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帝舒番外-撥開雲霧見青天

“哎哎,你們聽說了麽？帝舒好像和景江鬧掰了！”

“真的假的？不會吧，她那麽紅，雖然聽說她脾氣不好，但是寫的東西還是很不錯的……”

“好什麽,寫的也不算有多好，一副拽上天的樣子，我女神比她寫的好多了……”

“好啦好啦,知道你女神和帝舒不和,先聽她說完……帝舒和景江鬧掰你是怎麽知道的？”

“就是……”

一家連鎖快餐店裏，圍坐在某張桌邊的一群年輕女孩正熱火朝天地讨論着八卦。只不過她們聊的話題，卻和一般追星族聊的不同，她們八卦的對象,不是什麽大明星,也不是什麽當紅模特,而是寫手圈有名的「大神」們。

那話裏的惡意并沒有因為她們刻意壓低聲音而消失,對于她們鄰桌的年輕女人來說，那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猶如戳在她心口的刀尖。

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起身結了賬，戴起外套上的帽子，雙手插在口袋裏，一出門迎面便是一陣寒風。

天氣很冷，這風刮在臉上也很疼，但是一點都比不上她心裏的痛苦。

快餐店裏那些女生讨論的事情并不全都是真的，帝舒沒有和景江鬧掰，只不過剛好她和景江的合同到期了，她的編輯冬川也離職了，而她沒有選擇續約。

從快餐店裏走出來的這個女人正是帝舒，走在冬天有些蕭索的街上，面無表情的她突然笑了笑。

原本景江還在擔心她是不是被人重金挖了去，但是一直等到現在，也沒見哪家書城傳出簽下帝舒的消息，于是慢慢也不再那麽關心了。

這個有些嘲諷的笑容是給那些想要看好戲的人，同樣也是給她自己的。

冬川離職和合約到期只不過是原因之二，她不再續約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寫不出以前的水平了。

或者應該說……她的水平回到了以前。

在她憑借着那本玄幻小說成名之前，她還寫過好幾篇小說，但一直都沒有起色。某一天醒來，她突然覺得腦子裏多了很多想法，用電腦寫下來的時候，敲鍵盤的手快的仿佛不像是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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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奇怪是假的，她不僅覺得奇怪，而且還大驚失色。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那極快的手速和源源不斷的構思一直存在着，以及連想都不要想就能寫下跌宕起伏詭谲故事的能力，也沒有消失。

她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透明，成了人人敬仰的大神。出實體書，開簽售會，擁有一大批書迷，這些以前只能想象的事情，全都成了真。

可是……越是這樣，她就越是不安穩。

知道帝舒的讀者越來越多，喜歡她的人也越來越多，景江也越來越重視她，可她在作者的話裏打下的字卻越來越少，和讀者的溝通也越來越少，想知道看文的人是什麽樣的感覺，就連這樣的想法也越來越淡。

總感覺一切都不是真的，每天睜開眼，她想的都是今天會不會失去。

随着她名聲大噪，越來越多的作者開始奉承她，想要和她套近乎，希望她能在作者的話裏向她的讀者推薦一下自己。

也有不少人開始攻擊她，因為她開始對別人産生威脅。

寫文的快樂越來越少，無人問津的時候，她都不曾煩悶過，可紅起來了，她卻覺得寫小說好無聊。

聽到別人誇她厲害，誇她有才，她的第一反應不是開心，反而是渾身不自在。

不紅的時候她想，如果有一天成為了大神，就可以認識好多她仰慕的作者，可當她真的成了大神以後，她才發現，她仰慕的作者們不一定都是好相處的，因為感覺到她的威脅，于是抱成一團針對她，這并不是什麽做不出來的事情。

知道某位她曾經很喜歡的作者，當面和她聊的很好，背地裏卻诋毀她，瞧不起她「暴發戶」身份以後，她就打消了那些結交別人的念頭。

孤傲的名聲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得來的，不和大神們渾圈子，也不搭理來抱大腿的其他作者。

然後她越來越紅，越來越紅，整個景江書城裏，收入能和她比肩的人沒有一個，不對，是曾經有過一個。

孤傲的名聲也變成了高傲不好相處，抱大腿被她冷待的那些新人開始在論壇裏添油加醋地講述一些「事實」，每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用那些加料過後的真相，創造出了一個所謂的「帝舒」。

她曾經有想過上論壇澄清，順便質問一下那些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人，她們真的知道真正的帝舒是什麽樣的人嗎？

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呢。

到底那個沒有存在感的小作者是真的帝舒，還是後來那個紅到別人拍馬不及的大神是真的帝舒？

這個問題她不敢想，也不想去想，久而久之，她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快要變成那些人口中的「帝舒」。對人冷淡，高傲又不可一世。

這一次，那些巴不得她摔慘的人，應該已經在論壇裏樂翻天了吧？

手機裏的最後一條消息是冬川發給她的，「你好好保重」，就這麽簡單的一句話。

想到冬川回老家前特意來見她的那一面，帝舒的表情在不經意間柔和了下來。

“外面那些傳言你不要去介意，我和你幾乎是一路走過來的，不管你以後還會不會留在景江，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冬川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有點紅，但她也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一句。

整個省的溫度都下降了，帝舒在這紛亂的思緒中快步走回了她的住所。不大的房子，兩室一廳，但卻是她一次性全額付款買下來的。

厚厚的外套才剛脫下來，手機就突然唱起了歌，看清來電號碼的瞬間，她的臉色驟然變冷。

“錢已經彙過去了，從今以後不要再聯系了，我換了住的地方，以後我和你們沒有半點關系，生老病死再不相幹。”帝舒冷着臉說完，不等對方回答就挂了電話。

原本想把電話卡拔出來扔掉，關機前的那刻，屏幕又突然亮了起來。

帝舒皺眉，以為又是剛才的人，定睛一看卻是一愣。

“喂，哪位？”接通以後，她小聲地開口問道。

聽着那人說話的聲音，帝舒好長時間都沒開口，許久以後，那人說話的聲音似乎是停了，帝舒沉吟半晌，最後才輕輕動了動唇，“……好。”

＊＊＊

三年後。

随着一夢無歡的複出，景江的局面再次打亂。原本帝舒已經從景江銷聲匿跡了，但是沒過多久，又有一個新人崛起，而在衆多技術帝的扒皮之後，衆人才發現那個上升勢頭極快的新人竟然是換號重來的帝舒！

而穩紮穩打的敬舟一葉，上升勢頭也越來越猛，如今距離一夢無歡拿下新人文學大賽冠軍，已經過去了四年。

大神們的排位重新洗了牌，積分榜上的排名也各有升降，論壇裏粉啊黑啊也都層出不窮，只不過，不管其他人是什麽樣子，該淡定的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淡定。

暖色調為主的房子裏，兩個女人盤腿坐在茶幾的兩邊，面前各有一臺電腦，兩人俱是飛快地在鍵盤上敲着，偶爾也交談幾句。

“好了。”陶夢伸了伸懶腰，“我寫好了。”

陶夢對面的女人鎖着眉頭，手依舊在鍵盤上敲着，沒多久，她也停下動作，揉了揉自己的後頸，“我也好了。”

“哼！”

一聲冷哼傳來，兩人對視一眼，見卧房門口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眼神正淬了毒似地在她們身上來回。

“你幹嘛？”陶夢忍不住笑道：“出版社那邊在催了喲，你不急啊？”

江敬舟從陰影處走了出來，白淨好看的臉上全是不滿，“你還記得我啊！”

陶夢笑着，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麽，她對面的那個女人就先開口了，“你為什麽看上他？”

這一句話讓江敬舟怒了，他沖到陶夢身邊坐下，瞪着眼對那人道：“這裏是我家！帝舒你是不是太嚣張了！”

“這也是陶夢家。”坐在她們對面的女人正是帝舒，她不甚在意地撇嘴回答。

“好了。”在江敬舟又要還嘴之際，陶夢伸手拉了拉他，“帝舒是來工作的，你這是幹嘛。我們都寫完了，你寫完了嗎？”

“呃……”剛剛還氣勢洶洶的江敬舟立馬語塞。

“哼。”這次冷笑的換成了帝舒。

兩個人又要互相攻擊，陶夢的手機突然在這時候響了，按下接聽以後，瞻星的大嗓門從那頭傳了過來。

“混蛋我要跟你拼了啊，我看中的新人他居然拒絕了我，他說想簽到你手下！你都已經有你家江敬舟了，帝舒也在你手下，還有你自己，你能不能給我留條活路啊喂！”

她的話音剛落，陶夢就把電話挂了。

“是瞻星？”江敬舟好奇地問，“她說什麽？”

“她上火了，有點煩躁。”陶夢胡謅了一句，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三年前，冬川離職以後，就把帝舒托付給了陶夢，她說希望陶夢能夠把帝舒争取到自己手下，因為她比其他人更了解帝舒，所以她知道帝舒有多不容易。

帝舒賺了不少錢，但是除了那一套兩室的小房子，其他的錢全都給了她重男輕女的父母。

從小，她的父母對她就不好，什麽好的全都給她哥哥，她不僅要做家務，還經常挨罵，念大學的學費她的父母也只交了一年，剩下的全是她自己打工賺來的，更別提生活費。

當她的爸媽知道她能賺錢以後，隔幾天就找她要錢，而她寫小說賺來的錢，全都被她爸媽拿去貼給了她那個不争氣的哥哥。

娶老婆、買婚房、買車、做生意……一次比一次過分。

失去突然得來的那些能力，帝舒本就痛苦，破罐子破摔之下她和她的父母簽訂了協議，她最後給了她父母一筆錢，往後她和他們就再無關系。

不管他們拿錢去養她哥哥也好，做其他的事情也好，反正她和他們斷絕了關系，以後再無瓜葛。

就是那一天，她本想把電話卡丢掉，卻接到了陶夢打來的電話。

陶夢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服她，把她簽到了自己手下，而她也開了一個新號，從頭開始寫文。

對于她突然水平大跌的事情，陶夢從來沒有問過她，帝舒以為陶夢不知道，而陶夢沒有告訴她自己知道這其中的原委，兩個人就這樣相處了下來。

陶夢和江敬舟輪流指導她，她換號以後就換了一種風格和題材，和以前寫的玄幻完全不同，但很快也打出了名氣。

重新開始的那段時間是最難的，如果不是陶夢和江敬舟這兩個活寶一直盯着她，說不定她會放棄。

而她再次紅了，那些人知道她就是帝舒以後，反應實在是很精彩。

唱衰她的人和落井下石的人全都成了跳梁小醜，這一次她終于有了真實感，和從前那樣踩在霧裏的感覺不同，這一次，她所有的進步，都是她自己一點一點努力來的。

陶夢就是一夢無歡這件事除了景江的員工，其他人并不知道，因為一夢無歡、敬舟一葉和帝舒三個人經常互動，所以景江的讀者們也好作者們也好，就連景江公司的人，也稱他們三個為「三劍客」。

當然，也少不了攻擊诋毀他們的人。

挂了電話，陶夢轉瞬又打開了景江論壇，挂的最高的那張帖子又是黑貼，而黑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帝舒。

“過來看。”陶夢朝帝舒招手，待帝舒在自己右邊坐下，她這才點開了帖子，“看看那些loser又要給你潑什麽髒水。”

“發貼的人說你毒舌哎……”陶夢笑了笑，“這個也關她的事哦？”

帝舒也笑了，唯獨坐在陶夢左邊的江敬舟有點不自在，他動了動唇，“或許是帝舒講話太難聽，得罪的人太多了吧……”

陶夢和帝舒都沒理他，兩個人饒有興致地看着帖子裏附和的那些言論。

“這個沒什麽好看的，反正帝舒又不是第一次被黑了，我們……我們出去吃飯吧，天色不早了……”江敬舟又在一旁提議道。

“我來查查看IP，不知道會不會是那個被你壓了一頭的作者懷恨在心……”陶夢是景江的員工，別人查IP要費很多功夫，她從編輯後臺這邊查就方便很多，一邊說着，她一邊開始搗鼓起來。

“我……我有點餓，下去買點吃的……”江敬舟站了起來，進卧室拿了東西，剛走到門口的時候，陶夢的吼聲就吓的他一抖。

“江！敬！舟！那個IP是我們家的！你給我解釋清楚——”

“啊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随便發個帖子會那麽多人應和……只是因為昨天帝舒拉着你出去玩了一天，我一個人在家裏有些無聊，所以才發了那個帖子……”

一時間，客廳裏熱鬧了起來。

“別打！哎……疼！帝舒你走開！啊……老婆我不敢了別別別……”

一番折騰過後，陶夢把江敬舟摁在了牆上，“說，你在論壇裏發過多少黑帝舒的帖子？”

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雙手環抱的帝舒，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眼露兇光的自家老婆，江敬舟有些認命地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悲壯地伸出了五根手指，“……總共五次。”

如果不是帝舒老粘着他老婆，他哪裏會這麽無聊！

可惜，他的心聲另外兩個人都不會聽到，随着又一陣追趕和尖叫的聲音，這套剛買了兩年不到婚房，再次熱鬧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來了，感謝所有留言的讀者！這一章是帝舒番外，接下去就是新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