刃與寒冰接觸,都會震得他僵麻的手臂生疼,他吸了吸鼻子,忽略掉身子的不适,專注的鑿冰。

他将鑿下來的冰渣子扒拉開,俯下身子重複着剛才的動作。

一直到他将寒冰鑿開一個洞,那寒冷的烈風卷着大片厚重的白雪,幾乎将他埋成了一個雪人。

上官飄絮長長的睫毛上,都結上了寒霜,他抖了抖身上的雪,緩緩的站了起來。

被他鑿開的位置,快速的凝結成霜,眨眼間的功夫,便又重新結出了一層薄冰。

這個位置并沒有上官晔,或許是他記錯了位置。

上官飄絮像是僵屍一樣蹦了起來,他一雙腿凍成了冰棍,根本邁不開步子,只能學着狍子的樣子,在結了冰的湖面上蹦跶。

蹦了許久,他停住了腳步,重複着方才的步驟,一下下的用匕首鑿冰。

上官飄絮有些慶幸,幸虧他帶了玄鐵寒冰打造的匕首,要不然今天他恐怕要徒手刨冰了。

大概換了三四個位置,他終于發現了寒冰下被冰塊凍成冰人上官晔。

他吸了口氣,右手握住匕首,往自己的左手掌心上輕輕一劃,鮮紅的血液争先恐後的從肌膚表層滲出,落在了冰面上。

他的血像是滾燙的開水,掉落在冰面的剎那間,血液穿透了厚實的冰層,飛快的鑽進了寒冰中,将大片的冰塊融合開來。

被血液融化的冰塊,迅速化成冰水,殷紅的血與冰水融為一體,快速的将布滿了堅.硬厚冰的冰面化開。

原本凍成冰塊的上官晔,也在那淡紅色的血水中,緩緩的睜開了雙眸。

他的右眼是空蕩蕩的,像極了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

那是他被上官飄絮封鎖時,因為拼命掙紮,被結成冰錐的湖水紮透了眼睛,他拔冰錐的時候,連帶着将眼珠子一起扯了出來。

那鎖在上官晔脖子和手腳上的千寒鐵鏈,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迅速的化作了一灘齑粉。

上官晔剛從冰凍中醒來,他機械的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似乎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上官飄絮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着鐵門的方向飛奔,但因為他沒有魔氣護體,身上早已經凍僵了,邁不開的腿令他跑十步摔一步。

上官晔歪着腦袋,從湖水中漂浮了上來,像是喪屍一般扒着冰塊爬了上去。

他渾身上下還挂着寒霜,可他卻絲毫不在意,他手腳并用的朝着上官飄絮撲去,猶如一頭發了瘋的野獸。

距離鐵門還有十幾米的距離,上官飄絮卻再次因為腳滑,摔倒在了滿地的冰碴子上。

他的掌心磕在了冒尖的石子上,他忍痛拔出石子,血液嘩啦啦的流了一地。

此時上官晔已經撲到了他的面前,他自知跑不掉,便将匕首悄無聲息的掏了出來,藏在衣袖之下。

上官晔仿佛也注意到了他的狼狽,見他跌倒在地上久久爬不起來,上官晔頓住了動作,緩緩的站直了身子。

“上官飄絮,好久不見。”上官晔死死的盯着他,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上官飄絮面無表情的看着上官晔:“好久不見。”

上官晔眨了眨眼睛,勾唇譏諷道:“你看起來,像只落水狗。”

“彼此彼此。”上官飄絮冷笑一聲。

上官晔扭了扭脖子,輕輕的活動着雙臂,他轉了轉完好無損的左眼,試着從手掌中生出一團幽冥火。

他不緊不慢的把玩着手中幽藍色的火焰,一步一步的走向癱坐在地的上官飄絮,笑容充滿了玩味:“我被你囚在這裏的每一天,都在思考着如何将你千刀萬剮……”

上官飄絮勉強着用手臂作為支持,蹡蹡着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的臉側凍得通紅,面色又煞白如雪,看起來十分虛弱。

“你大可以試一試。”他眸中帶着一絲譏諷,輕聲笑道。

上官晔自然是能察覺到上官飄絮的虛弱,他走近到上官飄絮的身旁,擡手便将掌中冒着藍光的幽冥火扔了出去。

上官飄絮下意識的往後一仰,躲過了那迎面飛來的幽冥火,那團藍光緊緊的擦着他的面龐飛出,幾乎只差一分一毫的距離,便砸在了他的臉上。

他不斷的向後退去,試圖靠近鐵門,上官晔似乎發覺到了他的想法,又扔出一團燃燒的幽冥火,那火焰落在冰碴子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火焰将上官飄絮和上官晔包圍在了裏面,上官飄絮被幽冥火燒的渾身發熱,額頭和後背不斷的冒着豆大的汗珠。

上官晔從手中變幻出彎月鐮刀,他握住了彎月鐮刀,用刀刃指向上官飄絮。

上官飄絮因為喪失魔氣,連自己的兵器都變幻不出來,他只能握緊手中削鐵如泥的匕首,借此與上官晔一搏。

早在他決定放出上官晔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料到了最壞的結局,他今日在大長老那裏立下遺囑,便是怕自己會死在上官晔的手中,屆時魔界也會因此而大亂。

他交代好了一切的身後事,如何部署救出白薇,還有翟安的解藥,甚至于委托二長老率兵解救阮仙仙和高曦……

他現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專心于上官晔對戰,若是能從上官晔手中僥幸逃出那是最好,若他真的死在上官晔手中,該交代的後事也已經交代了,算是了卻了自己的心事。

上官晔雙臂微微蓄力,那彎月鐮刀在他手中飛快的旋轉起來,一抹彎月染上了幽藍色的冥火,轉成了風火輪的模樣,朝着上官飄絮脖頸上砍去。

上官飄絮五指一緊,将那匕首用力的攥住,腰胯微動,在那彎月鐮刀劈來的瞬間,朝着上官晔的右手側滾去。

上官晔的右眼瞎了,視線受到阻礙,手上的動作便是猛地一緩,他費力的找到上官飄絮的位置,再次劈出第二刀。

不管上官晔怎麽劈,上官飄絮就往他的右手邊滾動,上官晔的心情越來越浮躁,手上的彎月鐮刀劈下去的方向也越發的偏差。

幾十刀下去,那一圈圍着上官飄絮,冒着藍光的幽冥火,生生被上官晔劈下來的凜凜寒風劈滅了。

上官晔畢竟剛從被冰封的狀态解凍,他來回頻繁的使用體內的魔氣,總算感覺到有些體力不支了。

趁着上官晔掐腰喘息的功夫,上官飄絮眸光一緊,邁步朝着近在咫尺的鐵門奔去。

與此同時,他轉身瞄準上官晔的腹部,飛快的将手中鋒利堅韌的匕首甩了出去。

上官晔也不是吃素的,在他發現上官飄絮意圖的剎那間,他像是抛錨一樣,把手中的彎月鐮刀投擲向了上官飄絮的脊柱。

望着那帶着層層幽光的彎月鐮刀,上官飄絮自知躲不過上官晔這重重一擊,所幸也不躲不閃,只悶頭朝着鐵門跑去。

只聽到“噗嗤”一聲,那是利器刺入身體的聲音,上官飄絮的瞳孔的猛地縮緊,脊背上撕心裂肺的刺痛感,令他的身子下意識的緊繃起來。

他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借着彎月鐮刀的沖擊力,撲開了鐵門,滾了出去。

鐵門被沖擊的反彈了一下,借着慣性自己關合上了大門,将上官晔隔離在了圍牆的那一端。

上官飄絮狼狽不堪的倒在血泊中,他粗粗的喘息着,臉色慘白的像是白紙,額頭上布滿了冷汗,只覺得身後像是被砍裂了似的,疼痛難忍。

鐵門裏隐約傳來了上官晔謾罵的聲音,上官飄絮耳朵一陣嗡鳴,眼前的事物都添上了一層重影。

他強撐着身子,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彎月鐮刀插在他的後腰上,他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緩緩的扶着圍牆,往回走去。

這鐵門有一層結界,上官晔不能從鐵門出來,只能繞路而行,從那片荒地逃離此處。

鐵門的這一頭是魔宮,而裏頭的荒地則連接着魔界邊界,上官晔身上還有一層未被解開的封印,只要有那層封印在,上官晔便不能靠近魔宮半步。

也就是說,上官飄絮短時間內安全了。

只要他不踏出魔宮,上官晔便也攻不進來。

如今他也算是完成了天帝的要求,暫時安撫了天帝的情緒。

天帝不想他在三日後的成親儀式上搗亂,便會繼續關押着阮仙仙和高曦,好在成親那日用他們來威脅他。

因此他們在這三天裏,會是安全的。

放出上官晔,換取阮仙仙和高曦三日的平安,這交易在他看來,很值得。

上官飄絮吸了口冷氣,他走過的地方,滿是鮮血的印記,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後腰上的傷口處,正在緩緩的向下滴血。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堅持到了寝殿,在走到院子裏時,他終于因為失血過多,暈倒在了地上。

雞鳴聲從窗外響起,天空泛起了魚肚白,阮仙仙暴躁的在屋子裏來回踱步。

高曦昨晚上被天帝傷到了內髒,原本正在逐漸恢複的身體,一下又被打回了原形,像是一條離開水奄奄一息的死魚。

說不怨他,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可每當她将目光投向高曦,何香香就像是母雞護崽一般将高曦護在身後,便如同她要怎麽樣高曦似的。

說到底高曦也是受害者,畢竟何香香懷了他的孩子,天帝又用何香香和孩子來威脅高曦,他若是真的不理不睬,那何香香和孩子死了,他一定會痛苦內疚一生的。

阮仙仙知道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了,就算高曦在她面前以死謝罪,他們現在也逃不出這個鬼地方。

她瞥了一眼縮在柱子旁,一直守着高曦的何香香,沒好氣道:“你去睡一會,我又不會怎麽樣他。”

何香香也不說話,就是垂着頭,緊緊的抱着高曦的身子。

若是往日驕陽跋扈的何香香,阮仙仙還能罵她兩句解解氣,可現在的何香香像是一夜之間突然長大了,她一反常态的安靜,令阮仙仙十分不适應。

“你就算自己不困,肚子裏的孩子也需要休息!”阮仙仙沒忍住又說了一句。

她也真的是很佩服何香香了,被天帝折騰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還能保住腹中的胎兒,簡直堪稱奇跡。

只是她想不明白,這何香香和天帝本是書中的男女主,怎麽現在卻反目成仇,成了敵人?

反倒是白薇,原書裏幾乎就沒提過這個人,只有寥寥幾筆寫道,天帝心中曾有一個已逝的白月光。

現在看起來,好像角色颠倒了。

原本是女主的何香香成了一個炮灰,原本是路人甲的白薇,卻一躍成為了天帝心頭的朱砂痣。

何香香的确是困極了,可高曦昏迷了過去,她怕阮仙仙一氣之下傷害高曦,只好時時刻刻将高曦抱在懷裏。

她擡頭望了一眼阮仙仙,見阮仙仙并未表現出憤怒怨恨的模樣,她才稍稍松了口氣:“沒關系,等到高曦醒了,我再睡。”

阮仙仙見她堅持,便也沒再勸她。

就在阮仙仙轉身的一瞬間,她的眸光不經意間掃到了何香香包紮着一層層白紗布,隐隐透着點點鮮血的手掌。

“你的手怎麽了?”她不解道。

何香香下意識的将手掌收回到了衣袖裏,神情有些怯懦:“沒,沒什麽……”

阮仙仙蹙緊了眉頭,只看何香香的反應便也能猜到,那是天帝做的。

看來天帝的确是對何香香沒有感情,要不然也不會下這麽狠的手。

她吸了口氣,天帝可不像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就算上官飄絮真的按照天帝的要求,放出了上官晔,但天帝也不會放過他們。

天帝的座右銘便是,榨幹每個人最後一點價值,而後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如今也不知道上官飄絮怎麽樣了,他一身的魔氣全廢,若是真将上官晔放出來,只怕他會被上官晔想法設法的殺掉。

曾經上官飄絮也對她講過一點關于上官晔的事情,那上官晔極為記仇,且對上官飄絮痛恨至極,當初他被上官雲發配到西山去,便是因為上官晔蹿騰出的馊主意。

如今上官晔被他囚在苦寒之地受了幾千年的罪,肯定出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報仇雪恨。

阮仙仙在這些日子的接觸中,發現了一件古怪的事情。

天帝想殺上官飄絮乃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但天帝明明有很多簡單利索的方式殺了上官飄絮,可天帝卻一個都不用。

比如天帝誤以為上官飄絮魔氣盡失,天帝可以直接派人來暗殺他,或是光明正大的讨伐他。

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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