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月色

“陳進……是他?!身為彭城主簿,背地裏竟然做這等勾當!不行,我要去告官!”葉令荨一聽就炸了,擡腳便要往外走,唐念錦連忙攔住她:“陳進早就惦記着陸家,原本以為祖廟之後他變老實了,沒想到背後裏還準備了不只一手。你即便現在去說了,單憑陸豐成的一句話,他也不會認。”

陸宴蹲下身,偏頭看着陸豐成。陸豐成避開他的目光,眼神閃了閃。

借着旁邊燈燭反光,原本站在陸宴身後的唐念錦瞥見忽然陸豐成手裏銀光一閃,心道不好。正要伸手去拉他,卻見陸宴反應更快,側身躲開了那一擊,順勢擒住陸豐成的手臂,用力一折,擡腳橫踢,電光火石之間,便把對方擊退好幾步。

陸豐成身子狠狠砸到旁邊的櫃臺下,趁幾人還未反應過來,撿起刀子揮舞了幾下,轉身沖出了鋪子。

原來他随身攜帶着利器,剛才已經悄悄割斷了繩子,只等人靠近便出其不意傷人作亂,再趁機逃走。

葉令荨第一個追了出去,唐念錦只來得及和她說一句小心。

夥計連忙上前詢問陸宴有無受傷,陸宴揉了揉手腕,沉默地搖搖頭。

唐念錦卻低聲自語:“他為什麽要等陸宴靠近了才出手呢……先前明明我離得更近才是。”

——

陸豐成完全是忍着痛一路朝偏遠的地方走,這路狹窄,夜裏又無行人。只有淡淡的月光灑在石板路上,陰風陣陣,顯得有些駭人。

他一路踉跄地跑了許久,換了好幾個巷子,卻還是能遠遠聽見葉令荨的呵斥追趕聲,只得遁入旁邊一個堆放垃圾的小巷子,扯過幾個破簍遮擋住自己。還好冬日溫度較低,垃圾的味道尚能忍受,他一手捂着嘴,防止自己因為傷口牽扯發出聲響,另一手将垃圾扒開一個口子,小心翼翼觀察外面的情況。

噠噠噠。

有人靠近的腳步聲。

陸豐成屏住了呼吸,只見一個黑影越來越近,終于能看的清晰了一些,不是葉令荨的白裙,他松了口氣,是個男子。

來人停在他面前,聲音從頂上傳來,顯得冷漠又熟悉:“失敗了?”

陸豐成聽見這句話,才松開手,扒開頂端的垃圾:“你怎麽才來,嘶——你不知道葉家那個小娘子,動起手來真能要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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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把手裏沾着自己吐出來血的刀子給對方看了看:“我可是動手了的,只是那小子太厲害,反應又快。哎!我答應你的事情全都去做了,只是沒想到……陸宴那麽厲害,運氣又好,咳咳,彭城我是不能呆了,他們見到我一定會送我去報官的。我聽說陸宴身邊那個小姑娘的爹是知縣,和溫王走的又近,你們若是不想被發現,最好……”

話還未說完,那人便伸手拿起陸豐成手裏的刀子:“你說的對。”

他忽然彎腰揮手,鋒利的刀刃劃開陸豐成脆弱的咽喉。陸豐成一手捂着喉嚨,瞪大眼睛指着他:“你……”

喉嚨還在不斷冒血,但人很快便垂下了手臂,側頭倒在垃圾裏。

男子将匕首放在陸豐成的手裏,“死人是最安全,也是最能一勞永逸保守秘密的方法。”

——

葉令荨追了好幾條街,誰知道那小子聰明,專往想不到的地方鑽,不一會她就跟丢了人。又在街上四處找了許久,也一無所獲。只能悻悻回到鋪子裏,将情況和兩人說了,“你們今後行事千萬要小心,下次再遇到陸豐成,一定不能輕易放過他!一肚子壞水的家夥!”

唐念錦點點頭,送走了葉令荨,夥計也都走的差不多了,正準備關門滅燈,卻看見陸宴還站在她身後。燈影跳動,映照在他沉默好看的臉上,睫毛投下的陰影令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唐念錦問他:“你還不回去?”

“這幾日我住鋪子裏。”他說。

唐念錦驚了:“鋪子裏只有兩間房,一、一個床啊。”

陸宴饒過她去了院子裏,“明日讓他們将東西送來就是,今晚我睡外間。”

唐念錦瞧見他的背影,無奈搖搖頭:“這人還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她也知道陸宴是擔心自己,如今她一個人住在彭家的鋪子裏,若是夜裏在遇見和陸豐成一樣的歹人,會很危險。更何況現在除了陳財之後,還有陳進在背後搗鬼。原本以為他們只會在生意上對付人,沒想到還使了這些下三濫的法子。

陸豐成沒被抓到,保不齊他走投無路之後還會做出別的極端事情來。

只是要委屈陸家的小少爺,睡她外間冰冷的桌椅。

忙完所有的事情已經到了深夜,唐念錦進屋之後,瞧見陸宴将兩個桌子拼在一起,雖然鋪子裏只有一張床,但床被卻是足夠的。他将墊子鋪在桌上,見唐念錦進來,只擡頭看了她一眼,未說什麽。

她道了一句晚安,進了裏屋,吹滅蠟燭上床睡了。

也不知是不是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太多,這一覺睡得不太安穩。夢裏交錯着陸家和唐家人的臉,還有這具身體原本的生母,但唐念錦生母去世時她還太小,即便在夢裏也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夢裏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她便哭的滿臉都是淚,最後牽着生母的手,一步一步走到白茫茫的迷霧中去。

直到醒過來時,夢裏那種解脫的感覺依舊清晰,她怔然地看着外面的夜色,月兒高懸,靜悄悄的。從窗戶可以看見外面老樹的剪影,摸了摸自己的臉,觸手冰冷,全是鹹鹹的淚水。

也許這個夢境裏的她,就是原本這具身體的靈魂吧。對于原來的唐念錦來說,從山崖上摔下去那一次就已經解脫了。

但對于來自現代的她,人生才剛剛開始。

她接受了這具身體的記憶,就要帶着她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吸了吸鼻子,唐念錦覺得有些口渴。坐起身來,披了一件外衣便走到了外間。忽然看到兩張桌子與往日擺放不同,還吓了一跳。轉念想起來是陸宴守着,她才送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再轉身,剛好看見陸宴側睡的臉龐。

少年雙眉微蹙,往日裏好看又勾人的眸子此刻緊閉着,更顯得睫毛清倦細長。高高的鼻梁下是紅潤的雙唇。陸宴本就顯白,肌如潤玉,此刻睡顏靜谧美好,呼吸淺淺。

唐念錦也不知怎麽地,蹲下身,歪頭看着他。

真好看。

伸手小心翼翼碰了碰他的鼻子,又猛然縮回去。

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透過窗子的月光朦胧,灑在他身上,就好像先前在酒樓外面的情景一樣。總說古時美人多,傾國傾城,似仙若神。遇到陸宴,她才知道原來男子也可以這麽好看。

忽然,他眉頭輕輕皺了起來,緊閉的眼皮動了動。

唐念錦吓得連忙屏住呼吸,半晌,見陸宴并未醒過來,她才放心,輕輕彎唇笑了笑。用指腹輕輕摸了摸他的眉頭,第一次離陸宴的臉這麽近,怎麽看都那麽好看。便不自覺悄聲說了一句:“要開心啊。”

說實話,陸宴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挺不錯的,長得好看,性格也好,每日即便他什麽都不做,就站在那裏,都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若是今後要找個夫婿,那沒人能比他更好了。

要不要……試試看?

不過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陸宴這麽好,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肖想着,更何況如今陸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往日裏避之不及的家家戶戶,全都盯着陸家。家裏有适齡女兒的,也沒有不想把人嫁過來。她不僅沒有一對好父母,反而一身的麻煩。出戶之後更不知道自己要去何處,只能喃喃低語:“葉令荨都能勇敢地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我怕什麽呀?”

“對,我要是對他好,他身邊又沒別的人,我還不能近水樓臺先得月嗎?”又皺眉道:“不行不行,都說能共患難者,不一定能共富貴。萬一他日後有了更多的錢,出了彭城,見到外面無數美色,還能對我好嗎?”

想了半天,反倒把自己難住了,她索性站起身來:“有錢真好,也真不好,你若是個窮小子,家徒四壁,一無所有,我對你好,你自然只能對我好。可你,可你偏偏生的又好看,家裏又有錢,将來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會喜歡你。我又能算什麽?”

她一時說多了,忘記控制音量,待反應過來,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小心看了眼陸宴。見他還是一副熟睡的模樣,眼底的青黑越發明顯,便松開手,嘆了口氣:“肯定是平時太累了,這樣都沒醒。”

她蹑手蹑腳地進了裏屋,想着日後的打算,不知何時便睡了過去。

唐念錦剛走,外間桌上的人便輕輕睜開了眼,月色如水,他眸色暗沉。

想起剛才小姑娘絮絮叨叨的樣子,嘴角微微彎了彎。

——

日子一忙起來,就過得很快。唐念錦住在鋪子裏,唐至文又忙于公務,好幾日沒見到唐家的人,只是聽說二哥考書院沒考上,這段日子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裏。徐氏也沒了消息,每日出門就去找那幾個關系好的街鄰。

唐家的人不幹涉她,她正好可以做自己的事。

陸豐成的屍體被人在巷子裏發現,最後以自殺結案,少了一個禍害,彭城的人都拍手稱快。

葉令荨依舊天天找機會見沈盛,每日不是送些小玩意兒,就是買來彭城各家好吃的給沈盛帶過去。唐念錦聽她說沈盛的事情,越發覺得這人對畫癡得上心。

葉令荨拍拍胸脯:“我就是喜歡他的性子,你說哪遇得上這麽好的人,沒有壞心思,又善良,又多才,畫的畫我說不出道理來,反正瞧着就是好看!”她掰着手指頭一一誇沈盛,最後在興致昂揚地做個總結:“我的沈哥哥就是天下第一好!對了唐姐姐,我和你說了這麽多沈盛的好處,你可別相信我的話。”

唐念錦笑了:“哪有人自己否了自己的。”

葉令荨吐了吐舌頭,故作嚴肅:“你要是聽了進去,也覺得我的沈哥哥好,便後悔了這麽辦?所以不能相信我的話,知道嗎?”見唐念錦點頭,她才笑道:“我馬上就要十六了,等我生辰那日,我便要告訴他我真正的心意!”

“你的心意全城人都知道了!”唐念錦打趣了她幾句,問她:“你說……我要是想讓陸宴喜歡我,該做些什麽啊?”

葉令荨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唐姐姐,我就知道!你早承認不就好了,你和陸宴感情這麽好,但凡有一方主動一些,說破那一層還不是遲早的事?不像我,撩了一塊石頭,只能認栽了。”

唐念錦搖搖頭:“陸宴的心思,我捉摸不透,但我也想試試看。你說的對,總有一方要主動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陸宴:長得不好看,家裏沒有錢,怎麽好意思娶我家唐唐。

啊?可是那你怎麽能讓小唐主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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