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在烏魯克待了将近半年的時間, 刀對自己現在的生活還是比較滿意的。

把不喜歡的主人排除開——哦,不排除好像也不影響什麽。

主人的性格就擺在這裏, 半年前是這樣,半年後還是這樣, 習慣了之後就無所謂了。

刀曾經斷過一次,後來又被主人修好。他也不是不知恩情的人,所做的當然是把感激記在心裏, 然後——該幹什麽幹什麽。

他自以為, 王的命令, 他每次都很完美地執行了。

安安心心當裝飾, 該站就站, 該坐就坐,王每天忙碌個不停,他也跟在旁邊休息不下來。就這樣的表現來看,實在是兢兢業業, 乖巧忠誠了。

雖然刀并不知道王為什麽老是要生氣。

還是一副要被他氣死、如果他不是自己修過的早就一下再把他掰斷的神奇表情。

——唔,果然是一個陰晴不定莫名其妙的男人啊。

刀也完全沒有問題至少有一半都出在自己身上的感覺。

整日跟在主人身邊,跟半年了都跟主人關系淡淡之間,是沒有沖突的。

他從烏魯克王的身上學了不少東西,原本還有些不熟練的烏魯克語和文字到現在也已經熟稔得不行。

可以說,常識和認知終于填補了起來,忽略非人類的本質, 他已經可以算作“正常人”了。

這樣沒什麽進展, 也沒什麽波折的不平不淡的日子, 刀可以一直過下去。畢竟他雖然被主人嫌棄,主人以外的其他人類尤為照顧他,讓他在滿意之餘,還是感到了喜悅。

等等。

好像還遺忘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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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沒有忘記啦。好歹是看見的第一眼就想着一定要拿到手中的重要同伴,怎麽可能那麽随意就遺忘。

嗯,真的。

“所以,要怎麽做才能把他喚醒呢?”

刀重新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他半年前就做過一次嘗試,因為自己是被吉爾伽美什王的血液喚醒的,他也把自己的血滴到死寂一般的短刀上。

結果,等了好半晌,短刀什麽動靜也沒有,仍舊安靜地平躺不動。

其實有一個可能性也許會高一些的方法。

也就是,再用王的血液,試試能不能把短刀中的刀靈如法炮制地喚醒。

這個方法很早就想到了,但刀并不想這麽做,打一開始就将之排除。

因為還是有排斥,換而言之,他還是很嫌棄自己的主人,不想讓“同伴”也變成這位王的仆從。

進度由此凝滞,以至于,刀雖然一直記着這個倒黴的同伴,但苦于無計可施,也沒有線索,只能暫時把他擱置。

擱置着擱置着,中間出了他斷掉的意外,險些就把短刀孤零零地丢在神廟。

之後又過了一陣,刀才決定,重新嘗試喚醒同伴。

跟他悠閑完了臨時想起還有這事兒無關,在這一期間,他除了在王面前立着當裝飾,其餘的稀少時間,都在研究自己身上的變化。

第二次從黑暗中醒來,刀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自己跟斷裂之前的狀态有所不同。

最明顯的變化體現在身體上,從本體變化而來的這具實體似乎比以前輕盈得多。而且,一看到冷漠傲慢的王時就會抑制不住翻卷起來的殺意,好像也有所削弱。

以及,還有一個變化。

如果說,以前的他之所以能夠蘇醒,是因為得到了王的血液中蘊含的力量,那力量無比強大,又有足夠的生機。

他自己是沒有這個力量的,只能依靠外力供應。

那麽,到了現在。

刀有些驚訝地發現,他的體內竟也有奇異的力量出現了。

雖然十分微弱,有和沒有并無多大區別。但,這是突破了限制的變化,縱使對為何會出現這一變化一無所知,他也能意識到其重要性。

應該是好事吧。

最後會演變成什麽狀況,如今也一無所知。

他看得相當開,只在一開始驚訝了一下,随後心裏就沒有任何糾結了。

這次再去試一試。

于是,懷着“試一試說不定就成功了呢”的想法,刀很是樂觀,把閑置了半年的短刀拿了出來。

呲啦。

他自己割了自己的手。

可能是擔心血量不夠,這一下割得相當之狠,血柱從手腕間猛然出現的劃痕中噴濺而出,把連短刀帶自己都弄得紅了一片。原本幹淨的地面,也滴落了斑斑點點的血跡。

先不提這個場景被他弄得有多像兇殺現場,刀身處其中,面不改色,視線停留在浸染了血液的同伴身上。

“成功了……嗎。”

幽藍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暗光,由于視線一刻也沒有轉移,血液沾染上與他的本體有些許相似、同樣光滑铮亮的刀身上,并未滑落而是融入其中的景象,自然完整地映入了眼裏。

應當是成功了。

即使還未成形,這個結論已然可以提前得出。

白光在手中閃爍開來,沒有受到淩亂的血漬污染,很快就在房間內瑩瑩擴散。

刀的手掌一輕,緊接着,被光芒包裹的短刀就從他的掌握中離開。

白光膨脹,彙聚在距離他身前幾步遠的地方,幾瞬的攢動後,便圍出了一道有些矮小、但能看得出來人形的形狀。

“呼……”

刀的輕呼聲仿若欣慰的嗟嘆,但這聲音,又有些太過于輕了。

看上去只是不以為然地放了一下血,可這個樣子,就像是精神跟着萎靡了起來,面色微白,眼中的神采竟也有所黯淡。

他倒是還在微笑。

只不過,一個人待在偏殿,他在軟床邊坐着,一時間似乎有些坐不住,身子險些歪倒——

不遠處的前方,白光盛放到極致,終于有了退散的跡象。

而當其變淡,被遮掩的身影開始顯現出來之時。

刀體內僅有的那點微弱的力量,瞬間被抽幹!

“……唔!”

刀的瞳孔緊縮,幾乎在同一時間,如同心髒被巨手捏碎的劇痛感剎那從胸口處擴散至全身。

這下子,沒法再勉強堅持了。

他連終于蘇醒過來的同伴的模樣都沒來得及看清,身子便真的歪下,倒在了地上……

……

“我!今劍!是義經公的守護刀……咦?好像現在不需要說這句話?咦咦?好奇怪,這裏怎麽……”

自我介紹到了一半,今劍才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疑惑地停頓下來。

他的人形是一個白發赤瞳的矮小少年,天狗似的打扮,就差了一對翅膀。步伐歡快地落到地上,除了啪嗒聲,還額外傳出了水聲嘩嘩的脆響。

……等等?

水聲?

今劍話沒說完:“——哇呀!”

他的腳下剛好有一泊水,猝不及防下,沒想到直接來了個腳滑。

啪!

今劍臉朝下摔倒了,冷不防摔得頭暈腦脹。

但是,出乎意料的。

他沒有直挺挺摔到堅硬的地板上去,倒下去的時候,身下壓到了什麽也比較硬、但又有些柔軟的東西。

像是骨頭?

但骨頭是哪兒來的呢?

今劍:“嗚!”

他被硌到了。

待到腦袋不暈了,遲鈍了幾度的意識慢吞吞地清醒回來,壓到“障礙物”的白發少年一只手按到了旁邊的地面,手心全是“水”。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用力一撐,睜大眼睛——

自己壓着的“障礙物,是一個人。

一個眼熟得讓他當場如遭雷劈的人。

藍發青年倒在他的身前。

他的衣衫,貼向地面的臉龐和短發,都被與藍色不融的赤紅顏色侵染了。宛如豔麗的梅花點點,放肆地在這裏鋪灑,讓見者不禁目眩。

是了。

原來,讓今劍一下踩滑的“水”,還有他此時顫抖着放到自己眼前來看的手掌上的“水漬”,根本不是水。

而是——血啊!

今劍:“……”

今劍:“…………”

今劍:“三日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哇啊啊啊!!!!!”

*****

王正在休息。

今天的事情要比平時稍少,又沒有能引起他興趣的消遣,故此,他睡得也早一些。

侍女們服侍他睡下後,就自覺地退下去了,明明王什麽都沒說。

可能與被王打發到偏殿去自生自滅、白天就足夠了晚上不要再在他眼前晃蕩的刀有關,真正緣故為何,王也懶得深究。

畢竟他的确有些累了,難得有機會多睡一會兒,自然要好好休整。

不會有人那麽沒眼力見,非要在這時候來打擾王的休息。

除非——

是一個完全不在狀況,跌跌撞撞慌慌忙忙,純屬湊巧才一頭撞進他的寝殿的人。

王在對方闖進來之前,就在軟塌上睜開了眼睛。

然而,噪音往往都比畫面來得更快。

“嗚嗚哇哇哇救命啊——”

似是小孩子的哭聲。

鑒于後面傳來的王聽不懂、但之前在某人嘴裏聽到過的語言,他微微眯眼,眼中浮現出一絲沉色。

哐當!

沒見過的小鬼慌亂地闖進來了。

衣服上塗着血,眼淚汪汪,一見到睜眼看過來的金發男人,也不管他是誰,徑直就撲了過來。

“救救救救命呀!三日月受重傷了,請問,請問!審神者大人在哪裏呀?!”

王:“?”

男人坐直身子,傾斜下來的眼神,讓不在狀況的短刀也能瞬間覺察到危機所在。

今劍一愣。

然後,哇地一聲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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