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炒飯
膳宮的位置在宮中偏西,是專為國君供膳的地方,離廣陽殿同樣有不短的距離。
裏面的廚子多數時候都是閑置的,因為這任國君根本不需要他們,所以只有在極少數時候的宮宴上才會派上用場,還有就是類似于近來在宮中養傷的東靖殿下這樣的別國貴客,也是由他們負責安排膳食。
膳宮這些年在虞陽宮中可謂是最冷清的地方了。
由于這任國君暫時尚未納過妃嫔,後宮也沒有所謂的“冷宮”一說,于是膳宮便代替了這樣一個位置,成了這裏另一程度上的冷宮。
裏邊的廚子每月拿着不薄的俸祿,全年無休的等候使喚,每天還要兢兢業業的潛心鑽研新菜式,但做出的成果多數時候無人品嘗。只能眼巴巴盼着國君哪日能突然轉了性,想起來臨幸臨幸他們這些備受冷落的廚子們。
所以當聽說君上今日破天荒的親自來了膳宮時,膳宮上下全都慌忙出來迎接了,受寵若驚又提心吊膽,從庖長到廚役,早早排好了站在門口,老遠見着人影便開始跪地,等人走到面前了就叩首行大禮。
闵韶免了他們的禮,便是面無表情的問:“六殿下呢?”
“在裏頭呢。”庖長趕忙答道,“今早六殿下散步到此處,說臣昨日做的紅棗雪蛤湯甚合他胃口,故而褒獎了一番,順道閑來無事,進來觀摩觀摩。”
“……”廚房有什麽可觀摩的?闵韶眉角微挑,道,“帶路。”
在闵韶來之前,溫玹已經在這裏待了有片刻的功夫,廚房內只留了幾個人,有廚役,也有随行而來的宮人,方才還在陪同的其餘人,轉眼就全都出去迎接國君大駕了。
當闵韶進來時,便看見溫玹已經不僅是觀摩那麽簡單了。
他左手的衣袖挽到小臂處,受傷最重的右手盡量仍保持着不動的姿勢,拿鍋鏟在裏邊試着翻炒,廚役在一旁麻利地幫他将胡蘿蔔切丁。
鍋內冒出少許油煙,好在屋內的石刻開着,倒也不會覺得很熱。
那庖長跟在後頭進來,見狀臉色立馬變了。如今誰不知東靖殿下是虞陽的貴客?隔三差五便會來宮裏做客,跟君上的關系好着呢,病時甚至連君上都會親自照看的主,怎麽能動手做這個呢??
但他也明白這斷然是溫玹自己的意思,為了擺明自己不知此事,故作惱怒的轉頭喝斥旁邊的廚役道:“大膽,你是怎麽做事的?東靖殿下大病未愈,怎麽能勞人家親自做菜?”
那廚役聞言自是一臉委屈,溫玹接話道:“不必如此,是我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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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韶不覺眉間皺緊了,走過來,面色微沉,“你這是幹什麽?我昨日怎麽跟你說的,病還沒好跑到這種地方折騰,嫌傷口好得太快了?”
溫玹若無其事,“無礙的,在屋裏待着也是悶得慌,還不如出來透透氣舒服一些。”
“是麽。”闵韶漠然道,“你這透氣的地方倒是別致。”
溫玹頓了下,解釋道:“我就是覺得你宮裏的廚子手藝不錯,所以過來瞧瞧,一時手癢,便自己動手了。不過我也清楚自己的情況,沒做多難的東西……”
的确沒多難,鍋裏正炒着的,只是份再簡單不過的炒飯而已。
而且這米飯是廚役煮的,菜也是廚役幫忙準備的,就連用的醬料都是廚役提前調配好的。
溫玹如今做什麽都不方便,頂多就是拿鍋鏟來回翻炒幾下。
但闵韶仍是蹙眉,“放下,別弄了。”
“就快好了。”溫玹說着,往裏面加了鹽,頓了頓,邊說話邊想着,所以語調有些慢,“我大哥總跟我說,君子遠庖廚,所以我自打回東靖之後就再也沒進過廚房了,好幾年沒碰竈臺,免不了手生,所以今日一時興起,便想借你這裏的竈臺用一用,試試還能不能做出以前的味道了。”
“……”
闵韶聞言眸中微動了動,沉着眸沒再作聲,站在一旁看他将鍋裏的飯漸漸炒轉至金黃色。
“況且我的傷其實已經好了很多,這麽多日靜養,加上用的藥都是極好的,皮肉之傷早就恢複了七七八八。”溫玹慢慢說着,又拿起小勺加了些鹽,“除了右肩上那處還有些不便,其他地方都已經沒什麽大礙了,不會影響做事……”
闵韶就靜靜看着,冷漠提醒道:“你放了兩次鹽。”
溫玹手上一頓,“……嗯?”
他一時陷入回想,手上忘了翻炒,過了會兒鍋中便傳出焦味,他趕緊用鍋鏟翻了一下,果不其然,翻上來一大片糊掉的米飯。
溫玹:“啊。”
闵韶:“……”
溫玹趕緊叫一旁的廚役幫忙把鍋端出來,将炒飯倒在盤子裏。
随後,又拿起旁邊的筷子,在沒有糊的地方夾了一口,嘗了嘗。
……果然鹹透了。
見他緊抿着嘴巴,一副被齁得說不出話的表情,闵韶淡漠瞥了他一眼,“現在知道了?影響做事的不是你的傷口,是腦子。”
溫玹:“……”
溫玹嘆了口氣,對旁邊的廚役擺擺手,道:“倒了吧。”
廚役便端了盤子打算去倒了。
就在這時,有宮人忽然進來傳報,說東靖揚靈侯帶着君令來了,是來探望他們的六殿下的情況,正在偏殿裏等候。
闵韶便是眸色一沉。
這個溫向景倒當真急得很。
給東靖的信是今早送出去的,不可能有這麽快就送到,所以溫向景怕是在昨日送來那封詢問信的同時,就把蕭成簡派了過來。
不出意外的話,他便是想叫蕭成簡立即把人接回去。
“嗯?蕭成簡?”溫玹想了想,也意識到了這點,“看來大哥是想讓我今日便回去了。”轉而對闵韶道,“走吧,過去看看。”
……
溫玹傷勢未愈,走路有些慢吞吞的,蕭成簡在偏殿等了片刻,沒把國君闵韶等來,卻等到了二殿下闵琰。
闵琰是個愈戰愈勇的性子,碰見讨厭的人不會躲,反而上趕着去大戰三百回合。
一聽說蕭成簡來了自家地盤,他下巴一揚鼻孔一哼,頗有種要去把對方吊起來虐的勁頭,氣勢昂然的走進了殿裏。
蕭成簡則是瞧見他就頭疼,禮貌尊重在老早之前就消磨沒了。
彼時他正坐着喝茶,殿外有宮人候着,身邊還跟了兩個東靖的随從,一見到闵琰,直接就是一個白眼翻過去,冷笑道:“喲,二殿下平日還真是無事可做啊,這是幹什麽來了?”
闵琰鼻孔出氣,又是一聲重重地“哼”,抱臂反問道:“我還想問你呢,你不在東靖好好待着,來我虞陽又是幹什麽來了?”
“幹什麽來?”蕭成簡故意氣他,輕佻道,“來瞧瞧你們虞陽的美人兒呀,雖然你們虞陽的二殿下又蠢又讨人嫌,但女人還是一個賽一個的漂亮,萬一要是哪個有幸被本侯瞧上了呢,就領回東靖造個金屋藏進我揚靈侯府裏,省得叫不懂人事的毛頭小子看去了,又要嫉妒本侯的風流潇灑……”
“我呸!!”闵琰一聽這種話便覺得惡心,果然嫌棄得不得了,罵道,“恬不知恥,下流淫.蕩,臭不要臉!!”
蕭成簡嗤之以鼻,不屑冷笑。
闵琰憤而揚起下颚,叉着腰,絲毫不肯輸了氣勢,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來這究竟是為何!你不就是想接你們六殿下回國嗎?哼,你是不知道我們近日把他照顧得有多好,他整日在我虞陽待得可舒坦了,願不願意跟你回去還不一定呢。”
“哦,是嗎?”蕭成簡拖長了音,漫不經心的擡眼瞥他,“怎麽個好法?”
“還能怎麽個好法,當然是醫師整日陪護着,下人成天伺候着。尤其是我哥,整日那麽忙還要經常去看他,生怕他哪不順了,還要自己親力親為,甚至還要親……親……”
說到一半,闵琰回想起那日的畫面,到底沒說出口來,眼神飄忽,含糊接下去道,“親自給他喂藥!”
“……”
随即又是一揚下巴,趾高氣揚地道:“而且就連給他治傷的藥用的都是最好的,東靖就算想用,都不一定買得着的那種!要換做是我的話,早就住在虞陽了,才不想跟你這種人回東靖!”
蕭成簡一聽便知,他們六殿下這斷是又被占便宜了,牙根直泛癢癢,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呵呵,是麽。”
難為身後兩個随從還能忍住表情,蕭成簡用指尖摩挲着手邊的茶杯,心裏簡直想将那個闵應寒撕成兩截。
他從得知溫玹出事後在虞陽養傷的那刻起就知道,闵應寒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時機。呵,這還只是闵琰知道的,那旁人不在的時候,誰知道他又對溫玹做了什麽?
蕭成簡越想越替溫玹惱火。
趁人之危,狗東西!
但他眼下身在虞陽宮裏,自是不會說出來,只是鳳眸一眯,面露不屑地對闵琰道:“少在本侯面前邀功貼金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們六殿下可是在你虞陽出的事,而且還是在你們眼皮子底下,這事要說起來,你們的責任也推不幹淨。”
“不過,好在我們君上仁慈,只要六殿下沒事,我們也就不會深究。畢竟嘛,以東靖和虞陽的交情,我們自然還是信得過的。”
他悠悠說着,話裏話外可半點信任的意思都沒有。
畢竟虞陽和東靖雖然國土毗鄰,但這些年始終來往不多,甚至說起來,虞陽外表上反而與堯國的關系更融洽一些。
而溫玹這次出事,溫向景每日都會派人送信來詢問情況,虞陽給出的态度卻是極其怠慢,半月以來只回過兩封信。
一封是告知前因後果的,另一封則是在東靖實在催得緊的情況下,為了讓東靖閉嘴似的給出了一個答複,保證溫玹恢複些了,就會把人送回去。
照這架勢,知道的是在幫人養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綁架囚.禁。
溫向景自然不能放心,于是就派了蕭成簡來親自探看情況,而蕭成簡作為來使,自然也要明裏暗裏的表現出不滿,絕不能給虞陽蹬鼻子上臉了。
闵琰聞言卻更是不樂意了,反唇相譏道:“什麽就是虞陽的責任了?那日我哥不讓他去靈山道,是他自己說要去的,而且把他留在外面,也是他自己趁我們不注意跑進去的,你若是不信,等他來了自己問他好了,關我們何事?!”
蕭成簡冷哼一聲,索性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兩人正吵着,外面的人終于姍姍而來了。
蕭成簡轉過頭去,便看到門口兩抹人影。闵韶一襲墨黑錦袍,身姿勁厲挺拔,一只手扶着溫玹的胳膊,跨入朱漆門檻,面色冷冽的看過來。
眸中似有寒意,冷聲道:“你們在聊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支持。
感謝在2019-11-28 22:50:51~2019-12-02 07:00: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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