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出窯
甲莊的賬房自打陸家祭祖之事後,越發覺得跟着陳財沒了指望。他與陸宴接觸過幾次,知道對方不是個容易糊弄的,如今三兩下把陳財的勢力拆的幹幹淨淨,陸家的生意甚至比去歲還好。
“這件事你可要做的小心些,如今陳叔在陸家只能指望你了。”宋四興喝了口茶,聽見外面幾聲犬吠,低聲道:“我先回去了,記住,一定要成功。”
賬房會心一笑:“你放心,回去告訴陳財,沒有我辦不成的事。”
宋四興不舍地放下茶:“這味道真不錯,還是你精明,換了主子也能過得如此滋潤。”
他自從上次被陸宴解雇之後,一直憋着一口氣,如今陳財讓他潛入甲莊來帶信,自然是願意的。得了賬房的準信,他又悄悄趁着夜色摸下了山。
而賬房等宋四興走了,才掌着一盞燈,去了窯洞。
侯杜守在門口,伸手一攔:“小陸爺在裏面燒瓷,誰也不能進去打擾。”
賬房道:“這我如何不知道?可小陸爺進去都好幾日了吧?哪怕是為了幾日後的百瓷展,也不該如此拼命呀!更何況,我這是有要事要和少爺商量。”
侯杜朝裏面望了望,轉頭道:“今早上我才看少爺入窯,估計也快做完了,有什麽事,你等少爺出來再說。”
賬房還想說什麽,忽然聽見裏面傳來瓷器接連不斷的脆響,二人連忙進去查看情況。
少年站在窯口前,火光映在他俊逸的側臉,鳳眼微挑,映着跳躍的微光,眼裏情緒暗沉不明。修長好看的手指摩挲着一件件瓷器,又一一将有瑕疵的摔碎在次品槽中。
落地脆響,星光從蓬頂漏下來,映照着玉肌紅光。
他的背後是清冷白月,身前是金光暖紅。
一直砸到只剩下兩件單色釉,一大一小。侯杜看着成品,不禁屏住了呼吸,“這——這就是傳說中的白瓷?!”
陸宴指尖把玩着另一小件,漫不經心應了一聲。
賬房壓下心中驚異,越發堅定了心中的想法,他上前一步,沉聲道:“小陸爺,方才陳財的人來找我,要我與他們同設一個局,騙陸家簽下一份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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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宴卻是毫不意外,只是擡眼諷笑:“陳財等了這麽多日,終于等不下去了。”
……
唐念錦從家裏搬了出來,粱老自然也不願意在呆在唐家,正好甄氏畫法唐念錦能講的都講了,剩下就看粱老自己琢磨。百瓷展舉辦之日越來越近,溫王也呆不了多久,兩人便約着去周邊游山玩水去了。
柳二娘聽說了唐家的事情,追到陸家鋪子裏來看她,見唐念錦無事,才松了口氣:“我也是女子,知道沒了家裏依靠,獨自一人在外的日子并不容易。日後若是需要幫助,盡管來找我便是。”
唐念錦謝過她的好意:“脫離了那個家,我的日子只會更好,柳姐姐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
柳二娘點點頭:“屆時百瓷展上,若是你代表陸家上臺獻寶,那這些東西你一定用得上,”她讓随行的丫鬟拿出一箱東西來,放在桌上打開。“這箱子分三層,第一層是我首飾閣的點翠首飾,第二層是胭脂水粉。”
唐念錦接道:“這麽貴重的東西我如何能要?更何況,你上次送的我還沒用完呢。”
“你叫我一聲姐姐,就不必與我客氣。第三層到時你打開看就是了,”柳二娘抽出第二層,“這裏面的胭脂水粉都分裝在玉盒裏,以防外物浸染變質。”
唐念錦問她:“怎麽不用瓷盒?玉盒太貴重了。”
柳二娘搖搖頭:“以祈朝的技藝,大部分的瓷盒品質都太差,會影響到胭脂的色澤,時間長了,還會變質變色,大多數是用的木盒,最好的也才用玉石做容器。也不是沒有好的瓷盒,只是價格尚在玉盒之上。這一箱東西算是我送你的最後一份禮物,明日我便要啓程返京,下次再回來,怕是還要等上一年。”
柳二娘不過是與她萍水相逢,甚至連生意關系都算不上,卻如此盡心盡力幫她。唐念錦知道她是瞧見倔強的自己,想起自家年輕時候的日子,這份情唐念錦記在心中,日後定會有機會報答。
送走了柳二娘,唐念錦才打開第三層,不同于上面兩層的脂粉首飾,第三層只放着一件東西。
一把鋒利的青色短刃。
唐念錦小心收了起來。這短刃入鞘,看着低調,且易于攜帶,削鐵如泥。柳二娘這次來不僅是送東西,更是對她的指點。女子經商,難上加難,除去自身的裝扮之外,還需萬事小心。
這一把短刃,道盡了太多故事。
今日生意清閑,唐念錦點數完送來的瓷器,又見鋪子裏來了熟人。
沈盛進了內院,她見他眼底暗淡青黑,想來又是幾日沒有睡好。他将唐念錦幾日前畫的山水畫放在院裏的石桌上,不解道:“師妹,你過來看看,這山石的構造到底是如何安排的?為何我畫出來,總是有些刻意,不夠真切?”
唐念錦好笑地搖搖頭,甄氏畫法她好歹也是學了十幾年,才學到些皮毛,沈盛想在短短日子裏畫得有形有神,的确是難,便道:“你來瞧瞧這處的落筆……”
她解釋了幾句,沈盛才松了口氣,喃語道:“原來是這樣,果然是大家角度,常人難以捉摸到。”
唐念錦見他平日裏溫潤有禮,一見畫就入了迷,像個癡人一般,又是敬佩又是好笑:“你還是先回去好好睡上一日,休養了精神在作畫罷,我怕你現在畫筆都拿不穩。”
沈盛擺擺手:“無礙。”
唐念錦想到那幾日和葉令荨說開了誤會,也覺得對方是個直率的傻姑娘,便想替她問問:“沈師兄,你覺得葉家姑娘如何?”
沈盛偏頭想了想:“葉令荨?是個直率又熱心的好姑娘,怎麽問這個?”他頭一側,零碎的發微微翹起,尤其是頭上幾根微翹,顯得呆呆的。
唐念錦踮起腳,替他捋平了那幾根翹發,道:“她喜歡你,你看不出來?你對人有沒有意思啊?”
沈盛啞然失笑:“葉姑娘怎麽會喜歡我。更何況我一心求畫,自然是不會在兒女之情上多有心思。”
唐念錦還未收回手,“你這話說出來,得多傷姑娘家的心。”她聽見另一側有聲音,似是誰從外鋪進了內院,便側頭一看。
陸宴站在檐下,目光灼灼。
少年周身散發着危險的氣息,看着日光下她墊腳摸着沈盛的頭,眼裏情緒翻滾。
唐念錦剛剛收回手,好幾日不見陸宴,自然心裏也有些歡喜,便朝他露出一個淺笑來,脆脆地喊了聲:“陸宴。”
陸宴聲音低啞,說:“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陸宴:過來,我保證不打死那個姓沈的。
沈盛:??我只是個無辜的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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