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地精阿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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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精阿唯》

阿唯是個胖娃娃。

粉嫩嫩的包子臉,烏溜溜的黑眼珠,仰着臉笑時,露出兩個小梨窩,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麥芽抓到他時,他便這樣沖着她笑,笑得麥芽惡狠狠捏他臉的手,不由軟了幾分。

胖娃娃不是娃娃,胖倒是真的,五六歲,有麥芽胸口那般高。

胖娃娃是個小賊,專偷麥芽甜餅的小賊。

麥家村依在安平谷外側,村裏人常到山中采些野果草藥,拿到鎮上換錢。

麥芽日日到這山中采果子,半個月前卻突然丢起了東西。

旁的東西一概不丢,只一樣充饑的甜餅,但凡一離身,再去看時便只剩餅渣。發現蹊跷後,麥芽時刻警惕着,卻總是只聞其聲,不見其影。

麥芽特意做了個餌,卻沒想釣出個胖乎乎的小賊,唇角沾着油渣,被她人贓俱獲時,還不忘再咬一口手中的甜餅。

麥芽看着麥阿婆特意給她做的甜餅,被他一口口吞下去,撫了撫額,頗有些無奈。

這深山老林的,怎會有個胖娃娃?

八月的安平谷,古樹參天,枝葉層層疊疊,漏下斑駁日光。

胖娃娃舔了舔手指,沖十三歲的麥芽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小梨窩裏似落滿了日光。

“阿唯,我是……阿唯。”

阿唯是個地精,也就是人們口中的人參娃娃,這是他們相熟後,他親口告訴麥芽的。

麥芽很是驚訝,圍着他上下打量,“哇,第一次見到成精的人參,你這麽胖,肯定能賣很多錢。”

阿唯黑眼珠瞪得大大的,頗有些緊張,“麥芽會把我賣了嗎?”

麥芽眼睛一轉,露出陰森森的笑,伸手去抓他,“當然……不會啦。”話未說完自己先忍不住笑起來。

阿唯卻沒笑,包子臉皺成一團,“阿爹和阿娘就是被人捉走的。”

麥芽一梗,笑斷在嗓子裏,林子一片寂靜,有日光無聲跳動。

良久,麥芽嘆了一口氣,扶着他的肩,“記住了,阿唯,以後不要告訴別人你是地精。否則他們真會把你賣到藥鋪的。”

阿唯眨巴眨巴眼,很乖地點點頭。麥芽戳戳他的臉,從懷裏掏出油紙裹着的甜餅遞給他。

阿唯重又眯着眼笑起來,顯出好看的小梨窩,“我就知道,麥芽是好人,麥芽會給我甜餅吃。”

麥芽被他逗笑,看他捧着甜餅一臉幸福,忍不住刮了刮他鼻梁。

遇到阿唯後,麥芽輕松了很多。

阿唯知道哪的野果最好,他也會笨笨地爬上樹幫麥芽敲果子。而且往山裏走的再深,麥芽也不擔心迷路,阿唯總會把她帶回去。

麥芽的野果比着旁人的都好,買的人自然也多。

麥芽将賺的銅板都拿給麥阿婆看,麥阿婆心疼地摸摸麥芽瘦瘦的臉,咳了幾聲,又笑起來。麥芽再進山時,麥阿婆便給她準備了兩個甜餅。

她和阿唯坐在古樹下,一人捧一個甜餅,吃的甚是開心。

村裏人常說,安平谷裏有妖怪,會把人抓走,吃人的心。麥芽卻覺得阿唯就像麥阿婆一樣,會關心她,保護她。

有一次進山,麥芽遇到村東頭的麥小牛,麥小牛仗着個頭大,從小就喜歡欺負麥芽。麥芽躲不及被他推了一跤,手臂都磕破了。

阿唯見到後,捧着她的手臂眼淚汪汪,反倒把麥芽逗笑了,反過來去安慰他。

等到下次再見到阿唯時,麥芽驚訝發現,以前只到她胸口的阿唯竟然長高了。

總愛眯着眼笑的阿唯一臉認真,拍着胸脯說自己最近正在勤加修習法術,一定會變得更厲害,保護麥芽。

麥芽一怔,除了麥阿婆,還從未有人對她說過保護她的話。

半晌,伸手去戳他的小梨窩,語氣溫柔,“好,我們阿唯肯定會很厲害。”

林子深深,風悄悄越過枝頭,灑下一地斑駁日光。

麥芽是個棄嬰,剛出生便被人扔在麥家村的田隴上。是麥阿婆給了她一個家,

麥阿婆早年喪夫,老來失子,一人住在麥家村西頭的兩間矮房裏,就像院子裏的那棵古槐,風霜都刻在臉上,默默熬着這剩餘的漫漫人生。

不大的四方院子,多了個孩子,竟也再次有了生機。麥阿婆瞧着麥芽在院子裏一點點長大,背越發佝偻,臉上的皺紋卻開成了一朵花。

麥芽剛記事起,便知道自己是撿來的。

村裏的孩子不願意和她一起玩,見到她總叫她野孩子,麥芽一路抹着眼淚回家,正拎着小桶給黃瓜藤澆水的阿婆急急朝她走過來,被麥芽賭氣避了過去。

小孩子的怨氣沒有道理,在外受了委屈,總朝着親近的人發洩出來。

那一夜,麥芽躲在被窩裏抽泣着睡了過去,朦朦胧胧中感覺到,躺在一旁的阿婆輾轉了大半夜。

次日待麥芽醒來,便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着的香甜味道。是甜餅的味道,麥芽從小便喜歡吃麥阿婆炸的甜餅。

清晨的陽光斜斜越過門檻,麥阿婆笑呵呵捧着瓷碗進來,喚她吃甜餅。

焦黃的皮,一口咬下去滿滿當當的甜,都要浸到心底去,眼淚一滴滴落到甜餅上,被麥芽一口口吞進肚子裏,麥阿婆摸着她的頭,沒有說話,眼眶卻是濕的。

老槐樹上有雀鳥在啼叫,清冷陽光灑了一院子。麥芽知道,只要有麥阿婆在,她這粒被遺棄的麥子也可以生長的很好。

而且,現在麥芽不僅有麥阿婆,還有了一個朋友。

一個喜歡偷吃她甜餅的小妖怪,叫阿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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