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婚約
與蕭成簡進了宮,溫向景身邊的侍官很快就出來迎見了,先是将他們二人領到附近偏殿,又說陛下此時正在前殿處理政務,已經着人前去通禀,讓他們二人先稍作等候。
彼時溫向景正在忙着伏案批寫奏章,一聽說溫玹從外面回來了,果然立馬抛下了手裏的政務,命人在殿中備下他愛吃的糕點茶果,片刻不歇的朝偏殿趕了過來。
溫玹和蕭成簡兩人才剛等了半刻的功夫,一盞茶還沒下肚,就見着溫向景從殿門走了進來。
溫玹簡單将這次的任務經過和溫向景彙報了一番。相比和蕭成簡說起時,他将其中的許多無關痛癢的細節省去了不少,譬如血窟洞裏的危險程度以及闵韶的出現,都沒有對溫向景提起。
可盡管是這樣,蕭成簡還是不可避免被溫向景罵了一頓。以消極渎職為由被扣掉了幾個月的俸祿,又被勒令立馬着手查辦此事,辦不好便是削官減祿作罰。
談完這件事以後,溫向景又留他們二人在宮中用了頓晚膳。
殿外星夜輝沉,殿內萬燭金碧。溫向景坐在膳席前,給溫玹親手斟了杯酒。
他坐在金雕玉砌的主座上,手裏亦端着杯盞,目光很是溫和的看着溫玹,似乎透過他看到了這輾轉飛朔的十餘年,不禁感慨道:
“年複一年,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啊,一轉眼過去,央兒都已經這麽大了,相比之下,孤這個當哥哥的竟都開始老了。”
溫玹不禁皺了皺鼻子,捏着筷子道:“大哥說什麽呢?你今年分明才三十,還年輕得很。”
溫向景搖了搖頭,他的長相很清俊,與溫玹有五六分的相似,平日裏板起臉來會顯得很嚴厲,但放松下來又極其親和,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令人有種難以對他戒備的溫暖。
“不一樣啦……”他輕嘆道,“孤這些年一心撲在國事上,旰食宵衣,席不暇暖,身體早就不如從前了……”
“倒是你啊。”他忽然擡眸笑道。
那笑容看得溫玹心覺不妙,緊接着果然就聽他道:“你如今離及冠之期都已過去兩年了,是該成家立業的年紀,旁家弟子像你這般大的時候,早都已享上了齊人之福。就說前幾日,暮遠君還剛得了一男一女,上午還旁敲側擊的催着孤給他送賀禮呢。”
溫玹睜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讷讷道:“暮遠君?我若沒記錯的話……他好像還短我一歲呢吧?”
“是啊。”溫向景欣慰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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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玹閉上嘴不說話了。
蕭成簡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摸了摸下巴,玩笑道:“我看他可跟暮遠君比不了呢。君上您想啊,謹央自小在山上待了那麽久,該通人事兒的年紀連通房都不曾有,更不似在宮裏,日日連個女人都看不着。要臣說啊……您不妨先送幾車美人給他,等他食髓知味了,再談婚論嫁也不遲。”
“……”溫玹端着杯盞瞪他一眼。
溫向景沒說話,看樣子竟似聽進去了,一時陷入沉思。
溫玹一驚,趕緊喊他,“大哥?!”
“哈哈哈……”見他神情緊張,溫向景卻是忽然開懷大笑起來,道,“開玩笑的,大哥知道你是潔身自好,又怎會這般強迫你呢。”
不等溫玹緩下心來,他話鋒一轉,又正色道:“不過,央兒啊,你也确實到了婚配之年,正經的妻室該有了。”
“前陣子孤見到了悉靈侯家那位嫡女,這些年來不負美名,的确出落的樣貌端正,舉止娴熟。你們年紀正好相仿,去年宮宴時,你應該也見過她,可還有印象?”
“……”
溫玹心下嘆氣,心道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面上一聲不吭的點了點頭。
溫向景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繼續問道:“那你對她印象如何?可還喜歡麽?”
這問題問得相當直白,溫玹也不好再将話題轉開,只好勉強道:“嗯……還好。”
“那……”溫向景話到嘴邊,略帶探究的看着他。
“全憑大哥決定吧。”溫玹道。
溫向景點了點頭,露出幾分欣慰之色,顯然心中已經有了幾分打算,轉而也沒再多提,又催着溫玹繼續飲酒吃菜。
……
清宣道君已死一事,被浮荒之巅暫時壓了下來,至今為止還沒有走漏半點風聲。
但闵琰身為明微真人的弟子,卻是不可避免的知道了這事。他在得到消息的當天便趕去了浮荒之巅,回來以後便是整日整日的坐立難安,茶飯不思,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會走神。
——闵琰在平生中最喜歡的人有兩個,一個是他哥闵韶,另一個就是他的師尊明微真人。
他哥不必說,那是與他血濃于水、不可分割的親情。而明微真人呢,又是他此生最崇敬、最仰慕的人,從拜師的那刻起就被他在心裏尊為神祇,始終是他修行路上倚借丈量的最威嚴最莊重的一柄标尺。
所以當他那日在浮荒之巅的祭魂臺上,看到明微真人神色蒼恹、衣帶明顯漸寬時,他整個人都開始驚慌失措起來,不知該如何寬慰師尊才好。後來那股情緒演變成了憤怒難平,令他無比想揪出背後的真兇,替師尊将那個人碎屍萬段。到了最後,就變成了晝夜難安、懊惱自責,氣恨自己既不能幫師尊找出元兇,又不能安慰師尊受傷難過的心。
闵琰自幼心眼耿直,想什麽就是什麽,心裏裝了一件事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非得直到事情解決了才肯罷休。
于是短短幾日內,他的這種狀态便發酵的十分嚴重,已經到了吃飯喝水都會六神無主的程度。最後還是付偲最先看不下去了,終于在一天中午慌慌忙忙的跑進前殿,一邊高聲朝闵韶惶急暗示,一邊拍着大腿跑過來道:
“诶呀君上——不好啦!!方才二殿下走路又撞樹上啦,頭上腫起來好大一塊包哇!”
“……”
“您快去瞧一瞧他吧,二殿下再這樣下去可不行啊!”付偲跺着腳急得直嚷嚷。
闵韶頭疼不已,不得已只好讓付偲去把闵琰叫過來。
闵琰來的時候,額上果然纏了一圈繃帶,看起來一副情緒低沉、失魂落魄的模樣,進來後第一句話就道:“哥,我聽師尊說那次的時候你也在,你能不能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為了不讓他糾結得越來越深,闵韶沒辦法,也只能将事情與他說了一遍。
闵琰邊聽邊提問,一通問東問西,一點不漏的将故事聽了個完整。最後終于聽完,竟是氣憤拍案道:“這個東靖的地方官怎麽能這樣?靈氣異變這種事居然敢拖這麽久,實在是太可惡了!”
“……”
闵韶沒說話,又聽他憤憤不平的繼續發洩道:“還有那個揚靈侯也是!分明是他自己的任務,怎麽能叫別人去做呢?玩忽職守,厚顏無恥!這若是放在我們虞陽,早就被削官降爵了!”
闵韶抿了口茶,淡漠的看不出表情。
闵琰越想越氣,雖然不知這件事到底應該氣誰,但仍要将事中人挨個罵上一遍,又繼續道:“還有那個六殿下也很過分!既然是他接受的任務,那他合該要把犯人看管好啊,讓人跑了又算怎麽一回事?他也是玩忽職守!應該重罰!”
“……”闵韶聞言終于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開口道,“當時情況特殊,怪不得誰。”
闵琰不高興的癟了癟嘴,沒完沒了的繼續氣憤指控道:“最主要的還是那個兇手實在可恨!他跟清宣道君有什麽深仇大怨,非要把人殺了才能解氣啊?還敢做不敢當,偷偷摸摸殺人算什麽英雄好漢,無恥敗類一個!”
“……”
将人輪番罵完了一遍,闵琰心頭仍是怨憤難消,心心念念自己遠在浮荒之巅悲痛守靈的師尊,簡直愁得坐立不安。
他踱着步子在殿內來回逡巡了好半晌,許久之後忽然停住腳步,道:“不行!”
他轉頭看向闵韶,很是認真嚴肅道:“哥,我得去一趟東靖。”
闵韶擡眸看他,“你去東靖幹什麽?”
闵琰言之鑿鑿道:“這件事是在東靖發生的,那個人也是在東靖丢的,現在清宣道君已經沒了,我師尊只想把那人找出來。我不能坐視不管,應該去幫幫他。”
“不準!”闵韶立刻皺起眉,斥他道,“事發在東靖自有東靖的人去找,你去了能幹什麽?”
“那我可以去敦促他們找!”闵琰不假思索道,他現在心急如焚,一身的力氣簡直沒地方使,非想替他的師尊做點什麽才行。
“說了不準便是不準。”闵韶毫不留情的冷聲道,“別整日胡思亂想,給孤好好在宮裏呆着!”
“哥!!”闵琰急得跳腳,“你就讓我去吧,我可以去東靖宮裏找揚靈侯和六殿下協助他們追查啊。你別小看我,我師尊那麽厲害,我也不差的!”
闵韶簡直被他吵得頭疼,不容置疑的冷冷道:“我最後再跟你說一次,哪也不許去!”
闵琰見實在拗不過他,憋了一肚子煩悶無處宣洩,最後眼見沒有希望,氣呼呼的轉身走了。
結果第二日一早,宮人便急急忙忙前來告知,說闵琰昨夜已經偷偷溜了出宮。
闵韶得到這個消息時簡直頭疼欲裂,茶盞都給拍碎了一盞。
他這個弟弟平時不聲不響,看起來乖巧聽話得很,一到這種事上必然是最惹人操心的一個,腦筋直得像驢不說,脾氣還倔得八匹馬都拉不住!
付偲生怕他被氣得上火,趕忙端了涼茶來,邊給他扇風邊勸道:“君上您消消氣,消消氣,二殿下他如今也是個成年人啦,做事自會有分寸的,您就由他去吧……”
闵韶眉帶怒意道:“由他去?!他堂堂一個虞陽殿下,如今要跑到別人的地盤去撒野,你叫孤怎麽由他去?!”
“哎呀,這有什麽的。”付偲仍是苦口婆心的勸道,“您瞧那東靖的六殿下,前段時間不也是在您的地盤玩的好好的嗎?咱們與東靖素來無怨,總歸邦國安定,相互之間串個門又沒什麽的……”
闵韶陰郁冷戾的刺了他一眼。
付偲立馬改了口,道:“不過,二殿下這次也确實鬧得過頭啦,怎麽能不聽您的勸呢?還趁着夜黑風高跑出宮去,宮外盡是地痞流氓歪門邪道的,什麽都有,這要是撞上什麽意外,多危險吶……”
“……”
闵韶被這一個兩個的煩得反噬都要發作了,寂靜半晌,最後陰沉着臉,站起身怒将寬袖一拂。
“罷了,孤出去找他。”
作者有話要說:衆所周知,闵韶和闵琰出生的時候曾是連體嬰兒,後來醫生手起刀落,把腦子全都給了闵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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