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再堅強的人,緩和下來也需要一定時間。
這幾天,阮秋和楚青都改變了計劃,倆人沒有回去,除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決定會采取視頻會議辦公的形式完成,她們花費大量的時間來陪着正直,同時小心翼翼的照顧着楚念。
從阮悠然母親的角度講,倆人對于楚念當年離開的決定是不贊同的。
可是,這麽多年,她們也早就把楚念當做了自己的孩子。
楚念現在是身體和心理沒有一樣是好的。
她們又怎麽忍心在這個時候苛責?
阮秋還是老樣子,無論誰說什麽,她都笑嘻嘻沒皮沒臉的往正直那湊。
一大早,正直玩着玩具,偷偷看了看地毯那邊的阮秋。
倆人在搭小的玩具模型,這些東西對于正直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對于阮秋來說,記憶中,她小時候也沒有玩過賤賤小時候,她也沒有陪着玩過。
賤賤那時候不大聰明。
就喜歡玩點布娃娃啊,機器人啊,這種完全不用動腦袋的玩具。
正直完全不同。
阮秋心酸又欣慰的,她突然感覺自己有一種江山後代有人的成就感。
阮秋手裏在搭一個小黃鴨,正直那整套汪汪隊都搭完了,她還在那咬牙切齒的較勁兒呢。
正直看了之後幽幽的嘆了口氣。
哎呦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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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挑眉,好笑的看着她:“你一個小屁孩還知道嘆氣?”
雖然她來的時候,無論是醫生也好,楚青也好,都千叮咛萬囑咐她一定要對正直“溫柔和善有耐心”,絕對不能像是小時候帶阮悠然那樣簡單粗暴,這孩子有心理問題也不是一兩天了,需要慢慢解開心中的扣子。
這種說法讓阮秋非常反感又不贊同,她家正直怎麽了?憑什麽要用這樣看待病人的眼光看待她?她偏偏不。
阮總要是倔起來,沒誰能說得動她。
正直沒有回應阮秋,她低下頭繼續拼自己的玩具。
阮秋伸手戳了戳她軟綿綿的小臉蛋,她偏了偏頭,沒吭聲。
說也奇怪,剛開始明明正直怕阮秋怕的不行,這幾天,在阮秋的逗弄下,她反而像是習慣與免疫了一般。
別人誰敢這麽戳她?
正直不得把小臉給洗掉皮。
可是阮秋偏偏成功了。
楚青端着一盤水果出來坐在這一老一小面前,正直跟楚青也熟悉了,知道她的意思,她拿起了一個放在嘴裏,小聲說:“謝謝。”
楚青笑着看着她,看看她的孫女,多懂事多聽話。
旁邊的阮秋看見了,她張開嘴,“啊,我也要吃果果。”
楚青:……
每次都是這樣,正直像是一個懂事的大人,阮秋反而像是一個奶娃子。
沒有辦法,楚青用牙簽紮了一塊水蜜桃喂給了阮秋,阮秋吃了之後,她也沒有避開,親了親楚青的額頭。
楚青有點不好意思,她臉紅的推開阮秋,阮秋賴唧唧的靠着她,在她耳邊小聲說:“別動,你看孩子。”
楚青立即不動了,她偷偷觀察着正直。
正直似乎有些好奇一樣看着倆奶奶,從出生以來,她就跟媽媽在一起,楚念對她的愛很深,但是表達方式多是擁抱,她很少看見人這樣。
阮秋笑了,她伸手直接把偷看的正直抱了過來放在大腿上。
正直有點慌張,她茫然的看着阮秋,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事兒。
阮秋微笑的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突然眼圈紅了,她低頭,親了親正直的小臉蛋:“正直,奶奶愛你。”
正直水汪汪的大眼睛認真的盯着阮秋看。
楚青在旁邊都感動的要落淚了。
就在這個時候,正直擡起小手,輕輕的擦了擦阮秋親過的地方,她對着門外喊着:“阿姨,洗臉。”
楚青……
阮秋:……
同一家三口熱鬧的客廳不一樣。
窗外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縮在床上的楚念渾身發冷,她裹了兩層被子,似乎都沒有什麽用。
她就是這樣怕冷的身子。
以前身體好的時候,楚念就是如此,更不同提現在了。
只是與以前不同的是之前只要一變天,楚念的被窩裏肯定會多一個人,阮悠然每次都跳上去給她暖床,有的時候一本正經,有的時候,她幹脆什麽都不穿,眼神也是騷騷的。
楚念忙完了總是假裝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其實心早就跳成草泥馬了。
她那時候總是會掀開被子看着阮悠然:“在做什麽?”
阮悠然嬌滴滴的:“暖床。”
楚念想讓自己保持鎮定的,可是無論結婚多久,她們在一起睡了多少次。
這樣的阮悠然對于她來說都是致命誘惑。
她是準備睡覺了。
暖好床的阮悠然總會會翻過來,欺負人似的在她耳邊呵氣:“床,我給你暖了,人,是不是該你給我暖暖了?”
……
原本以為已經幹涸的眼睛又開始濕潤,楚念咬着唇盯着天花板看。
她不要哭了。
就連她自己都看不起現在的自己。
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楚青好幾次想要去屋裏看一看念念的,都被阮秋拉住了,她表情嚴肅:“別過去,人都需要時間自己靜一靜。”
楚青有些忐忑。
阮秋:“我相信念念,最困難的時候,她都過來了,現在我們來了,正直也好起來了,她絕不會就這麽放棄的。”
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生子。
一個人在生與死的邊緣來回徘徊。
孩子生下來抱都沒有抱一下就被帶走進入了重症監護室……
這些年,楚念經歷了許多人一輩子都不會經歷的一切。
支撐着她走下來活下去的就是阮悠然。
阮秋也絕對相信她不會放手。
一天一天的過……
一日一日的熬……
阮秋和楚青雖然還和平時一樣生活交談,但是倆人心裏的石頭也越壓越重。
這些天,別說是出門了,就是吃飯,念念吃的也非常少。
她總是躺在床上。
她會茫然的看着天花板,像是在想什麽,又像是沒有在想。
這樣的她,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玩偶,讓人害怕擔心。
正直不知道大人發生了什麽,她從出生開始,媽媽就會因為各種各樣的手術、治療經常躺在床上。
她雖然聰明,但畢竟是個孩子,心思沒有那麽細膩。
她就感覺媽媽醒過來了,那就一切都會好起來。
每天楚念很少說話。
正直也是,這母女倆就像是有默契一樣,一個躺在床上沉默,一個坐在地上一言不發的玩玩具。
阮秋和楚青有時候想讓正直出來散散心,甚至拿動畫片來勾引她,正直都不為所動。
而且小孩很倔強,不知道什麽原因,她在楚念的房間裏待的時間越來越長。
到了後幾天,基本上是除了吃飯時間,她就在媽媽屋裏。
楚念不說話,她也就不說。
又是一個雨天。
楚念突然動了動,她偏着身子,看着地上的正直。
正直低着頭搭的很認真,她的兩個小揪揪圓滾滾的,低着頭,長長的睫毛眨動,很認真的拼湊着玩具。
“正直……”
也許是許久不說話了,楚念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如此沙啞。
正直手上頓了一下,她擡頭看着媽媽。
那樣的眼神……
那張相同的臉……
楚念的眼淚又落了下來,這一次,她甚至沒有力氣擦去:“對不起……”
從正直出生以後,她雖然不善于表達,但是對女兒的疼愛卻一分不少。
她給她講了很多故事。
講了很多外面的世界。
講了許多遍她的媽媽如果在會有多麽的疼愛她。
可唯獨沒有說這一聲“對不起”。
正直愣了愣,她看着媽媽,偏了偏頭,小聲說:“你是我媽媽呀。”
你是我媽媽呀……
孩子的世界總是最單純的,卻更讓人心疼。
楚念看着正直,看着看着眼淚就落下來了,正直放下玩具她乖乖的走到媽媽身邊,跟小時候媽媽哄她一樣,抱住了楚念,小手還在她後背拍了拍:“哦哦哦~不哭了~”
哭着哭着笑了。
楚念擦幹臉上的淚,她用力的抱緊正直,輕輕的吻了吻她的額頭:“媽媽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
起床的時候,楚念才發現兩個腿連走路的力氣仿佛都沒有了,她本來想先去洗澡的,但怕暈在浴池裏,幹脆就先去吃飯。
這個時間了。
她的聲音很輕。
一個人坐在廚房裏,燈也沒開,就那麽吞咽着食物。
這是楚青給正直煲的雞湯。
楚念一直以來有吃素的習慣,她對于這種帶着腥味的東西都不是很喜歡,可現如今,無論什麽東西吃在嘴裏,對于她來說都如同嚼蠟,就只是吃而已。
她只想要……讓自己的身體快一點的好起來。
她的胸口仿佛燃燒着一團火。
三個月……
拍攝完節目後三個月,她就要回來做手術了。
她要活下去。
曾經,她怨恨老天不公。
如今,她不能讓同樣的命運落在正直的頭上。
她要活下去。
只有活着,未來的一切才有可能。
阮秋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手機吵醒了,她一貫有起床氣,拿着手機,她趿拉着拖鞋坐在沙發上看着視頻裏的阮悠然:“你搞什麽,賤賤?知道幾點了嗎?”
中國和美國有時差。
阮悠然才不會算幾點,她的嗓門巨大,周圍都是空氣對流的聲音:“媽咪,我現在在的高度是3800米,我在準備跳傘,你說什麽?風太大,我聽不見!”
阮秋一下子站了起來,她的聲音不自覺的跟着加大:“什麽?跳什麽???你——”
“wow~”
緊接着,傳來阮悠然刺激的尖叫聲,很快的,就是空氣割裂屏幕的聲音。
“我在fly!”
“啊啊啊啊啊啊!!!我是這片空中最美的妞!!!”
“飛啊飛!!!”
……
賤賤足足這麽狂轟濫炸的喊着,因為是前置攝像頭,這個角度看,她就像是一個胖胖的眼睛都要眯成一條縫的小豬。
阮秋:…………
廚房裏的楚念早就放下了碗筷,她的心“撲騰”、“撲騰”跳得厲害。
其實阮悠然以前就喜歡極限運動。
只是結婚之後,她再也沒有玩過。
是因為楚念害怕擔心,但是她不說,阮悠然自己反而笑着安慰她:“放心吧,我明白,咱現在的命不再是一個人的了,為了你,我也不會再去做危險的事兒。”
而如今。
她真的像是分手前說的。
她又找回了曾經那個她。
一直到降落在地上,阮秋聽見阮悠然用英語跟教練笑着說了幾句話,教練豎着大拇指:“amazing!”
賤賤開始往下扒裝備,她對着阮秋燦爛的笑:“媽,你知道這邊天氣有多好嗎?哦,對了,我再給你看一個東西。”
阮秋剛從驚吓中緩和過來,“你又要弄什麽???”
賤賤不理她,直接掀開衣服,露出馬甲線:“看見了嗎?”
倆人聲音太大,把楚青也給驚醒了,楚青披着外套坐在了阮秋旁邊,阮秋眯着眼睛一看,“你居然紋身了!!!”
她的良家少女寶寶啊,居然……弄刺青!!
阮悠然的手上做了一個“666”的姿勢,她挑眉,眼裏是許久未有的神采:“我還要做很多很多,哦,對了,你記得我小時候跟你說過嗎?我要當歌手,當那種一上臺“嗷”一嗓子就讓臺下的少男少女們喊破喉嚨的那種天皇巨星,還要當高冷影後,拿那個紅鴨獎,我還要……blalala……”
阮悠然滔滔不絕的說了半天,她身邊似乎有人在叫她,她直接挂了電話。
電話被挂斷了。
阮秋和楚青坐在那都替女兒高興,知道她是真的逐漸要走出來了,心裏同時有些複雜。
賤賤說了很多未來要做的事兒。
唯獨沒有楚念。
沉默了一會兒,阮秋問:“你女兒肚子上刺了什麽你看清了嗎?居然是CN。”
楚青點了點頭,“有什麽不對嗎?”
阮秋饒是一直走在時尚的前列,她也有點受不了了,“她居然繡了一個草你。這孩子簡直是太不要臉了!放飛自我也沒有這麽放飛的啊。”
楚青沉默了一會兒,她看着阮秋的眼睛疑惑的問:“我怎麽感覺她刺的是楚念的縮寫……”
尴尬。
空氣中彌漫了死一般的尴尬。
這就是大概傳說中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淫者見淫了。
就在這個時候,客廳的燈被打開了,楚念從角落裏走了出來,阮秋和楚青被燈光刺激的同時閉了閉眼睛。
楚念吃了些東西,臉上的氣色好了一些,她看着兩個媽媽緩緩的說:“媽,我想通了。”
阮秋和楚青一起看着念念,幾天的沉默,幾天的萎靡,再一次從死亡邊緣被救回來,這一刻的她似乎不同了。
倆人一起看着楚念,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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