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番外一

楚念小的時候也是冰雪聰明,雖然不像是正直有着超于常人的智商,但是她在孩子之中也算是佼佼者。

越是聰明,越是孤單。

在她記憶中那一片不可追的甜蜜回憶中,爸媽很相愛同時也很忙碌,那時候她們的家還不像是現在這樣的大,爸爸媽媽每天回到家的時候都很疲憊,有時候,媽媽甚至躺在床上動也不動。

那時候,爸爸會先換了衣服,抱一抱她親一親,然後拖着疲憊的身體去煮湯。

煮完的湯,她一口,媽媽一口,爸爸一口,一家人分了。

好像是雞湯的味道。

非常鮮嫩,沒有太多的調料品,卻成了楚念後來怎麽都不可追憶的家的味道。

那時候媽媽無論多累,晚上都會和爸爸一起陪着她玩一玩,聊一聊,倆人都很驚訝于女兒的聰慧,更是開心,于是,更有幹勁兒了。

楚爸和楚媽都是聰明人。

聰明人,又不缺辛勞,還用命去拼。

這樣的人,如何不成功。

漸漸的,家裏搬了幾次家,每一次都要比上一次還要寬敞。

楚念也不用拘泥于小家之中了,光是在寬敞的客廳裏,她就可以一個人踢球玩了。

可是……她卻沒有那麽開心了。

爸爸媽媽開始有了争吵,一日一日不休止,剛開始,爸爸還會勸慰媽媽幾句,後來他會晚上一個人喝酒,喝到半夜就離開,第二天一早上醉醺醺的回家,倆人也從剛開始的争吵演變成到後來的摔酒瓶動手。

楚念害怕極了,小小的她躲在桌子地上,兩手緊緊的抱着自己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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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在又一次争吵之中,楚爸惡狠狠的将酒瓶摔在地上,濺起的綠色碎片割裂了楚念小小的身體……

那一刻,在爸媽的哭喊聲中,她被送到了醫院。

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很害怕,想要爸媽的擁抱,這時候的爸媽已經平靜了下來,楚媽抱着楚念默默的流淚。

楚爸站在門口,他抽着煙看着窗外。

楚念太小了,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麽。

後來的後來……

她們之間糾纏了許久,終究是分開了。

離開那天,楚念抱着媽媽的腿哭着不肯松手,楚媽一臉的淚痕,她彎腰抱着女兒親吻她的額頭:“念念,媽媽現在還不穩定,不能夠……帶你走,你先跟着你爸,嗯?”

跟着爸爸……

楚念拼命的搖頭,她哭的撕心裂肺,可是又有誰會聽一個孩子的哭鬧?

沒有了,曾經那個溫暖的家再也沒有了。

楚爸一直很沉默,他把楚念帶回了家,過了半個月後,家裏來了一個冰冰冷冷的高個子女人,她抱着雙臂冷漠的看着楚念。

楚爸碰了碰楚念:“叫阿姨。”

楚念沒有叫,她看着女人的眼裏滿是仇恨。

女人挑眉,冷冷的笑。

剛開始,只要楚爸在,她不會對楚念怎麽樣。

但是只要楚爸一離開,她就會看着楚念冷嘲熱諷:“跟你那個**媽簡直一模一樣,你看我幹什麽?呵,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來。”

楚念很害怕,她一個人抱着布娃娃縮在板凳底下不敢出來。

晚上楚爸回家的時候看到了瑟瑟發抖的楚念,他的眉頭擰起,走過去把女兒抱了出來,他親了親楚念:“念念,她說你了?”

小小的楚念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争吵。

一個點頭帶來了無盡的争吵。

楚爸咆哮的嘶吼,女人尖銳的叫聲。

夜晚,在楚念顫顫巍巍的害怕惶恐不安中度過。

第二天爸爸上班。

楚念人生第一次挨打。

那一下一下結結實實的打在屁股上,擰在腿上,并不是以前楚媽那樣溫柔的吓唬,是實打實的疼。

可是她沒有哭,依然用同樣的仇視的目光看着女人。

那女人被激怒,楚念越是這樣,她越是去折磨。

怕身上有傷痕,她就餓她,體罰,各種的殘酷……

晚上楚爸回家再去問楚念,小小的楚念死死的咬着唇,什麽都不說。

她已經逐漸明白了。

這個家,這個地方,是不允許她說話的。

又是一輪一輪的争吵。

那一日電閃雷鳴,倆人吵完架,楚爸離開了,那女人着楚念:“你就是個下賤胚子,你們楚家的人都不要臉,都是冷血的,都不配擁有感情。搞了外遇還在外面搞破鞋,真的以為我喜歡他麽?我喜歡他個***”

爸爸回家的時間越來越短。

對于楚念來說,那簡直就是噩夢。

一日又一日的身體摧殘,讓小小的她忍耐力達到了極點。

後來……楚念病了,她發燒,燒的渾身滾燙,燒的她哭着喊着叫媽媽。

楚媽趕來的時候,她眼裏都是淚,使勁的握着女兒的手,朦胧中,楚念聽見醫生說。

——孩子的底子太不好了,她心髒也不是很好,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還有那一身的傷,我們已經報警了……

終究,她還是被媽媽帶回了家。

但是楚媽一直很忙,她忙于事業,忙着強大,想要找阿姨保姆來陪着楚念,可是楚念似乎有了心理陰影,她怕極了生人,尤其是那樣高個子冷冰冰的女人,她搖着頭拒絕。

晚上睡覺的時候,楚媽想要去陪着她,楚念卻搖頭,她只是央求媽媽能不能開一盞燈。

第二天早上,楚媽起來的時候,看見女兒手裏握着小小的一盞燈,身體蜷縮成一團,一個大床,她只占了一個角落。

楚媽發現了楚念有些不對勁兒了。

她很怕生人。

她不愛說話,就像是自閉了一樣。

那時候楚媽剛剛進入憶風,難得阮秋看中她的能力并不介意她的家庭,甚至每當她有什麽事兒還直批假期讓她去處理。

晚上簽字的時候,阮秋看着楚媽眼下濃濃的黑眼圈跟她聊了幾句,知道孩子的事兒,她很認真:“要不你把她帶過來吧,孩子還小,很多東西還能改變,再大一點就不好了。”

楚媽搖了搖頭,她很重視這份工作,這是她們母女倆今後唯一的依靠。

阮秋笑了笑:“沒事兒的,帶過來吧,正好假期,我那女兒啊也天天往過跑,她是個人精,倆人會成為朋友的。”

楚媽第一次帶楚念過去的時候,楚念很害怕,這座大廈人來人往的大家走過來的時候都好奇的看一看她,捏一捏她的小臉。

她瑟瑟發抖,她不安。

可是沒有任何人看出來。

楚媽一工作起來就非常的忙碌,她叮囑楚念不要亂跑。

楚念卻拼命的想要逃跑,她只是一個孩子,能跑到哪兒去,她最終跑去了庫房。

楚媽下班的時候,找了一圈在庫房裏找到她,無奈又心疼:“你在那幹什麽?!”

楚念躲在一個衣櫃裏,她的小手還是習慣性的抱着頭,身體縮成一團,她害怕的看着媽媽,燈光很暗,她大大的眼睛裏都是不安。

楚媽沒有說什麽,把楚念帶回了家,晚上做了她愛吃的飯菜後,楚媽回到房間,一個人蒙着頭嚎啕大哭。

後來,無論楚媽怎麽說,楚念就是不聽,她天天往庫房跑,似乎那裏就是她的安樂家,是她避難的港口。

從早到晚的一個人縮在裏面,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見到阮悠然那一天,天正淅瀝瀝的下着小雨,後來雨水越來越大,間或夾雜着閃電狂風。

楚念怕極了,她想起那濺起的玻璃碎片割裂手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個雨天。

她縮在衣櫃裏默默的哭泣。

不知道過了多久,“吱嘎”一聲,門被拉開了。

因為衣櫃是虛掩着的,所以透露縫隙,她看見似乎是一個小小的身影走了進來。

楚念很害怕,她趕緊把衣櫃門關上。

就算是憋得呼吸困難,她也不敢打開。

她聽見有軟綿綿奶聲奶氣的聲音傳來。

“這是這麽用嗎?”

“哇,我好美麗啊!”

……

小悠然從媽媽那偷來的限定版的口紅,她對着衣櫃的鏡子塗啊塗,給自己塗了一個特別嬌美的烈焰紅唇。

塗完之後,她很無聊的自我欣賞了一會兒,又覺得煩了,換了另外一個紫色的準備繼續,可是嘴上的總得找點東西擦幹淨,她又沒帶紙巾,就想着打開衣櫃。

沒想到,她這麽一拉沒有拉開。

小悠然愣了愣,她以前來過,也打開過衣櫃,怎麽今天打不來了?

她又反複拉了幾次都沒有拉開,小悠然生氣了,她捋起袖子,喊了一聲:“大力水手變身!”用了吃奶得勁兒,一下子把衣櫃給拉開了,自己卻因為用力太大摔了一個屁墩兒。

“哎呦我的媽呀!”

小悠然疼的直揉屁股,她皺着眉站起來的時候,意外的看見縮成一團抱着頭哭泣的小念念。

那時候的楚念可不像是現在這樣高冷的女神,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小裙子,比一般的孩子要瘦一些,大大的眼睛裏都是淚水。

小悠然看着她愣住了。

小念念餘光看見她,看見那嘴唇,身子抖了一下,哭的更厲害了。

這是鬼嗎?

小悠然愣了愣,她趕緊拿旁邊的衣服把嘴唇給擦幹淨:“你……你是誰?你好漂亮啊。”

你是誰?

誰能想到,這一句話竟然成為一生的牽絆。

因為小念念怎麽都不肯出來這件事兒,小悠然操心不少。

她在旁邊叫了半天,沒辦法,她回去讓阮秋給她拿棒棒糖。

賤賤小時候有點嬰兒肥,那小連衣裙都要卡在肚皮上了,所以阮秋和楚青對于她的飲食嚴格要求,零食一個都不多給。

今天,賤賤跟個大肉盾似的,橫在阮秋辦公室裏:“不嘛,不嘛,媽咪,人家就要糖,要糖。”

阮秋:……

被鬧得沒辦法了,她把棒棒糖給了這個小崽子。

小崽子拿了糖笑的嘎嘎的,她迫不及待的跑到衣櫃前,打開衣櫃,然後她就在小念念面前一口一口的舔着棒棒糖。

小楚念:……

這點東西算是什麽?

雖然楚念不可察覺的做了一個吞咽口水的味道,可是她還是沒有出去。

小悠然就天天往過跑,跑的次數多了,不跟大廈裏的其他小朋友玩,就連阮秋都來了興趣,她偷偷的跟了幾次,回來後,阮秋忍不住問小悠然:“你那麽喜歡衣櫃裏的小朋友麽?她比別的朋友都好嗎?”

小悠然有點不好意思,“她好漂亮,哭起來都那麽好看,如果笑了一定會更好看。”

如果笑了,一定會更好看……

小小的孩兒懂什麽。

可偏偏無意中的一句話就成了她一生最為樂意去做的事兒。

阮悠然對于兒時的事兒,記憶非常模糊,只是隐約記得是一個午後,她再一次試探性的伸出小手,“來啊,出來玩,我帶着你。”

那一天的天氣仍舊不好。

每打一次雷,小楚念都會跟着哆嗦一下。

當她小小的手緩緩的放在小悠然的手上時,阮悠然笑了,她露出自己的豁牙子,用汗涔涔的小手使勁的抓住了楚念的手:“我抓住了哦,抓住了就不放開了,我們就是好朋友了。”

是好朋友了……

朋友這個詞對于楚念來說是陌生的。

因為她不愛說話,近乎于孤僻,所以她沒有什麽朋友。

很多時候,她會踩着家裏的沙發往外看,看小朋友們聚集在一起,看他們玩老鷹抓小雞,扔沙包,看大家笑的開心,她也會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那時候,她還不懂什麽叫孤單,也不覺得這樣子會孤單。

可是當遇到阮悠然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什麽叫孤單。

習慣了呢。

習慣了每天去公司,都會有人甜甜的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叫念念。

習慣了。

習慣了每次偷偷哭泣,那胖胖的軟軟的小手都會貼過來,擦幹淨她臉上的淚,告訴她不要怕,不哭。

習慣了……

她的世界不再是一個人。

楚媽自然也感覺到了女兒的變化,她很開心又有些心酸。

從離婚之後,她雖然沒說過,但內心卻有一股子自卑。

她一方面覺得兩個孩子玩的好,另一方面又感覺她們兩家差的太遠,怕阮秋會介意兩個孩子走的這麽近。

有的時候,自卑源自自己,跟他人無關。

阮秋也很喜歡楚念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她很腼腆,遇到大人的時候還會往女兒身後躲。

可有什麽關系?

她那一雙眼睛有着與年齡不同的悲傷。

讓阮秋不自覺地就會想到她和楚青小的時候。

再看看女兒,天天就知道吃吃吃,簡直是要吃成肉餅,一天到晚沒心沒肺似的傻笑。

小時候,阮悠然哪兒有什麽煩心事兒,她幾乎是一天天的跟小楚念黏在一起,倆人之後又去了同一個幼兒園,同一個小學,哦,對了,除了暑假寒假,她會去鄉下姐姐家那裏待一會兒。

時間不長,一個多月。

每當那個時候,小楚念就會很沉默,只要阮悠然一離開,她就像是回到了之前的那個她,雖然在悠然的引薦下,她認識了很多像是雙雙那樣的朋友,可是也都僅限于悠然在的時候,她跟大家是朋友,如果不在……

她還是那個孤孤單單的她。

夜晚睡覺,她還是會害怕。

每天早上起來,她會坐在門口,手裏拿一本書看着遠方。

那個方向,大概是悠然的方向。

每次假期結束,悠然會曬成巧克力色,然後從鄉下拿回來許許多多的玩具跟楚念分享。

楚念不多話,就是那樣看着阮悠然。

上了小學的悠然已經有了後來的風采,她那個時候就在人群中央,被大家呵護着寵愛着,風光無限,和默默無聞的楚念并不一樣。

好在,無論有多少人簇擁,她都會第一眼看向楚念。

少年時,總是最美好的時光。

記不清是初二還是初三了。

那時候的楚念已經出落成了大美人,她身邊的桃花無數,當然,比起阮悠然來說,還是少一些。

并不是愛慕的人少,而是敢于開口的人很少。

那時候的阮悠然橫行霸道,正是年少輕狂時,她的脾氣不是很好,對朋友沒的說,但是要論起來惹是生非,她也是一把好手。

好好地下午上課時間,她的位置空蕩蕩的。

班主任進來之後看見了,他蹙了蹙眉,沒敢說什麽。

楚念是語文課代表,她讀課文的時候聲音特別好聽,語氣充沛,那時候還不懂什麽是表演,但她就是感覺有很多時候,能夠融入那份意境。

可那一天,她明顯讀的心不在焉,甚至到後來開始結結巴巴,老師感覺到了,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下。

這種現象,一直持續到阮悠然回來。

阮悠然敞着懷,右腿褲子不好好穿,還撸上去了一段,她嘴裏叼着糖,眼角嘴角都是烏青。

自習課,倆人就這麽旁若無人的走了進來。

她旁邊的跟班小陳紮着馬尾辮也亂了,一邊紮着一邊說:“他媽的,以為自己是高中部就了不起,還不一樣被打的求饒。”

阮悠然笑呵呵的,她走到楚念身邊直接坐下了。

楚念早就看見她了以及……她臉上的烏青,她低頭寫字動也不動,可是握着筆的手卻發緊。

阮悠然舔了一口糖,有些痞的勾了一下她的凳子腿:“哎怎麽不理我?”

楚念不動。

阮悠然樂了,她湊近楚念,一股子甜蜜的糖味兒和熟悉的味道瞬間撲了過來,楚念的心跳加速。

阮悠然笑眯眯的把臉放在桌子上看着她:“好疼哦。”

後邊的幾個人跟着起哄。

小陳哈哈笑:“念姐,你怎麽回事兒,我們老大跟人打架的時候都沒說疼,怎麽現在反倒是被你弄疼了,你倒是輕一點啊。”

楚念的臉紅了,她看了看阮悠然,想要把她的頭推開,可是一碰到她的臉,她卻疼的呲牙。

楚念的手像是被火燙了一樣收了回來,阮悠然心滿意足了,這下子,她直接把椅子一拼,直接把楚念的腿當枕頭躺在上面了,不一會兒人就睡着了。

楚念低着頭看着她久久的沒有說話,她面前的草稿紙上,小小整齊的字跡旁,全都是阮悠然的名字。

她就這樣凝視良久,一直到後面的小陳壓低聲音說:“念姐,這次我們老大真不是出去惹事去了,你還記得上次那個高中部罵你賤貨的女生嗎?她今天去修理她了,順便告訴之前那些人,誰再敢欺負你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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