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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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到清明,庭院裏那株梨樹,稀疏落了一地花瓣,寥落花枝上,還沾染着昨夜雨水。

杏兒瞧着天氣尚好,想着雲荊近日悶悶不樂,連見了陸公子送來的東西,也不似往日開心,便勸雲荊外出踏青,去散散心。

天色正好,暖陽細柳,花映春衫。城南煙雨閣那游人如織,紙鳶不絕,倒也熱鬧。

杏兒不知又從何處淘來個美人鳶,歡歡喜喜代雲荊去放,雲荊看着那紙鳶慢慢升至半空,心裏也不似前幾日那般悶悶了。

正望着時,雲荊眼尾闖進春色,卻是幾個女子簇擁着往這邊走來,為首的正是沈淺,一襲藕紅衣裙,恰如雨後芙蓉初綻開。

雲荊以前也與沈淺打過碰面,只是沈淺對她總是冷冷,碰了幾次壁後,雲荊便也不再自讨沒趣。

有一粉衣女子看到雲荊問了個好,其他人也都停了下來,互相問候着,不過些閑話。

只是說着說着,雲荊漸覺不對味,她尚在京都時,踩低捧高的話聽過不少,如此沒水平的卻是少見。雲荊去瞧沈淺,沈淺立在邊上,面色清冷,望着一池湖水。

興致突然便又壞了,雲荊懶懶回答,倚在一旁,看天上紙鳶。氣氛逐漸冷了下來,周遭游人喧嚷,更顯此處凝滞。

便在這時,只見煙雨橋那頭,陸言着一襲青衫,長身落拓,緩緩而來。他青色衣袖處,壓了淡青竹葉紋路,風拂輕動,是極雅致的模樣。

雲荊看的真切,沈淺一向冷清的面色上浮起一抹喜色。她憶起往日杏兒對她說過,沈知府有意想将女兒許配給陸言。

想到這,雲荊突覺有些氣悶。

陸言與沈淺她們問了好,轉向雲荊,笑着行了一禮:“雲姑娘好。”眸若這江南春風,籠了她整個人。

雲荊淺笑,回了一禮,停了片刻,說到:“多謝公子前幾日送來的東西,雲荊心中甚是感激。”

說完她拿眼尾去瞥沈淺,果然便見沈淺神色冷了下來,告了個不适,竟是先行走了。其他人神色有異,也紛紛告別。

雲荊只冷眼瞧着,并未言語,倒是陸言偏頭望她,唇邊挂着淺笑,眼中意味不明。

轉眼柳樹下只剩他二人,有細長柳枝垂到水面,臨水搖曳。

過了片刻,陸言輕笑一聲:“不知雲姑娘可願陪在下在這堤岸走一走?”

雲荊瞧他神色,點了點頭。二人沿着那綠柳長堤慢慢走着,陸言只字未提剛才之事,只說與她些趣事。雲荊聽他講的有趣,慢慢地唇角不自禁露出笑意。陸言瞧她神色,停下步來。

雲荊正疑惑,便聽陸言說道:“美人蹙眉雖亦美矣,未若嫣然一笑也。”

他眼底含笑,只望着她,其間似有情意流轉,直看得雲荊心中一跳,竟像再也逃不出這煙雨蒙蒙。

短短一個月,雲荊竟覺得陸言也似那江南梅雨,一步步浸染了她的周身。

細雨煎茶,小樓聽笛,陸言一一邀雲荊去賞,他又是極雅致之人,雲荊與他評詩論音,倒甚是契合。甚至還有幾次,陸言攜了古籍字畫來拜見雲父,一老一少亦是相談甚歡。

倘若陸言之前每日送她些機巧玩意,意味尚還模糊,如今簡直就是昭然若揭。

這日品茶回來,雲荊坐在房內,望着妝奁內那個鎏金匣子,兀自出了會神。匣子內是一鳳簪,鳳身細細雕镂,栩栩如生。

她還記得,那年她尚在京都,因着父親太傅身份,與皇子郡主一同念書。那時那人還不是太子,如她哥哥一般,對她百般護佑。

他說要河川千裏,聘她為妻。她滿心歡喜,看着他逐漸受到賞識,一步步靠近權利的中心,最後卻以一句不得已娶了旁人。

宮宴上,她望着他攜着新王妃言笑晏晏,俊朗容顏,一如往日。

是他早已學會對她隐藏自己神色,還是她本就看不懂他眸中心緒?那幾日她徹夜無眠,沒有淚水流下,只是不知不覺,窗邊便透出曦光。

不幾日,雲父便借年老辭官,推辭了聖上的挽留,帶着她回到金陵。爹爹一向是知道她的心思的,也一向疼愛她。

許是那時年幼,情意尚且懵懂,又或是她每每見到淩駕于利益上的權貴之情,一直不肯全抛了心。故回到金陵,眼前不見了那人,她也未覺多麽難過。

她自幼失去娘親,得着父兄寵愛,看着他們一身清骨,立于這天地之間。她雖是女兒身,內心亦有所堅持,不願屈就。

而她所求,亦不過尋一人捧她于掌心,愛之重之。

似憶起什麽,雲荊走至床邊,從枕下拿出一個雕着細細花紋的暗紅木盒來,那是今日陸言送與她的。

一支玉簪,頂頭雕着一朵半開水荷,渾然天成,觸手生溫。那簪子清清雅雅,一如陸言。

雲荊又想起今日陸言望向自己的眼,自己的心跳如弦。

倘若陸言眸中藏着這江南煙雨,自己便是那躲不掉的綠水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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