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時隔多年, 又遭到了職場騷擾怎麽辦。
唉, 真是棘手啊。
雖說可以徑直往頂頭上司的腿上一坐,或是幹脆照搬以前的解決方法持續性地裝傻。
但是,不管選擇哪種, 都太麻煩了。
唔……
想到了。
畢竟目前還淡然不動的這一位,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失憶又常識缺乏的可憐刀了。
他只說了兩句話。
“不,放心吧,王, 為了您的傷勢着想,我一定會和您保持距離。”
言下之意直白得令人無言。不過, 這也沒什麽吧, 他好歹是一個歷經風雨的老爺爺,已經過了純潔得如白紙的年紀了。
在經驗豐富以至于秒懂的王噎住之時, 下一句話也來了。
“您怎麽不說話啦?是嫌我在這裏幫不上忙嗎?好的, 明白啦,王請自便, 我倒回去看看阿爾那裏……”
王:“……回來!!!”
“你這家夥,就是專門來氣死本王的吧……罷了, 跟你一般見識什麽。”
——對呢, 王, 一般見識也沒用。
——因為, 不管這人說了什麽, 違逆了什麽, 你自己嘴上呵斥着, 心裏卻是怎麽都要縱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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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不容複制,真夠奇妙。
*****
洗澡換衣服什麽的繁瑣事情,最後還是吉爾伽美什自己親力親為。
他甚至拒絕了三日月宗近要幫他上藥綁繃帶的要求,聲稱“不過是丢了一條手臂而已,本王有這麽沒用嗎!”,頂着一身濃濃水汽從浴室出來,就進了卧室。
“本王要休息了,不要吵鬧。”
王這麽說着,就躺上了床,用了半秒閉上眼睛,再讓面色沉靜。
他只讓刀靈不要發出多餘的聲音影響自己休息,卻沒下達讓刀靈具體幹什麽的命令——不過,大抵可以揣測,趁他睡着悄悄離開是絕對不允許的。
留下來的選擇就只有老實待着:在空蕩蕩的客廳發呆,在躺着一個王的豪華大床邊端坐,在這屋子裏的随便哪個角落待着……
好像這幾個選擇,也就等同于只有一個可選啊。
三日月宗近便在疑似熟睡着的王的身邊,悄聲地坐下了。
這個距離不會覺得近。
其實再近一些也無所謂。
只不過,真正的不想靠近的理由不太适合說出口,也不知道王有沒有發現。
端倪在很早以前就出現了,延續至今,這個沒能找到理由的毛病還是處理不了。
嗅到血的味道,心中不知何時潛伏起的暴虐就會不受克制地翻湧起來。
十分自不量力的殺意,也就會一點一點染上本應澄澈的雙眸,讓眸色渾濁。
唔……
“真麻煩呀。”
藍發青年才會幾乎不出聲地輕嘆。
他不喜歡被莫名的情緒控制的感覺,也不是很想讓王發現這一點異常。
幸好,熱水沖掉了男人身上濃郁的血腥味,還讓淡淡的香味停留在未幹的金發間。
他聞不到會使自己煩躁不已的味道了。
所以——果然還是被發現了嗎?
三日月宗近維持着這個側坐的姿勢良久,反正不覺得累。他有印象,自己有許多次都是像現在這樣,坐在有一個王安然沉睡的床邊。
許多次,許多天,許多個夜晚……就是坐在這裏,側過頭,靜靜地注視着王的睡顏。
除了今夜,最近的一次是大約幾個月前。再往上推,就有些久了。
是王還活着的時候,他陪伴他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
說實話,三日月宗近也沒想到,自己竟會記得那般清楚。
許是因為,那個男人時刻都将高傲刻入骨髓,不與凡人平齊,唯獨在那一天,他的赤眸前所未有的平靜。
在久久地凝視過後,王的眸底浮現的,是很難想象會出現在他眼底的情緒。
給本王一個不必再繼續耿耿于懷的理由吧。
他這般說。
用的是仿佛就要釋然的語氣,所表達的意思也是不以為然前的最後一絲不滿,只需得到那個理由,就能讓僅剩的執着煙消雲散。
——可是,顯然不對。
聽到了回答,反而更加耿耿于懷。
或者,就這麽說吧。
這個以自我為中心的王,不管那理由是什麽,都沒打算放手。
可能王本人還沒能意識到自己的真正想法,但行為已經足以證明一切。
在那二十年裏,最美之刀的盛名傳遍了天下,然而,誰人都知曉,那把刀只能由無可置疑、作為至高的存在統治人間的王,吉爾伽美什所有。
有這麽一個任性程度比自己還要略高一籌的主人……
也難怪三日月宗近會如此無奈了。
如今的他,已經不讨厭吉爾伽美什了,甚至還挺喜歡。
接觸加深,就能了解到,王雖然有諸多毛病,但的确是一位值得尊敬、愛戴、更有無數閃光點的王。
但是,在心底那古怪的暴虐消失之前,跟王扯上更深的關系,顯然不可行。
不行……嗯,主要還是太麻煩了。
三日月宗近光想想就覺得棘手,他這個性子也難為王會喜歡。
嫌麻煩,那就先不糾結了。
剛巧,三日月宗近也覺得有些疲憊,大概是糾結累的。
他是不會委屈自己的人,王的豪華席夢思這麽寬敞,不緊挨地躺下兩個人,中間還能隔上大半的距離。
于是,很不客氣地,他就愉快地躺上去了。秉承着不打擾王休息的宗旨,也沒跟王彙報一下,征求征求允許。
因為這身衣服脫起來很麻煩,三日月宗近就是這樣直接躺下去的。
床褥柔軟極了,還自帶能讓人心情舒暢的氣息。
忽然就一點也不将就了的刀很喜歡。
為此,他就一點也不委婉地往床中心挪了挪。
啊——真舒适。
沒忘記關燈,總之,他也安然地閉上了眼睛。
寂靜随着黑暗一起籠罩上來。
……
吉爾伽美什醒了。
流失的魔力不是睡一覺就能彌補回來的,但他方才的确是累了,休息了一小會兒,好歹能提起一點精神。
頭發沒幹就躺下,放在普通人類身上絕對會生病感冒,在他這裏倒是連一絲頭疼也沒有。
發出疼痛的就只有肢體缺失的那邊肩頭。
“……”
不對。
王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相當不妥之處。
以他的性格,不管整張床占不占得完、反正就是要霸占禦座——哦,王榻的最中心。
可此番醒來,尊貴的王沒有躺在床的最中央。
而是非常奇異地,睡到偏離中線的邊緣去了。
這肯定不是王自己睡迷糊翻過去的,論起罪魁禍首,當然只有這個——
比他睡得還香的笨蛋。
王:“膽子真大啊,居然未經允許自己爬上來。”
稍頓片刻,他略微撐起身子,垂眸看了過去,眸中神色不明。
刀靈的外表的确很美。
無論什麽時候看到,都會這樣覺得。
許久沒有像這樣仔細地打量過了。王莫名又想起,自己似乎說過好幾次,這家夥不說話比說話時更讨喜,安安靜靜的模樣,有一種被湖水洗滌過的新月的美。
能被這世間只能取一的美麗所吸引,卻又用宛如不可觸及的冷淡拉開距離。
這個青年的性子不溫柔也不順從。
讓他以仆人的身份侍奉主人,沒有問題,因為他本來就是為侍奉主人而生的刀劍。
但是,要讓他發自內心地臣服,多困難,連王都沒能做到。
“沒能做到”這四個字,如果換成別的事,必然會讓王不屑到底。
王如今回想,好像在這件事上,一開始的他也的确是不屑的。到後來發現自己确實沒做到時,也的确很生氣。
結果,再往後走,氣也氣不起來了。
不管怎樣,這刀的本體就在他的寶庫中……
“嗯?”
王忽然嗯了一聲,語氣有些奇怪。
他盯着睡姿很好、一直平躺着不動的三日月宗近,似是突然間有了一個極好的想法。
“果然,怎麽看怎麽覺得寡淡。”
他托了托下巴,精神又打起來,頓時間興致高漲。
唰啦,王財的通道開啓,王從寶庫中取出無數黃金飾品,金燦燦的鋪滿了大半張床。
“唔,這個如何?”
他拿起一枚耳墜,比在青年的耳垂邊。
耳墜懸挂着的金片宛如蟬翼一般薄,幾片串聯在一起,搖曳時碰撞出的聲音就像鈴铛一樣清亮。
王覺得這個很好。
“這個也不錯。”
再拿起來的是可以戴在額發上的發飾。
也是黃金做的珠鏈,點綴着一顆小小的紅寶石。王把它放在青年的發間,越看越覺得順眼。
這條發飾跟王生前戴着的那條很像。
耳飾,發飾,緊接着又是項鏈,手環,腳鏈……
王相當樂此不疲:“哈哈哈哈哈哈!本王的品味,就是這麽好!”
被金子擺了一身的三日月宗近很有可能會做噩夢:“…………”
相隔甚遠的門口,似乎有點動靜。
門鈴聲。
但王還在樂此不疲,毫無反應。
門外。
好不容易找到這兒來的阿爾托利斯陷入了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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