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九星石

幾人重新騎上馬,按着原路返回,一路上并未有什麽多餘的交流。

闵韶和闵琰在前面走着,溫玹和蕭成簡隔着一米的距離在後面跟,途中倒還真碰上了些妖獸,都被闵韶出手解決了。

回到禁地陣口的時候,天色還早,闵韶便沒有離開,只将溫玹和蕭成簡送出了陣,自己和闵琰則仍留在禁地裏繼續獵獸。

溫玹和蕭成簡出了獵獸場後,便将裝滿了妖獸內丹的囊袋交給浮荒之巅的弟子,又将馬匹還了回去,轉而往客房的方向走,打算回去好好休息。

浮荒之巅內景致秀麗獨特,遠處的樓閣碧瓦朱甍,眼前的石子路彎彎繞繞,晌午已過,陽光明媚的有些刺目。

蕭成簡眯着眼睛,走到半路,忽然悠悠開口道:“謹央,你不覺得有些奇怪的麽?”

溫玹與他并排走着,即便衣擺上沾了泥土,單看臉也仍舊顯得清風朗月,問道:“哪裏奇怪?”

蕭成簡摸了摸下巴,“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你是說闵應寒?”

“正是。”

“……”溫玹臉上的表情仍舊很淡,像是并未在意,“興許只是恰好碰上了,順道幫個忙而已,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嗤。”蕭成簡當即笑了聲,簡直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瞥了他一眼,“你想什麽呢?想想這些年來,修真界對他的評價,他會是那種愛管閑事的人?”

“這要是在八年前,他幫你那是再正常不過。可放到現在,我要說他大發慈悲,或是突然念起了師門舊情,你敢相信麽?”

“……”

“要我說,這一次就算了,日後若再碰到,千萬要繞着他走。”蕭成簡邊說着,邊手癢的從路邊折了枝柳條,捏在手裏把玩,“這可不是本侯倒打一耙,防人之心不可無嘛,闵應寒‘無情道’的名聲在外,當避則避,小心為上。”

溫玹眸色微斂,表面看起來好似沒放在心上,“這事不必你說,我心裏有數。何況我們遠在東靖,日後本就不會和他有交集,不必擔心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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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成簡漫不經心的用指尖撚着手裏的柳枝,“說的倒是肯定,日後的事你怎麽會知道?”

“不過我也就是好意提醒一下,虞陽和東靖素來關系平平,日後有沒有來往的确難說。”他随手将折成了兩截的枝條扔了,“要沒有的話是最好,要有的話,便算倒黴吧。畢竟與這類人來往,無論是敵是友都很麻煩……啧,無情無義嘛,何人敢與之。”

正說着話,兩人拐過甬路盡頭,已經臨近了客房所在的庭院。溫玹眉宇間的疲憊從在禁地時便沒緩和過來,他并沒接蕭成簡的話,只道:“我累了,先回去歇息,明日宴上見吧。”

蕭成簡見他的确面有倦色,便道:“行啊,今天你也折騰的夠嗆,早些休息吧。”

溫玹點頭,轉身回了房。

飲鹿宴第三日,酉時。

獵獸排名已出分曉,衆人聚在飲鹿臺上,清宣道君和明微真人仍舊踩着點,禦劍乘風而來。

昨日獵獸場禁地一事,衆人私下裏議論紛紛,早就迫不及待的想得知真相了——

在這場宴席內,有本事進入禁地的人本就沒幾個,敢跑到禁地深處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但昨日禁地裏那一大片屠殺妖獸後觸目驚心的慘狀,經過流言的擴散以後,如今已是人盡皆知,俱在議論此人到底是誰。

清宣道君身着青袍站在高階之上,幾番套話之後,寬袖一拂,将獵獸賽的名次公布了出來。

金色浮光的靈流構湊成正楷,端端正正、蒼勁閃耀的高懸在飲鹿臺正前方。第一名出人意料的寫着三個大字——

蕭成簡。

這下衆人可全都驚了,頻頻朝東靖的席位側目。

論起揚靈侯的修為和實力,擱在飲鹿宴上也就是不上不下的檔次,獵獸賽第一名哪輪得上他?

但東靖的揚靈侯和六殿下鐵如親兄弟,昨日他們一同進入獵獸場,衆人可是都瞧見了的,所以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這肯定都是六殿下的功勞啊!

闵韶臉色亦是有些沉了,不動聲色的朝那邊輕瞥一眼。

難怪溫玹費了那麽大一番力氣,原來都是為了幫蕭成簡争得名次。

其實區區一個獵獸賽,若單是給蕭成簡扣個第一名,并沒有多少人會放在心上。畢竟獵獸賽的名次只公布前二十人,闵琰這次同樣喜得“探花”,而像溫玹和闵韶這一類人均不在列,其中的水分可見一斑。

由于獵獸賽的賽制規則本就不那麽嚴瑾,每年的排名幾乎都是如此,所以衆人也并不在意。

但眼下就不同了,若想在禁地中做到将妖獸殺得血流成河、妖殘軀堆如山高的地步,得需要多高的修為和能耐,衆人心知肚明。

溫玹雖是太玄老祖的親傳二弟子,但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衆人也不曾當回事。如今突然露了一手,沒想到竟也是個年紀輕輕,修為難測的奇才。

——這下可好了,蕭成簡這個“冒名頂替”的擋箭牌如今一點作用都沒起到,紙片似的一戳就破了。

蕭成簡抹了把臉,尴尬的笑了笑,側過頭來暗暗咬牙切齒的看着溫玹:“溫、謹、央!”

溫玹輕咳了聲,一雙眼眸清澈如潭,甚至略帶無辜的看他。

蕭成簡低罵道:“看看你幹的好事!本侯這麽俊一張臉,都被你給丢沒了!”

“……這不能賴我,我昨日也沒想到會引過去那麽多妖獸,否則何至于去犯那個險?況且我以為那地方已經夠深了,誰知來了一個闵應寒也就罷了,居然還有人敢到那去……”

蕭成簡簡直氣得牙癢癢。

溫玹:“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那塊九星石給你?”

“誰稀罕。”蕭成簡瞪他一眼,壓低聲音,“滾,你給我等着,回頭再跟你算賬!”

“……”溫玹端着杯盞裝作沒聽見,轉過頭去接着飲酒。

随着宴席逐漸熱鬧起來,偌大的飲鹿臺熱火朝天,外面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臺上燈火通明,數百盞仙蓮燈圍繞着飲鹿臺齊齊點燃,燦若星鬥。

闵韶身邊起初仍是清清冷冷的,衆人們礙于身份,并不敢到虞陽國君身邊找話頭,但多喝了幾杯酒後,也就顧不得這麽多了,接二連三的開始有人大着膽子過來搭話。

多數人也是試探着,從他身邊的闵琰開始談起:

“哎,不愧是虞陽的二殿下,素聞尊師的大名,如今一見果真是名師出高徒啊……在下是華清宗無憂真人座下的弟子。”說着,堆笑的也看了看一旁的闵韶,“不知殿下與君上對我家師尊可有耳聞?”

“……”

更有些頭鐵的年輕弟子,是來直接邀約的:

“在下無影宮弟子,對虞陽君上與二殿下仰慕已久,若是兩位不介意,日後可否時常一同切磋武藝?”

“……”

甚至還有專程溜須拍馬的:

“昨日的獵獸賽,君上也與二殿下同去了吧,早就聽聞君上修為了得,如今一見更是不同凡響啊,不知君上……”

“……”

宗室貴派的少年子弟多數生來心機深重,不少人都借着敬酒的名堂前來混個眼熟,話茬總是有意無意的遞到所有賓客中身份最重、地位最高的闵韶身上。尤其是見到闵韶并非純粹冷着一張臉,偶爾也會禮貌的給出回應之後,前來敬酒的人便越來越多。

不出半個時辰,虞陽的席位旁已經圍了許多人。

闵琰更是被不少人纏住了,敬酒的人一個接着一個,他尚且年輕,應付不來這種場面,拼命偷偷朝闵韶使眼色,“哥!哥?”

闵韶也早就不耐了,但他好似根本沒看見闵琰的表情一般,勉強應付了周圍人幾句,随後起身,按了按闵琰的肩膀,冷聲道:“孤不勝酒力,出去透透氣,諸位繼續。”

說罷便繞開旁人,脫離了人群徑自走了。

被丢下的闵琰一時有些懵了,“不是,哎、哥,你……”

你怎麽又不勝酒力了?

闵韶頭也未回,只留下颀長挺拔的背影。

他路過東靖席位的時候順帶輕輕瞥了一眼,那裏同樣聚了不少賓客,衆人形形綽綽把盞談笑,沒見着溫玹身影,恐怕早已被淹沒其中。

夜色深沉如霜,檐下的流蘇随風飛蕩,仙蓮燈華光溢彩,映着臺下的水波如攪碎了的漁火。

闵韶走過廊庑,離喧鬧的飲鹿臺稍遠了些,站在憑欄處,手裏仍端着杯清酒,看着遠處的景色。

春夜的風溫和微涼,吹散了些許煩躁。

不過多時,遠處有三名女子的身影朝這邊走過來,滿身珠翠绫羅,步搖輕晃,似乎也是出來散步透氣,邊走着邊說笑談論着什麽。

等走近了些,女子銀鈴似的笑聲便傳進了耳朵,聲音嬌俏的道:“她呀,就是眼高手低,也不看看她一個小國貴戚的女兒,能配得上麽?”

另一個女子也跟着笑了,應和道:“是啊,何況憑人家的身份,想要什麽樣的沒有。還能因為她破了例不成?偏要來這一出好戲,真是丢人現眼。”

“可不是嗎。”女子扶了扶發簪,步伐緩慢的走着,忽然又道,“不過話說回來,還是我們绮柔姐姐命好。君上那邊還未賜婚呢,未來夫婿便待你這般體貼,等到将來嫁過去,該是何等滋潤哪。”

走在前面穿着蓮青色長裙的女子聞言,這才開口了,聲音含嬌細語,端莊大方的道:“莫要瞎說,如今婚事還未定,怎可在外胡言這種事。”

後邊的女子更加笑道:“姐姐莫要害羞了,這不就是早晚的事,在東靖誰不知道呀?何況殿下的心思,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瞧瞧他送你的那塊極品九星石,何其貴重……”

闵韶原本只是背對着站在憑欄前,無意細聽他人對話,倏然間聽到“九星石”三個字,心中似乎勾了些異樣的印象,劍眉微蹙的轉頭看過去。

幾個女子正好走到了跟前。

朦胧夜色下,她們驀然瞥見男人棱厲的側臉,不禁停住腳步,細看之下,詫異的驚呼出聲。

“虞……虞陽君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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