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妖女紅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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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街道上傳來喧嚷之聲時,紅泠正坐在春風茶樓的二樓喝茶,窗外青色茶招在帝京三月的軟風中來回飄搖。

春風茶樓的茶點一向不錯,紅泠最喜這的梨花糕,只是今日她來的晚,梨花糕早已賣完,所以這茶,喝的總有些百無聊賴。

初春的風從雕花的木窗吹進來,仍帶着涼意。紅泠順着聲音望下去,正好瞧見看熱鬧人群裏被圍的兩個人。

一個月白錦袍的公子,眉目清豔,正朝着紅泠而立,冷冷盯着對面的人。

紅泠瞧不見那人容貌,只見錦羅綢衣裹在身上,石頭般堵在路上,聲音聽着倒有些熟悉。

“我看我和公子也是有緣,不如就到這茶樓喝上一杯,如何?”死皮賴臉的意味倒是勾起了紅泠一絲回憶。

紅泠不禁嗤笑,現如今這石寬不好美色,改好男風了?這當街攔人的事都做到了這皇城腳下。碧泉山莊在江湖上也算鼎鼎有名,這臉怕都被他們少莊主丢完了。

紅泠和石寬的梁子,還是紅泠十五歲那年結下的。

那時紅泠初入江湖,遇到石寬當街調戲,氣不過便給他下了毒,要不是他爹親上鐘月閣找她阿娘求藥,怕是此生再不敢出門。

只是那之後,便有她的流言傳出,江湖本就是個捕風捉影的地方,傳到最後她竟成了陰狠毒辣的“妖女”。

如此颠倒是非,紅泠怒不可遏,闖過碧泉山莊重重守衛,将石寬暴打一頓,徹底坐實了她“妖女”的名聲。

那之後,紅泠見他一次,便打一次,弄得石寬最後“聽紅色變”,再不敢出現在她方圓十裏。

卻不想這次在帝京遇到,紅泠微眯了眼,這石胖子真是死性不改。

事實證明,打不是白白挨的。

紅泠剛喊了一句“石胖子”,還沒來得及跳下去,那邊正樂呵呵去拉那清朗公子手的石寬背影一僵,頭也未回便奪路而逃,留下幾個尚沒反應過來的跟班,和議論紛紛的人群。

紅泠被他逗笑,倚着窗子沖他喊,“算你跑的快!”一垂眼,正撞上樓下那公子直直看過來的眼。

看熱鬧的人哄笑着散去,那人立在那裏遙遙行了個禮,以示謝意。紅泠舉起手中瓷杯回了他,覺得這公子長的真是秀麗,倒像個姑娘。

早春的細雨一落,将軍府後院的梨花便開了滿樹,風吹似雪。

紅泠從後牆翻進去時,順手折了一枝梨花,看着歡喜,便打算拿去插在楚雲深的書房。

遠遠便看見書房的門開着,紅泠興沖沖跑過去,剛繞過回廊便喊到,“楚雲深……”

話未說完,人已到了門口,屋內正在說話的兩人都望過來,紅泠登時止了腳步,握着花枝尴尬的立在那裏。

一時寂寂,唯室內鎏金香爐裏的青煙,袅袅直上。

楚雲深一襲青袍陪坐一旁,瞥了紅泠一眼,沉沉眸色看不出變化,已朝主位上的人行了一禮,“這是尹姑娘,于我有恩,在府中叨擾幾日,她初入帝京不懂規矩,還望長公主勿怪。”

紅泠再沒有想到,她當街救下的清秀公子,不僅是個姑娘,還是她的情敵,當今的長公主,重華。

天子帝都誰不知道,長公主重華對鎮南大将軍楚雲深一向有意。幾年前陛下都要下旨賜婚,因着楚雲深要為父守孝才作罷。

兩個月前,長公主病重,楚雲深更是只身前往西域為她求藥,才得長公主今日這般痊愈。

那日在街上離得遠,紅泠并未看的真切。此刻日光透亮,由雕花窗棂斜射進來,攀上長公主的月白衣角,雖是男裝,一雙眼言笑晏晏,麗的驚人。

難怪石寬在街上死皮賴臉,百般阻撓。紅泠斜睨了楚雲深一眼,但他神色一向清冷,也看不出是否動心。

長公主再次表示了謝意,略閑談了幾句,便以有事相商将紅泠請了出去。畢竟是天家貴女,那久居權位的威儀,總有那麽一絲孤高意味。

臨出去前,紅泠瞪了楚雲深一眼,楚雲深低頭喝茶,只當沒看見,重華眸子閃了閃,也未言語。

後院水亭裏,擺弄了那枝梨花半個多時辰,紅泠才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她趴在石桌上,繼續晃着手中花枝,沒有回頭。

楚雲深在她對面落了座,他青色衣袖上用銀線壓了竹葉,在半空劃過,極風雅的樣子,石桌上已多了一袋油紙包着的點心。

“今日從春風茶樓路過,知道你喜歡吃那的茶點,特意給你帶了點。”楚雲深嗓音淡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紅泠掀起眼皮瞥他一眼,看着他含笑的眉眼,聞着隐隐的糕點香氣,對于他剛才在五公主面前說她不懂規矩,似也沒那般氣憤了。

伸手去拿點心,果然是她喜歡的梨花糕,紅泠捏起一個放到嘴邊,頓了頓還是沒忍住,問楚雲深,“你喜歡長公主嗎?”

亭中靜谧,楚雲深正望着池塘,聞言回頭掃了她一眼,眸色莫測,良久道,“阿泠,這帝都怕是要變天了。”

紅泠一愣,不是為他說的話,卻是為着他喚她阿泠。

自入京半個月以來,他雖将她奉為座上之賓,禮遇有加,卻總以“紅泠姑娘”的稱謂,隔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這還是他第一次喚她阿泠。

楚雲深沒再多說,拿起桌上那枝梨花,起身走了。

紅泠愣愣看着他青色背影消失在回廊轉角處。池邊那幾株柳樹抽了新芽,淡淡似攏了一層薄煙。

金烏西沉,有濃濃暮色湧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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