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不好意思,我性冷淡

盧寧再醒過來的時候又在醫院, 一睜眼就看見頭頂雪白的天花板,這種體驗并不好。

“你醒了?”

戚千百察覺到響動便将頭探過來,令自己的臉占據盧寧整個視野, 後者看了他一眼, 便将臉轉向窗戶。窗外的雪下了一夜,不但沒停, 還變成鵝毛大雪,撲簌簌地打在窗玻璃上。

戚千百見盧寧不理他, 小心地靠過來, 握住他一只手。

“你放心, 那兩個人還活着。”

盧寧終于有一點反應,他擡了擡眼皮,輕聲道:“你覺得我想讓他們活着麽?”

“……”

“我不是因為一時沖動才殺他們, 為什麽要因為這兩個人還活着而放心。”

戚千百用力握住盧寧的手,見對方沒有反抗,才将他緩緩抱緊。盧寧閉上眼睛:“我現在已經是殺人犯了。”

戚千百笑着在他額頭上輕輕摩挲幾下:“你不是殺人犯,我不會讓你變成殺人犯的。我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做出這種事情, 但是我不會再讓你弄髒自己的手了。”

盧寧偏開臉,戚千百的臉正好埋在他頸邊,他呼出的熱氣噴在盧寧皮膚上, 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覺。盧寧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你為什麽知道我在夏君霍那裏?”

戚千百還是好脾氣地笑了笑:“你打出去的最後一通電話就是給姓夏的那個混蛋,大晚上的打電話出去,人又不見了, 作為你的男人,我當然要跟過來看看啊。”

“……”

“防止你給我戴綠帽子。”

盧寧聽得出戚千百在努力使氣氛活潑輕松一些,但是他現在根本輕松不起來,戚千百越對他好,越令盧寧無法平靜,他忍不住輕輕顫抖着,突然推開戚千百:“那你應該看清楚了,我是怎樣的人。”

戚千百直接抓住盧寧的手壓在床上,自己撲過去死死壓住他:“好了好了,別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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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我!你他媽的放開我!”

盧寧掙紮得很厲害,他用盡全身力氣把戚千百推開,因為太用力,後者甚至被推得踉跄後退幾步。盧寧慢慢坐起身,面色蒼白地盯着戚千百的眼睛:“別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戚少爺……”

戚千百看着盧寧沒說話,他眉頭鎖得死緊,終于聽到盧寧小聲又堅定地對他說:“我不适合你。”

戚千百眯起眼睛:“你說這是什麽意思?”

盧寧冷漠地移開視線:“你還記得那天晚上麽,我想殺了你……我一直以為是夏君霍給我下了什麽暗示,但是不是那樣的,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出于我自身的意識……是我想殺了你。”

“我知道,然後呢?”

“……沒什麽然後,我們不适合在一起。”

戚千百像沒聽到似的,坐回床邊,他将手朝盧寧伸過去,後者下意識躲了一下,卻還是被戚千百捏住下巴。對方用力将他的臉掰過來,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那種小把戲或許能傷到那兩個垃圾,但是你可以用在我身上試試,能得手的話再說別的吧。”

盧寧情緒變得越來越激動,他咬着牙呼吸急促地盯住戚千百:“我當然不會跟你來硬的……你知道嗎,為了讓你不妨礙我,昨天晚上,我在你的食物裏面加了超大劑量的安眠藥……下一次……下一次,說不定就是du藥了……”

戚千百忍不住笑了笑,手從他下巴移到臉上,用拇指在皮膚上緩慢磨蹭幾下:“真的是超大劑量嗎?如果是的話,我也不能半夜醒來去夏君霍那裏找你吧。”

盧寧半晌無語,許久才顫着聲線問:“……戚千百,你是不是傻?”

戚千百一把将他盧寧拉進懷裏:“我命硬得很,你這劑du藥還毒不死我。”

——更何況,不論是他想用“毛筆”殺了他那次也好,給他的食物中添加安眠藥也好,到最後都手軟沒辦法做到最絕情,對比他殺人時候果斷狠辣的手段完全是毛毛雨。

盧寧哽咽着将臉埋在戚千百懷裏,把自己縮成一團:“你應該看見那個人的臉了吧,他……”

戚千百用力抱緊盧寧,在他背後輕輕拍着:“噓,噓……別說話。”

盧寧被戚千百按着後腦壓在胸口,小空間的感覺讓他感到安全的同時,委屈也無限擴大,盧寧抓着戚千百的衣服哽咽着,眼淚克制不住地從眼眶中流下來:“他才是寧驚鴻。”

戚千百昨天晚上趕到夏君霍的私人診所時,先被血淋淋的現場吓了一跳,看到其中一個受害人的臉又被吓了一跳——他們太像了,戚千百甚至有一瞬間不知道拿刀的那個是自己的愛人,還是躺在地上的才是自己的愛人。但是在聽到盧寧如此絕望的聲音時,戚千百已經關注不到那些內容了,他現在只想讓盧寧振作一點,至少不要抱着要跟他們同歸于盡的想法。

他在拿起刀,準備殺了那兩人的時候,也将自己的将來置之腦後了吧。

戚千百第一反應是生氣和難過——他做這些事的時候都沒有想過自己麽?但是難過之後又感到非常心疼,一時間也不知道該生氣多一點還是心疼多一點。他摟緊盧寧,用下巴在他臉側輕輕磨蹭幾下,戚千百第一次對自己不擅長用語言安慰人這點感到沮喪,如果他嘴炮滿分,至少可以讓盧寧不要這樣消沉下去,這種狀态太令人擔憂了。

……會不會突然想不開去自殺?得時時刻刻盯着才行。

盧寧說出寧驚鴻的身份之後就再也說不下去了,這件事本來就讓他感到痛苦,他不想再自己陳述一次,即使面對的人是戚千百……或者說,正因為對方是他,盧寧才更加說不出口。

“我不是……我不是……”

戚千百緊緊抱住盧寧:“好了好了,我都知道……”

“啊!!!!!”

盧寧的叫聲被壓在戚千百胸口,夾雜着模模糊糊的哭音:“好惡心……阿乾,他們兩個好惡心……我自己,現在的身體也是……”

“你怎麽會惡心,不管你長成什麽樣子,你都是你,在我眼裏永遠不會變。”

戚千百輕輕嘆口氣,在盧寧頭頂一下一下摸着——能說出來總比什麽都不說好,能哭出來也好,他最怕的情況是盧寧将所有的事憋在心裏,拒絕跟外界交流,即使不用看什麽《心理學入門》戚千百也知道,一直憋着的話,總有一天會憋出病來。

至于他現在的樣子……

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在看到那個“寧驚鴻”的臉之後,也只能這樣想了吧。

戚千百在看到盧寧藏起來的那份親子鑒定之後也偷偷查過關于他的事,但是毫無頭緒……他不由地往之前自己查過的盧寧身上想,林瑞東對盧寧雖然查得不是太深,但是一旦主動将兩個人聯想到一起,就會察覺到不正常的地方,就好像如果知道了兇手,再去找證據證明對方是兇手的話,就會比大海撈針地尋找兇手更容易一些。

“那你……”

戚千百猶豫了一下,小心地問道:“你真實的身份,是盧寧嗎?”

“……”

“我倒是不介意你到底是誰,但是突然想起一點事情,一年前你突然失蹤,為了找你,我查過盧寧很多事……直到後來參加了他的葬禮,以為他已經不在了,才放棄這件事。”

盧寧從戚千百懷裏退出來,低着頭把臉上的眼淚擦掉。

戚千百繼續說道:“所以我對盧寧的事情了解還算詳細。幾年前,盧寧一家遇見過一次車禍,他的父母在那場車禍中喪生了,撞到你們的司機是因為酒後駕車失去反應能力……所以你才會這麽讨厭酒駕吧?”

盧寧倒沒有因為被戚千百揭穿這些事感到不爽,這些陳年往事也只有他自己能記得了,現在突然出來一個人跟他談他父母的事情——盡管不是什麽愉快的記憶——也好過沒有。

戚千百見盧寧不說話,有些擔心自己說得太過引起他不快,只好伸手将他抱住,然後一起靠到床頭。盧寧枕着戚千百的胸口發了一會兒呆,突然問:“你為什麽會這麽輕易就接受這種事情?”

“我也不知道。”

戚千百将手從他腰間穿過去,繞在前面握住盧寧的手:“大約是因為從結識餘溫之後,就接連不斷地發生一些讓我覺得意外的事情,現在知道你就是盧寧反而讓我松了一口氣。你那時候一直追問我是不是喜歡你這張臉……”

戚千百說到這裏突然停下來——當時他就對不屬于自己的外貌格外介懷,現在這種情況更不願意提了吧。

盧寧發呆似的盯着前面,他現在可沒心情跟他打情罵俏,也提不起勁傷心。剛得知自己被整成這副鬼樣子的時候,盧寧怒火攻心,那兩個賤人又恰好正在眼前,他才會想把他們倆都宰了。但是正像戚千百所說的一樣,宰了他們除了弄髒自己的手之外,不能令現狀有任何改變,他也變不回以前的模樣。

雖然當時各種不甘心,但是看不到他們的時候,盧寧只感到疲憊,想找個地方一直睡下去。

戚千百許久沒聽到盧寧說話,輕輕握住他的手:“不如,我們去荷蘭吧。”

“……”

“以前不是說好了麽,一起去荷蘭。”

“誰跟你說好了?”

戚千百推着他猛地坐直身:“就是說好了啊!是你一直借口忙才拖到現在。”

“……”

戚千百被他盯得有點不自在,伸手在臉上撓撓:“我們可以去玩幾天,順便……結個婚什麽的。”

就知道這個笨蛋腦子裏沒裝什麽正經東西……

“我不去,而且我要警告你一件事。”

戚千百無辜地瞪大眼睛:“什麽事?”

“我大概會性冷淡一段時間。”

“……為什麽啊?!”

盧寧一臉冷淡地說:“因為覺得惡心。覺得人的身體很惡心,我的身體也很惡心,就冷淡了。”

戚千百克制地握緊拳頭:“好吧,那你要冷淡多久……”

“短則幾個月,長則十幾年……或者一直冷淡下去,所以我勸你還是趕緊換個人吧你這種大型肉食性不可能憋得住。”

戚千百露出一種仿佛天塌了似的表情,他呆了一會兒,突然朝盧寧撲過去:“我不信!”

盧寧沒躲開,被戚千百碰到了嘴唇——不,應該說不但碰到了,對方還不死心地想更深入一些。

盧寧反抗不了,被他親得渾身顫抖起來,戚千百終于察覺到他的不正常,急忙從盧寧身上退開:“你沒事吧?我、我只是試試……”

——經歷過那種事情會有陰影很正常,只是……戚千百不太懂為什麽會變得冷淡。但是如果盧寧說的事情是真的話,豈不是會令他的陰影更重了。

盧寧一邊顫一邊含糊地吐出幾個字:“我不是告訴過你……”

戚千百将臉湊過去:“什麽?”

盧寧突然用盡全力朝戚千百臉上打過去:“老子yang痿了嗎?!”

“少爺……”

戴墨鏡的人站在病房門口,見戚千百出來立刻迎上去,這一看之下大吃一驚:“少爺,你的臉……”

戚千百臉上有被揍了的痕跡,配合他這一身憋屈的殺氣,明顯是遭家暴了……

“沒事,我剛剛一不小心撞在牆上了。”

“……”

戚千百面無表情地拗了幾下手指,發出咔咔的聲音:“我出去一下。”

“……要我跟着嗎?”

“不用,你就守在這裏,我回來之前誰都不許進去。”

戚千百往走廊盡頭走去,走了兩步又突然又停下。

“對了,巳亞。”

戚千百突然轉回頭看向戴墨鏡的人,咧開嘴笑得很殘虐:“昨天晚上送進來的兩個人,病房是哪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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