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琴大娘和大大娘

晚上照例還是林微做飯。

林微可以接受自己做飯,就是不喜歡洗碗,吃完飯,林微用5毛錢誘惑妹妹林路替她洗碗。

當然是私底下進行,如果林微敢當着老媽的面使用“鈔能力”,分分鐘會被教做人并且限制生活費。林微可不想自己本就不寬裕的生活費再次縮水。

林微大姐在家的時候,家務活兒經常是大姐挑大頭兒,洗碗刷鍋洗衣服類的小事情三姐妹輪流做。每次輪到林微,她就開始耍賴。

“為什麽林浩不用幹?他不幹我就不幹!”

雖然林微無數次提起過家裏唯一的小兒子為什麽不參與家務活兒分配,母親剛開始還會說兩句他是男孩兒,還小等等,後來大家都默認這是林微逃避家務活兒的方法,林微自己也默認了。

每次林微以“重男輕女”為借口,開始抗議本來屬于自己的家務活兒,大姐或者三妹就會把本來輪到林微的工作做掉。

後來大姐出去打工,家裏的家務活兒理所當然的輪到林微挑大頭兒,并且不接受反駁。

如果林微像小時候那樣抗議,等待她的不是母親不鹹不淡的回應和弟妹接受家務,而是母親嚴厲的呵斥。

對母親來說,生活已經很難了,家裏地裏的活兒壓在她身上,她沒有耐心勸解,而是用最快的方法讓林微屈服—就是舉起巴掌,威吓林微。

從小沒挨過打的林微被吓住了,也知道反抗無望,大姐出去打工,悲慘的生活就輪到自己了。

吃完晚飯後,是難得的空閑時間。父母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小妹和弟弟也坐到一起,分享着剛從林微手裏拿到的5毛錢,想着明天要買點什麽零食。

林微開始拿出自己的作業,想今晚解決一部分。

“呦,這麽黑的燈下邊寫作業,把眼睛寫壞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家裏人都吓一跳。

看向門口,原來是大大娘進門了。

林微家的院門就是擺設,一個小孩子都能輕易推開,大大娘無聲無息的進家裏來也是正常。

“大嫂?你咋來了,快坐。”

母親連忙起身,讓大嫂坐沙發。

“嗨,我這不晚上吃的早了,也睡不着,就出來轉轉。你也坐,別忙活,我坐會兒就走。”

母親還是拿了幾個蘋果出去洗好了放到碗裏,擺在大嫂面前。

“小微大晚上還寫作業?怪不得學習好。就是這個燈有點黑,星星娘,咋不給孩子換個大點的燈泡?”

林微大姐叫林星,所以母親在街面上被叫做“星星娘”。

大大娘熱情的聲音,讓別人都拒絕不了。

“她從沒有晚上寫過作業,一般都是天黑前就寫好了。今兒誰知道咋的想起來寫作業了。改天去買個燈泡換上。”

母親對自己大嫂的話還是很重視的。

“還改天幹啥?明兒就買了換上!”

大大娘帶着熱情的說教語氣,讓人無法拒絕,也生不起氣。

“嗯,明天就換。”

母親不自覺聽從。

林微從小就羨慕大大娘,她用超高的情商,熱情而不由分說的提出各種要求,但是母親都會聽從。有時候林微覺得大大娘才是母親的家人,說啥聽啥,自己家裏人說話倒是聽不進去。

見母親點頭,大大娘哈哈一笑。

“嗨,我就是好多管閑事兒。你別嫌我煩就行。”

“哪裏的話。”

父母都是客氣說到。

從父母身上,林微看到一個詞,長嫂如母。

大大娘喜歡端着當大的架子,教訓別人,雖然她的教訓都被她爽朗熱情的話包裹,也改變不了教別人做人做事的內容。

父母也很奇怪的選擇聽從,最起碼表面上從來很尊重。

不知道的以為大大娘對自家有多好,父母才會跟她如此親近。但事實恰恰相反。

大大娘中年喪夫,她一個女人帶着三個孩子,在以體力活生存的農村,全靠這些兄弟們幫襯才能不讓地裏荒蕪,每年收到家糧食。

而這其中,對大大娘家幫助最多的人,就是自己家了。

二大爺三大爺家離得遠,四大爺家裏,四大娘身體不好,能顧上自己家就不錯了,六叔從小受父母寵愛,只有別人幫他的,沒有他幫別人的。

只有自己家,老爸人厚道,重感情,母親勤勞又任勞任怨,看不得大大娘一個寡婦帶着仨孩子過的艱難。只要自己家有的,吃的喝的,對大大娘家三個孩子都敞開吃。

有時候大大娘出去,家裏三個孩子到飯點都是直接來自家吃飯。即使這幾個孩子跟母親年齡不差多少。

按理說,不能說自己家對她家有恩,那也是幫助不少,結果她家三個孩子長大後,就跟忘了從小在誰家吃飯長大一樣。大大娘也是總喜歡以老大自居,對父母指指點點。

所以別管大大娘表面笑得多麽慈眉善目,林微都不喜歡她。

上輩子林微在父親癱瘓後,幾個兄弟避之不及的時候,埋怨過大大娘家,別人就算了,她家也這樣。母親還會勸林微,“一點吃的罷了,你還記仇啊?咱農村大地收的,讓人吃點不值個啥。”

林微對父母老好人的樣子簡直無語。

“你這電三輪兒多少錢買的?我一個人秋天去地裏,有個三輪還挺方便的。我就想問問貴不貴,不貴了我也去買一個。”

聽到大大娘的話,林微心裏嗤笑。上輩子大大娘70歲了還在給兩個孩子當保姆,一個月能掙6千塊,就這她也沒買電動車,每次想用車,都讓母親開着三輪車帶她去。

所以林微可不信她買三輪車的鬼話。她是有一毛錢都要留給兒子的性格,怎麽可能掏錢給自己買三輪車?

“也不貴,就兩千塊。大嫂你要想買了明天我帶你過去。人家賣家還挺好說話的。我帶你過去,說不定能再便宜點。”

母親一五一十的說到。

“兩千塊?”

大大娘驚叫。

“兩千塊能蓋座房子了。你們兩口子真是不會過日子。這麽多錢就買個三輪車,不頂吃不頂喝的,浪費那個錢。”

眼看話題就要說到林微母親幹活兒需要,想比大大娘今晚過來,就是為了打探林微家怎麽買的起三輪車,以及買了三輪車要幹什麽。

林微忍不住就要插嘴。

“新的?在家沒有。明兒有空沒有,有空了帶我去縣城一趟。”

這時琴大娘的大嗓門從院門口傳過來。母親連忙起身,走到門口。

“快進來,院門兒開着。進來說話。”

琴大娘跟母親同一天嫁過來,而且嫁的男人就住對門兒,中間隔了一條街。兩個人都是實心眼兒,有什麽說什麽的人,所以這十幾年來,感情愈發深厚,用後世的一個詞,那就是“閨蜜”。

伴随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聲音,琴大娘跟大大娘如出一轍的矮胖身材出現在屋裏。

“呀,你也在這兒,大晚上你來幹啥?”

琴大娘直接問大大娘。

琴大娘就是一輩子都沒心沒肺的一個人,說話直,不記仇。所以街上人都喜歡去她家說話閑聊天兒。而且琴大娘嫁的獨生子,一人住一整個院子,地方大,手又松,誰去她家,她都把自家的零嘴兒拿出來讓人家敞開吃。什麽爆米花,紅薯,蘋果,逮住啥吃啥。只要是地裏長的,糧食換的,她都不心疼。

“我沒事兒就出來串串門兒。”

大大娘這種八面玲珑心的人,最怕琴大娘這種有話直說的人。要不是大大娘心裏有事兒沒打聽出來,估計就要避走了。

琴大娘也沒興趣多打聽。直接轉身看向母親。

“我明天想去縣城買個褲子。這不是閨女婆家快過會了嗎?還沒褲子穿。”

今年是琴大娘大閨女結婚第一年。母親生孩子晚,林微大姐林星比琴大娘大閨女小三歲,今年虛歲16。

“行,正好我明天下午沒事兒,到時候我叫你,咱們一塊兒去。”

琴大娘嘻嘻一笑。

“行。”

兩句話說完正事兒,琴大娘拿過一個板凳,做到母親跟前,開始說街面上的八卦。

琴大娘一輩子沒上過班,掙過錢,是這條街上明年上最懶的女人,每天就喜歡坐在自家門口的石墩上,跟各家大老娘們兒說八卦。她家門口,是村裏的小道消息集散中心,後世稱為村裏的CBD,連條狗經過,都要被打量兩遍。

“你聽說了沒有,就咱對面興的家裏,這兩天吵架了。”

母親也喜歡聽八卦。只是她每天的時間都被家裏地裏的活兒占住,沒有時間去收集一手信息。這個時候,琴大娘就會出現,把她最近得到的情報跟母親分享。

“咋了?”

母親明顯來了精神,探過身子跟琴大娘頭挨着頭。

“據說興的出入開大車,外邊有人了!”

琴大娘的語氣十分興奮。

“不能吧?不是聽說興的媳婦兒管的嚴,他掙一分錢都要給搜刮走嗎?沒錢他怎麽出去亂搞?”

母親表示懷疑。

林興,是這條街最有能力的男人,開大車,短短幾年時間就把家裏翻蓋了三間北屋,那大玻璃窗,屋子裏還鋪着地板磚,去年過年,家裏買的果凍讓拜年的小孩兒吃!那興旺的樣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開始作妖了?

琴大娘一臉你知道什麽的優越感。

“男的出去開車,那錢多少,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兒?據說是興的媳婦兒從他衣裳發現的。他這次回來穿的衣服,不是興的媳婦兒收拾的。你想想,一個大男人,出去開車,還有那買衣服的心思?肯定是女人心細給置辦的。”

母親一臉受教的點頭。

“興的媳婦兒也太摳了。男人出去也不說給準備準備,聽說她男人哪次回來沒掙到錢,她就不做飯,把櫥櫃鎖了,不讓人吃飯。”

“可不是,糧食大地收的,怎麽還能讓人餓着出去。”

眼看兩人話題越聊越興起,大大娘沒有辦法,強行插嘴。

“我明個兒也想出去買個衣裳,咱們一塊去吧。你們到時候叫我。”

琴大娘擡頭打量大大娘兩眼,翻了個白眼。

“你可拉倒吧,就你這糖公雞的性子,怎麽可能給自己買衣裳?”

聽到琴大娘的話,大大娘拉着臉,反駁不了。

因為這是公認的。要是因為這個跟琴大娘理論起來,琴大娘能從她嫁過來,開始舉例說明,一直說到今天。

大大娘也不去自讨沒趣。

“這不是沒坐過電三輪,也想湊湊熱鬧,明兒記得叫我啊。”

說着起身要走。

今天琴大娘在這兒,她是沒機會再問了,只能改天再來。

“叫你幹啥叫你,你一個人就二百斤,拉上你,我們倆還怎麽去縣城?我們明天有事兒,你就改天吧。”

琴大娘幹脆利落的拒絕。

大大娘也說不出個啥,一甩袖子就往外走。

“你這個老娘們兒。”

嘴裏嘟囔的不滿的聲音。

父親和母親在門口送走大大娘,也松了一口氣。

“我也走了。這老娘們兒,我剛才在家,隔着院子看到她往你家來,就知道她沒好事兒,你可別傻乎乎的讓她套走話。”

琴大娘叮囑母親一句,就往回走。

母親一個人送琴大娘出去。

“明兒吃了午飯咱就去,多逛逛,買個好看的。”

“嗯。”

琴大娘哼一聲,走去對面,進門落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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