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承包第二天

早晨容奕下樓後就看到食堂內空蕩蕩的，沒有李二出的身影，他粗略地查看了一番，确定那孩子沒有因為意外失蹤。

看到李二出，容奕笑着說“晚上在食堂睡得怎麽樣？”

他在心中默默地想肯定休息得不怎樣，李二出這個年紀睡懶覺是多麽正常的事兒啊，哪有五六點太陽剛出來就起床的。

李二出撓着頭，一臉的郁悶，“睡不好，我開了暖氣睡着還是不舒服。”

因為休息得不好，黑眼圈估計都出來了。

“我跟你講，食堂的窗戶太大了。”李二出神經兮兮地搓着胳臂，仿佛要把起的雞皮疙瘩搓掉，“還沒有窗簾，晚上能夠看到外面漆黑黑的黑暗，我總覺得窗戶外面站着東西，用紅彤彤的眼睛看着我，要不是我躲在室內，那東西肯定把我抓走了。”

李二出想象力還是很豐富的。

不過，人面對未知的恐懼時，的确會充分發揮想象力，臆想出躲藏于黑暗裏扭曲的怪物。

“昨天十五，月亮很好，室外亮堂堂的，要是有什麽站在窗口，你肯定能看出來是什麽。”容奕笑着安慰，“所以別自己吓自己，人啊，一般都是被自己吓破膽的。”

容奕笑而不語了，眼神中略帶悵然，末世生活幾十年他見到過許多種死法，其中就有人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那應該是我休息不好，精神恍惚出現了錯覺。”李二出很快給自己找了解釋，在馥郁的雞湯香味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早就抛掉了，或者說現在的他唯一靈敏的器官就是鼻子，嘴巴是用來不斷分泌口水的。

李二出看着食堂的門口，望眼欲穿，“什麽東西啊，這麽香？”

“雞湯。”容奕側頭去看在草地上悠閑自在吃草籽兒的公雞母雞們，眼神非常溫柔，“純天然無公害的小公雞湯。”

這雞啊，可是散養走地雞，自然生長而成，沒有吃飼料，沒有吃抗生素，不是追求生長速度和出肉率的品種，取出來的雞油黃嫩嫩的，煮出來的雞湯香氣能夠溺死人。

味道，太美了～～～

李二出“咕咚咕咚”地吞咽着口水，嘴角疑似挂着晶瑩的哈喇子，他反手擦着嘴角，不忘提出自己的疑惑，“我也吃過雞湯，根本沒有這麽香。”

李二出說的雞湯容奕見到過，超市裏有售賣，無肉的雞湯包15元一袋，有肉的自然價格就上去了，肉越多價格越貴，他仔細端詳過，裏面的肉是肉塊，不是連肉帶骨的雞肉。這樣的雞湯包放進熱水裏泡一泡，熱了就能夠吃，還有一種包裝是罐頭的，撕掉包裝上的某樣東西就會自發熱，方便攜帶。

方便的前提是工廠的規模化生産，是簡約而簡單的味道。

哪裏有容奕大清早現殺現炖的美味，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當然還有一點，容奕要誇獎貝蘭德這兒的走地雞長得好了，好的原材料不需要複雜的烹饪，只需要最簡單的方法就能夠醞釀出一鍋美味，他炖的雞湯只是放了晨跑時找到的生姜，簡單的去腥後雞湯喝起來一點兒也腥，而是天然的清甜。

容奕在心中再一次感嘆太香了。

感嘆完了容奕才發現李二出還等着自己說出答案，剛才光顧着腦內運動了，“因為原料好，因為做法不一樣，還因為你們吃了太久的粗放式食物。”

餓了很久的人吃一碗馊飯都覺得香，容奕忘了哪個皇帝在發跡前曾經窮困潦倒了很久，饑寒交迫下得到一位老婆婆給的一碗飯，他吃了驚為天人，記憶猶新，當場就問老婆婆這菜叫什麽，老婆婆說了個某某某。後來皇帝成了皇帝，故地重游，重新吃了這碗飯卻覺得食難下咽。

這位皇帝好像是朱元璋。

當地流傳着這個故事，去旅游吃的特産就是這個。

容奕把這個故事和李二出說了，聽衆還有下樓的尤利西斯和随李二出同來的大高個。

“哇，你知道好多，歷史書上有寫嗎？”

容奕笑容淡了一些，“大概有吧。”

李二出苦惱地撓撓頭，“我是學理科的，歷史學的不好，壓根不記得以前看到過。”

“這不重要，應該是野史上的。”雞湯的味道越來越濃郁了，容奕請着大家一起進食堂吃早飯，他給大家**湯面。

食堂這兒有森林，有草原，他晨跑的時候沿着兩者的交界處跑了一段，草草地看了看就發現了生姜、野蔥，空心菜，還有一種他叫不出名字但絕對可以吃的綠葉子蔬菜，是末世前就存在的野菜。

容奕帶回來一些生姜和野蔥，摘了一些空心菜的嫩葉，這些用來煮面吃，最後的野菜焯水了涼拌，可惜了沒有辣椒，不然炸點兒辣椒油放進涼拌菜裏，味道那是杠杠的。

靠站在食堂門邊的尤利西斯轉身往裏走，但速度竟然沒有李二出快，急不可耐的李二出猶如一陣風“嗖”地就進了食堂，轉瞬間就乖巧地坐在桌邊。他的眼睛非常誠實地看向了香味飄散的源頭，鼻翼擴大，盡最大可能地嗅着香氣。

“小出還是個孩子，性情直白。”說話的是大個子，他走在容奕的身側，現如今體重二百、身高一米八六的容奕在他跟前壓根就沒有身材優勢，反而被襯托得猶如發育不良的小矮人。

大個子給容奕的壓迫感還是很強的，不是氣勢，僅僅是源自于身材，容奕瞅瞅大個子的手臂，臂圍都快趕上他的腰粗了，他現在可是二百斤的腰……

別看大個子長得高壯，五官硬朗粗糙，但淺棕色的眼睛裏神情非常柔和，穿着打扮也偏向于清秀，雖然棕色的短褲下頭的“毛褲”非常野蠻，就是套在他手腕上的黑色管制手環看着都比別人大上三四圈。

“你好，于敏繡。”于敏繡朝着容奕伸出手，釋放着自己的善意。

容奕握上了手，他完全沒法握住于敏繡的一整只手，只能夠勉強握住四根手指，“你好，新的食堂承包人容奕，有容乃大的容，精神奕奕的奕，以後想吃飯就來，我會提前公布菜單，當然你們有什麽需要的也可以提前告知我，我盡量滿足。”

畢竟是曾經承包過大學食堂的人，容奕對經營方式了然于心。

貝蘭德管制中心是有公衆平臺的，類似于過去的公衆號，有什麽事項上面的管理層就會公示其上。平臺上還給食堂辟了一個小板塊，容奕炖雞湯的時候翻看了一下，歷史信息不是進了什麽口味的營養劑營養膏大家來取，就是有什麽簡餐來了有需要的過來買，簡單乏味到極點，看上兩眼就會喪失對食物的興趣。

容奕來了，當然會好好利用這個平臺的，比如公布菜單之類的，他剛剛就編輯了一條信息發了上去——食堂重新開業，就是這麽簡單而樸實無華。

接下來，他就準備在空閑時候多多探索貝蘭德了，先從周邊開始，找出能夠吃的一切。

免費的貨源，何樂而不為呢。

于敏繡，“很高興認識你。”

容奕客套地說，“我也一樣。”

于敏繡問，“容奕你剛才說什麽十五，是指古代歷法裏面的農歷十五嗎？”

“對。”

于敏繡眼中迸發出驚喜，“你也是歷史愛好者嗎，現在很少有人能夠自然地運用古代歷法，把十五脫口而出的就是我們這些歷史愛好者也很難做到。”

我是歷史本身……容奕在心中腹诽，“對，就是農歷十五，按照古歷，月亮圓如盤的時候就是一月中。”

他選擇性回答了于敏繡的問題，不想謊言越說越多，容奕沒有給自己編造什麽離奇的身世。

于敏繡頻繁點頭， “對對，對，就是這樣。真是向往浪漫的古代，能夠想出那麽浪漫的歷法，那時候還有很多歌頌滿月的詩句，像什麽‘千裏共滿月’，多美啊。唉，我們應該尋根問源，找到我們的母星，不然孩子們只知道滿月有蟲人、有巫婆了。”

容奕“？！”

蟲人是什麽？狼人的變種？

對未來的了解，容奕深深地覺得自己太膚淺和表面了，了解未來科學文化歷史等等應該放上日程。

容奕用未來華夏通用語字正腔圓地說“明月幾時有，千裏共婵娟。婵娟就是月亮的意思。”

他也是睜着眼睛說瞎話，“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他很想感嘆地背誦出來，可一個普通人為什麽會知道那麽多，很顯然不合理，還是截頭去尾，潦草說上兩句吧。

于敏繡聞言驚詫，不斷喃喃着這兩句詩，詩句之美和聞到的雞湯一樣美。

“容奕。”食堂內，尤利西斯牙喊着。

容奕揚聲回應，“這就來。”他對于敏繡說“進去吧，吃今天的早飯。”

“好。”于敏繡尤陷入詩句的玄奧氛圍中，說話慢條斯理，寥寥對話就可以看出來他言語文雅，是個受過高教育的人。

容奕進了食堂就去查看自己那鍋雞湯如何了，沒有砂鍋、沒有鑄鐵鍋，只有類似于不鏽鋼質地的金屬炖鍋，整雞就是在裏面炖的。容奕打開了鍋蓋，更加濃郁的味道撲鼻而來，淡淡的煙霧散去，看到油亮的雞湯以及湯裏面已經軟爛脫骨的雞肉，他拿了筷子就能夠輕松地把雞翅膀和雞大腿撕扯下來。

入鍋的未來“飛雞”體型堪比地球時期的火雞，一條腿又沉又重還大，從雞腿上撕下來的肉還很嫩，沒有體型帶來的“柴”。

容奕給大家盛了雞湯，每碗雞湯裏面撒了一些小撮的細鹽。雞湯貨真價實，裏面數量充足的肉可都是從雞腿上取下來的活肉。容奕還假公濟私了一回，把兩翅膀和尤利西斯分了，尤利西斯沒什麽特殊的表示，但散發出來的愉悅情緒證明很受用。

“老板給員工的福利，以後合作愉快。”容奕悄聲地說。

尤利西斯擡眸掃了容奕一眼，見他滿臉笑意，于是也小聲地說“面面尿床了。”

容奕笑容卡住了，“……”

尤利西斯嘴角微微彎了一下，笑容稍縱即逝，“我已經給他收拾好，穿上了新尿布，面面重新睡下了，機器人守着。”

“謝了。”容奕表達謝意地方式是把屬于自己那個雞翅的翅尖、翅中給了尤利西斯，他認為最嫩最好吃的部位，“在弄好床之前，我會每天早點起給面面換一次尿布，今天的事情麻煩你了。”

“嗯。”尤利西斯淡淡地應了一聲，絲毫沒有說他照顧面面時發自內心的願意。

這件事就算是過了，尤利西斯看了眼容奕準備的綠色空心的小段，“這是什麽？”

“蔥，小野蔥。”容奕把準備好的蔥碎推到尤利西斯的跟前，“味道比較濃郁刺激，我怕你們會不喜歡所以沒有直接加，要不要嘗試一下？”

“等等。”

尤利西斯捧起了碗先喝了一口原味的湯，鮮美流淌過唇齒間進入體內，沉寂的味蕾仿佛一下子被激活。吃過不知道多少營養劑營養膏、各種簡餐和貝蘭德的生食後，對食物的期待算是已經麻木，他一直以為食物不過是填飽肚子，用來充饑、補充體能的東西，從來不覺得“吃”是一種享受。

哪怕昨天的炖蛋、醬油湯面，他也僅僅覺得味道不錯，不像是現在，他終于體會到美食的意義。

原來，書上記載的美食是真的存在的。

那書上記載的那些精彩紛呈的食物呈現方式，也真實存在過嗎？

尤利西斯猛地看向神情平和溫柔的容奕，目光刺人。

“怎麽樣？”容奕的心倏地跳了跳，把一切疑惑藏在心中，他神色不變。

尤利西斯垂眸，斂下一切深究、揣測、懷疑……“我加點兒蔥。”

“來吧，我覺得加了小蔥味道更好。”

尤利西斯用筷子挑了一點送入碗中攪了一下，随後在容奕的注視下喝了一口，“剛才喝原湯就覺得味道很好，現在加了蔥……”

“蔥花。”容奕忙補充。

尤利西斯繼續說下去，“現在加了蔥花味道好像清爽了不少，沒有一開始的油膩感，還添加了一種特殊的香氣，雞湯味道更添滋味了。”

“你說的真好，可以當個美食家。”容奕豎起大拇指。

大清早的空腹喝雞湯，說實話真的不符合養生之道，無論是現在的，還是以前地球的。可是炖好一鍋湯不立刻喝，對得起寡淡而沒有油水的腸胃，對得起饞肉了很久的自己嗎？

容奕端起了撒着蔥花的雞湯，深深地喝了一口，然後發出長長的一聲嘆息，“真不錯。”

“容奕。”李二出說話伴随着吞咽口水的聲音，“我們也要喝，多少錢一碗？”

容奕承包食堂是要賺錢的，當然，這不是廢話嘛，所以食堂內銷售的菜品想要吃都要花錢買。因為食堂每個月有一萬元的補貼，容奕在簽訂承包合同的時候看到上面明确的寫了“定價合理，價格要比外面零售的便宜”，違反規定，一經查處，是要“享受”牢獄生活的，呃，雖然待在貝蘭德管制中心承包食堂和待在牢裏面沒有多大的區別，可犯人和食堂承包人之間的鴻溝不需要解釋就知道差別巨大……

“六塊錢一碗，今天食堂開業，你們是第一批客人不收錢，直接端着去吃吧。”容奕非常慷慨大方，定價之低，等于白送，“等會兒我還要做面條，也請你們吃，以後多多來捧場啊。”

“一定一定。”李二出忙不疊點頭，用托盤端走了他和于敏繡的雞湯以及一碟蔥花。

剛才看尤利西斯吃的時候，他們的喉結就在不斷移動了，完全是吞咽口水造成的，泛濫的口水猶如江水濤濤，根本就控制不住。但他們不敢去打擾尤利西斯品嘗美味，只有等他吃過一口了，李二出才敢大着膽子上前，竟然還聽到了容奕請他們喝雞湯、吃面條的話，李二出感動得不要不要的。

政|府可不會給“犯人”補貼夥食費，貝蘭德的在管人員的生活費不是家人打的，就是自己賺的，前者生活輕松多了，只要完成管制中心規定好的管制任務就好，根本就不需要為了賺錢發愁。李二出和哥哥相依為命，現在倆兄弟都進來了，沒有在外的親人，賺錢只能夠靠自己。李二出手殘，那些管制任務勉強完成，根本就沒有超額完成任務賺錢，賬戶餘額裏面緊巴巴的。

“老板請我們，免費的！”李二出美滋滋地端起了雞湯準備喝。

于敏繡說“是個好人哪。”

兩個人喝了雞湯後，猛地對視，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驚嘆和不可思議，雞湯原來這麽好喝！！！

他們以前喝過的速食雞湯究竟是什麽鬼？

于敏繡，“老板真是個大好人！”

李二出埋首于雞湯，已經沒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