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這個公關我買了

不論如何, 戚千百還是乖乖載他們兩人到了縣城醫院,盧寧到現在還沒弄清楚寧母的病情,帶她做了一個全身檢查後, 他将醫生單獨叫到一邊, 仔細詢問。

“腫瘤是惡性的,如果做手術, 還有恢複的機會。”

醫生的回複很簡潔,看來已經不是第一次跟“寧驚鴻”交流患者的情況了。

盧寧很生氣, 他回家的時候寧母還在靠藥物控制病情, 手術切除都不一定能完全治愈, 靠藥物基本算放棄治療了。

但是他也相信寧驚鴻是真的無力負擔手術費用,之前盧寧檢查過寧驚鴻的財産狀況,存款為零, 欠債倒是很多。

“醫生,我們立刻實行手術的話,成功幾率能有多大?”

“這個我也說不好,還是看個人體質。但是我建議越快手術越好, 拖得時間太長,很容易将良性拖成惡性。”

醫生的說法非常保留:“你得知道,癌症……到現在為止, 在醫學界也屬于絕症。如果你實在不放心,可以轉院到巷城醫院,但是就患者目前的情況來看,其實也沒什麽必要。”

盧寧點點頭, 他沉默了一下,提醒道:“這件事就不要跟我媽說了……”

“這是絕對不會的,請放心。”

盧寧點點頭:“那費用問題……”

“這個我不能回應你,都要按照醫院的規矩來辦,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

盧寧嘆口氣,也應下了。

醫生走後,盧寧一個人倚着牆站在樓道間,非常悲傷——他有多久沒體會過被金錢支配的恐懼了!

以前除了固定資産和銀行死期存款,他手頭必定會有幾十萬用來做流動資金,只要不是特別大的意外狀況,都不會令盧寧陷入手足無措的境地。

但是他現在手裏卻只有不到兩萬塊錢,做手術根本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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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手頭上的案子了結的話,倒是能得到一筆提成,要急用肯定拿不出來。

那句話說得真對,金錢給的安全感,任何人都給不了。

“你躲在這裏做什麽?”

有人聲從身後傳來,令盧寧暫時回神,他“哦”了一聲,回過頭就看見了戚千百,對方一只手插在褲兜裏,戴着墨鏡,像個流氓。

“戚少爺,還沒走啊,您不是急着找人麽?”

也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或許已經将盧寧和醫生的話都聽去了。盧寧實在覺得戚千百是個流氓,不知道是否跟他主觀感受有關。

不得不承認戚千百五官長得很端正,穿衣服風格也低調,沒有出格之處,就連發型都是最規矩的板寸。但是這個人正眼看着誰的時候,總讓人有種難以忽視的壓迫感,盧寧感覺他臉上帶着股邪氣——亦或叫它變态特有的氣質?

“我在等你帶我認人啊。”

盧寧不肯認賬,笑道:“那天晚上那麽黑,我又沒挨個盯着瞧他們長得什麽樣,怎麽帶你認人?”

他嘲諷地看着戚千百:“更何況,戚大少爺您也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長什麽樣啊,不誇張地說,恐怕對方站在你面前你都認不出來吧。”

據戚千百所說,他要找的人是他的朋友,盧寧對此抱有強烈懷疑,哪有人會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叫什麽名字,甚至不知道長相,這是什麽朋友?別是想象出來的吧。

戚千百突然伸出手,撐在盧寧背後的牆上,他低頭俯視着他:“你從頭到尾都在耍我嗎?”

盧寧笑着說:“我哪兒敢耍你,不信你去貼個尋人啓事,看能不能找到你那位朋……”

盧寧沒說完的話被戚千百捏着他的臉掐了回去,他頓時心頭火起,一巴掌打向戚千百的臉,對方比他動作更快,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一用力,盧寧整個人都被戚千百抱在懷裏。

“做筆交易吧。”

盧寧遲疑了一下,停止掙紮,他下意識緊張地往樓道盡頭瞥一眼,低聲道:“先放開我。”

——公衆場合拉拉扯扯!他是同性戀不在乎,不要帶累自己也被別人當成同性戀。雖然寧驚鴻确實是同性戀,但是讓他媽看見就大事不妙了,老人家說不定會直接氣死。

戚千百大概也明白盧寧顧慮什麽,卻被他逗笑,手不老實地捏住他的臉:“你現在這幅樣子,就像個驚慌失措的女人,下一句是不是想說你自己是良家婦女?”

“……”

盧寧自覺修養不錯,但是每次都能被這混賬有錢人氣爆炸,他扭曲着臉一字一頓地說:“放!開!我!”

“放開你可以,不能再打人。”

盧寧只死死盯着他大口大口喘粗氣,戚千百試探着松開手,盧寧用力一掙,總算脫身出來——也不知道這位戚大少爺是做什麽的,一個富家公子,怎麽這麽大力氣,他們幾次三番交鋒,每次他都被戚千百壓制得死死的,他兩條胳膊仿佛鐵鑄的一樣。

難不成以前犯錯被抓去勞改過?!

盧寧沒給戚千百好臉色,壓着怒火問:“什麽交易。”

“其實比起我,你好像更需要這筆交易,你很缺錢吧。”

盧寧将眼珠往他的方向轉了轉,戚千百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神色冷酷:“剛才你跟醫生的談話我都聽到了,你不是在為治療費發愁麽?我可以給你錢。”

盧寧幾乎被他頤指氣使的語氣氣笑了,他低估了戚千百的無恥程度,這位大少爺也是個打蛇打七寸的主。好在他不是很有骨氣的人,要不然戚千百就會得到一個憤怒的耳光。

但是盧寧從來不為了争一口氣跟錢過不去,戚千百遇見的是他真是幸運。他朝戚千百擡擡下颌:“條件呢?”

“作為交換條件,你以後得随叫随到,聽我差遣。”

盧寧笑着說:“戚少爺根本沒想好好做交易啊,我不知道你以前有沒有做過買賣,但是你應該知道,不公平的生意做不成。還是你真心覺得我會簽這樣明顯的霸王條款?”

他朝戚千百走了兩步,擡手在他衣領上輕輕撫摸幾下,靠得他很近,輕聲說道:“想用買牛奶的錢買奶牛,天下哪兒來這麽多便宜。您的錢,自己留着買棒棒糖吃吧。”

——幼稚!

盧寧不知道戚千百是想侮辱他還是怎麽樣,用錢買斷一個人的自由,二十年前的言情小說倒是流行這樣寫。

戚千百不是沒看到盧寧嘲諷的表情,他在走神,對方說話時輕緩的呼吸像蜻蜓翅膀扇動的氣流,透明輕柔,撲在臉上莫名有種動人的吸引力。他回過神,就聽見盧寧說的那句——留着買棒棒糖吃吧。

戚千百一把抓住盧寧的手腕把他扯回來,盧寧看了看他,問道:“還有什麽事。”

“條件還可以談。”

戚千百的挽留令盧寧感到非常驚訝,他摸不透對方這麽執着的原因,盧寧從來不信天底下有天上掉餡餅這等好事,哪有人上趕着送錢的?

戚千百沉吟片刻,說道:“那就在你有時間的時候,你要随叫随到,我讓你做的事肯定會優先考慮你自己的意願。”

盧寧看得出,戚千百的神色很認真,但是他越這樣盧寧就越覺得有陰謀,不過再深的原因就不好細問了,問出來你就在擺明了懷疑人家,會讓雙方産生芥蒂,這麽不給面子的事他不能做。且盧寧有什麽事都喜歡放在心裏,他行事謹慎,這件事如果真有什麽蹊跷,總會露出馬腳。

然而他這次卻猜錯了,戚千百沒有那些彎彎繞的心思,他單純在靠直覺做事而已。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是前思後想,戚千百還是覺得昨天晚上的情況有蹊跷,他不會傻到以為自己的失眠症不治而愈了。

寧驚鴻家的炕還沒他的水床舒服,腦袋底下也只有一疊衣服毯子,連枕頭都沒有,睡眠環境惡劣,幾乎能與他在行伍時相比。

但是昨天晚上,他卻睡得格外香,而唯一與往常不同的就是,昨天晚上“寧驚鴻”躺在他旁邊。

這很奇怪,如果放在平時,身邊有人他根本不可能入睡。

盧寧驚訝的同時也仔細地體味了戚千百的一番話,竟覺得也在自己接受範圍之內,終于露出絲真心的笑意:“戚少爺這麽有誠意,我也不好再不給面子,就按您說的辦吧。”

他終究還是抱着冤家宜解不宜結的念頭,既然戚千百主動示好——不管他是不是還有後招——還是先接着這根橄榄枝吧。

更何況,他目前确實缺錢急用。

盧寧心裏轉過一千八百個彎,想明白利弊之後,便後退一步,很真誠地看着戚千百:“戚少爺,我也不是光吃不吐的人,您既然這麽善心,咱們就當沒交易一說。您的錢我不白拿,等我手頭寬裕了會還,您以後如果有什麽事用得上我幫忙,我也一定鼎力相助。”

戚千百靜靜地看着他,許久沒有說話,盧寧被他看得有些發毛,還在心裏嘀咕——難道這根橄榄枝他接錯了,會錯了戚千百的意思,人家不屑于跟他交朋友?如果不是要交朋友,費這麽大周折做什麽。

盧寧死也猜不透戚千百想讓他做的事情,作為“寧驚鴻”來說,實在沒有哪個地方值得被戚家人惦記,他甚至還差點成了戚千百的小後爹……他肯借錢已經不錯了。

戚千百終于點了一下頭:“那就算我借給你的,你去跟醫生說準備手術吧。”

——不知他明白自己想讓他做的事情之後,還會覺得他借錢是想交朋友麽。

盧寧借了戚千百十萬塊,醫院也很快安排了手術評估,但是事情卻沒有像想象中一樣進展順利——寧母不同意做手術。

寧母得的是乳腺癌,要做手術就要将病變的乳fang全部切除,還要配合化療、放療等治療。寧母大約私底下也了解過,失去乳fang和頭發,對她來說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盧寧猜測,她之前不願意做手術,一方面是錢不夠,另一方面,也是怕這種手術結果。

她柔弱,有些時候可能沒有主見,但是在這方面卻相當執拗,她甚至對盧寧說,人到了什麽時候該死總有定數,不能強行扭轉,這是在跟老天作對。

美人總是更在乎自己的美貌,盧寧對此很能理解,不過理解不代表贊同。其實盧寧也不知道到底哪個選擇對她來說才是更好的,他只是……不想讓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會對寧驚鴻真心好的人也離開。

兩個人周旋很久,但是因為寧母的堅持測評無法進行下去,幾個醫生護士等在旁邊,寧母卻死活不願換病房,她死死抓着床沿不放,即便盧寧告訴她只是先做一次身體檢查,寧母也不願意——在她簡單直接的觀念中,做了檢查就相當于同意手術。

盧寧握着寧母的手,他不知道該怎麽祈求,但是總覺得自己應該為“寧驚鴻”盡量挽留一些什麽。他沒有辦法,于是決定用最卑鄙的手段去逼寧母。

盧寧“噗通”一聲跪在床前,他就像一個真正的兒子一樣,抓着寧母的手求她。

“媽,求求你了……做手術吧,就讓我自私一次。”

親人之間的生離死別,總會讓盧寧心軟,他将寧母的手輕輕撫在自己臉上,然後握緊她的手,眼眶已經濕潤:“我還沒長大呢,還不能離開媽媽。頭發還能再長,但是我只有你一個媽啊。你能不能為了我,努力試試?”

——說到底,寧驚鴻也才滿十八歲而已,在盧寧這種老油條眼裏還是需要被人照顧的孩子。

“我的雀兒啊——”

寧母終究還是愛子心切,她一把抱住盧寧,摟着他嗚嗚地哭起來,她心裏是不願意的,但是她将盧寧的話聽進去了。

場面太過悲傷,有幾個感情豐富的小護士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發出隐忍的啜泣聲。盧寧抱着寧母的肩膀拍兩下,輕輕擦掉眼淚,越過她的肩膀,他看到戚千百正靠在窗邊盯着他。

一屋子人都被這場景感動,只有他無動于衷。

寧母被推去另外的病房之前,拉着盧寧的手握了握,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旁邊站着的戚千百,但是最終她什麽都沒說。

病房的門被關上了,盧寧眼圈還是紅的,面色卻已經平靜下來,戚千百走到他身邊時,他已經能像平時一樣露出微笑。

盧寧由衷地說:“謝謝您,戚少爺。”

戚千百沒回應,他盯着病房的門看了一會兒,突然問:“你說,你媽最後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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