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君心何意1

待沈昀站在戒室外,通了五感,戒室裏的聲音一聲不差地入了耳。他想聽到的,沒聽到,不想聽到的,卻聽得清清楚楚。未曾想言卿與洛空的關系是如此難言,他聽聞洛空說一切拜言卿所賜,聽戒室裏纏綿的水澤聲,再也待不住破門而入。

二人歸山過了五日,容繁才清醒過來。先前的內傷和外傷一并複發,将他折磨得身心俱疲。醒來後他在後院果林随意尋了個人問傾君去了何處,得到的回答卻是傾君已下山兩日。他又問下山做什麽,那人答不知,又道師尊做何事從來不向弟子說明。

容繁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奈何對方對他避而不見,心中不由得又郁悶了幾分。郁悶歸郁悶,他現住在蒼山,岳君從前就不待見他,也不好四處晃悠,成天在沈昀的閣子裏待着,有時候趁夜到延生那邊打打嘴炮。只是他今日來的十分不是時候。

容繁正巧碰上延生褪了一身明晃晃的紫袍,換上了一身與他周身氣質極為不符的白袍。要是放在之前容繁早已出言打趣,而今日卻如何也笑不出來。

延生一身白袍,衣角飄然正在院子裏舞劍。劍柄由玄鐵錘煉通體沉黑,柄上還垂着一個紫色墜子,劍刃卻透亮堅韌明明暗暗似有繁複的雲紋。那柄劍容繁見過一人持有,那人名叫陸衍。陸衍與言卿還有一層關系,便是他師伯的道侶。

他是延生的道侶。

陸衍的事情容繁略知一二。陸衍與言卿相識十載,本應了解不少,但只是略知一二是因沈昀。

陸衍與他年紀相仿,十分投緣,久而久之就成了酒友,沈昀曾黑着臉将言卿從酒桌上拉走,全然不顧酒桌上還有陸衍的存在。離開後更是嚴聲讓言卿面壁思過一日後手抄長經一字都不許錯。言卿心裏冤,最後多虧延生趕過來對沈昀好言相勸才将抄長經這一項去掉,壁還是要面。他聽到沈昀在門外對延生冷言冷語:“管好陸衍,別讓他再來找言卿。”

自那時之後,言卿就鮮與陸衍有往來。再之後,發生了許多事,言卿出事,陸衍也在後來因變故自裁。

延生孤身一人就這樣活到了現在。

容繁見院裏氣氛不對,算了時日才記起今日是什麽日子,便折回沈昀房裏帶來兩壇酒,這才大大咧咧進了院子。

回來時延生舞乏了劍,孤零零地坐在亭子裏沏茶。見容繁進來時微微一愣随即收了眼底的一絲悲憐又換上了平日裏那極為輕浮的笑意,這笑真真比哭還難看。

容繁看不慣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将兩壇子酒重重放在石桌上,道:“師伯,有什麽事是喝一壇酒不能忘的,那就喝兩壇酒。”

延生擡起頭睥了他一眼,笑容僵着,道:“兔崽子你想死吧。”

容繁自顧自将酒壇子起開,把延生方才斟滿茶的杯子裏的茶水倒掉,捧起酒壇子向裏倒進烈酒,倒時還啧了聲道:“師伯你這杯太小了,我得進你屋拿倆大的酒碗。”說罷,也不把自己當外人,進裏屋去了。

延生看他這樣,苦笑了聲。待他拿着兩個酒碗出來,才道:“你來只是為了找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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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碗放在桌上,容繁又将先前倒在茶杯裏的酒盡數喝下,抱起壇子将酒倒滿,遞到延生面前,笑道:“可不是麽,咱師侄二人許久未共飲了,該親近親近了。”

“呸,別跟我在這兒打嘴炮。”延生嘗了口就酒,覺得味道甚佳,問道:“這是你師父釀的還是誰釀的?”

容繁也喝了口,砸砸嘴滿意地點了頭,答道:“我釀的。”

延生顯然不信,道:“你可拉倒吧,我可沒聽說言卿會釀酒。”

容繁笑了,又給延生斟滿,道:“只許我煉藥不許我釀酒啊?什麽世道。”延生也低低笑了。

容繁擡頭看着漫天繁星,指尖摩挲着碗口,輕聲道:“這是陸衍讓我留給他的。”明顯感受到身旁延生的不自在,容繁并沒有要停下的欲望,又道:“如今與師伯一起飲了,算是完成了當初和他的約定。”

延生沒有看他,只看着碗中倒影的亮光發着呆,過了好一會兒才雙眼含光怔怔道:“你是不是也同他們一樣覺得我當初就不該與他一起。”說完自嘲地笑了笑,又道:“若我當初狠下心把他丢下,或許他能同合适的人長久在一起。”

“何為合适?”容繁心底不大愉悅,若兩情相悅還非合适,那他與沈昀師徒情義又該置于何不齒的位置?說罷又灌下一大碗酒。

延生看他一連喝下三碗酒,又是一臉苦痛,道:“怎麽,心中不舒坦?”

容繁掏出懷中的折扇輕輕放在桌子上,眼底有光,坦然地與延生相視,澀然道:“師伯,你可知我一生都不可能再将他人放心上了。”

“我知。”延生道。

“可師傅不知。”他的聲音有些抖且語無倫次,又道:“沈昀他對我,對我該是有愧罷。”

愧他在他對他心懷愛慕的時候絲毫沒有察覺,愧他在他跪在自己身前求他了結性命時沒能狠心背離蒼山将他帶走。恢複記憶後沈昀未曾說過這些,但他與言卿之間天生的契合和默契,是不用語言也能相通的。更何況,重逢後沈昀與從前作為言卿師傅的傾君更是判若兩人,他人難看出,容繁卻能真切地感受到沈昀變得越來越患得患失。

他不确定沈昀所想的他們倆的關系與他所想是否相同,只是提心吊膽地承受着沈昀異常的關心照顧以及背離人倫的肌膚相親。

戒室一事之後,他有話想問沈昀卻被躲着,不知他是心虛或是真有事情要辦。他只想問一句“你是否早已知曉洛空是殺害容家的黑手”,此時回答也不大重要了,因為無論沈昀回答“是”或者“不是”都無法讓他心中存有一絲恨意。

再多的怨最後都會因為沈昀的一個眼神一個音節動搖。現在,沈昀不在蒼山,算是給他一個機會,一個為這一世的恩怨做個了結的機會。

二人邊聊邊将兩壇酒飲盡,各自揭開傷疤,只是延生與他相比更為淡然,而他卻在給自己的傷口撒鹽。

延生酒量不大好,更何況容繁帶來的是陳年佳釀,幾碗下肚早已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容繁雖有些醉意,腳下卻還穩當。将延生背進屋子裏後,容繁将折扇置在延生的榻側,又從旁的木架子上取了幾件靈器,提着一柄躺角落的暗沉長劍朝着洛空所住的院子方向去。

此刻洛空該是在萬木園值夜,容繁趁此時前去,正好可以做些準備。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大大被污蔑抄襲,氣到爆炸。

為黑而黑着實令人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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