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承包第五天

容奕問過李二出了，得知食堂後面約一百多米的地方有條河，河邊挺寬敞幹燥的，正好用來清洗豬下水。在以往，容奕清理豬下水會用醋和面粉反複揉搓，現在條件不允許，他就想着燒點兒幹草，用草木灰來清理好了。

走在林中，身周是高大參天的樹木，樹木筆直向上，樹冠層疊交錯，陽光抓住了每一絲縫隙照射到地面，在林木間形成一道道光束，随着太陽的移動，光束變換着角度。現在下午兩點多，千萬條光束是傾斜而下的，光束內有浮塵輕盈跳躍，光束外不知名的鳥兒發出莺莺鳴叫聲。

枝葉濃綠，光束燦金，鳥鳴輕盈，遠遠的還有水聲潺潺。

忽然的，容奕覺得這一刻森林散發着神聖的光輝。

曾幾何時，大地表面覆蓋厚厚冰雪，一切都被冰凍在寒風中，城市、森林，高山、流水，除了風和雪，再也沒法在野外看到移動的事物……

“真美。”容奕有感而發。

擡起腳正準備避開枯葉的尤利西斯踩實了這一下，他淡淡地看着林中的景色，心神不動。

容奕說，“可別跟着我去河邊，等會兒處理下水的畫面你可不想看到。”

尤利西斯不在乎地說“我見過許多血肉橫飛的場面。”

“那可不一樣。”容奕聳肩，“對象不同，接受程度不同。”

尤利西斯不耐煩地催着容奕，“婆婆媽媽的，走不走？”

“我知道了，你是關心我，怕我去河邊會遇到危險，所以才跟過來的，對吧。”

“才沒有。”被戳穿了心事，尤利西斯臉上挂不住，洗個東西而已，容奕的話怎麽這麽多。

容奕輕笑，“那就麻煩你了。”

繼續往前走，踩着一地的枯枝落葉，一路發出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仔細聽，腳步聲只有一個，那就是容奕腳下發出來的。一百多米的直線距離不遠，中間坦途，沒有任何繞行。

高大喬木組成的森林群，樹下陽光稀少很難長出其它茂密高大的植物，唯有一些喜陰的菌類、苔藓類、爬藤類可以看見，可惜了那些蘑菇，容奕沒有帶可以探測毒性的機器，所以不敢輕易嘗試，哪怕它們看起來平平無奇、很好吃的亞子。

容奕，“我看于敏繡打毛衣挺有趣的，貝蘭德還有毛線啊。”

“管制任務。”

容奕，“……每個人都要做。”

“原則上是如此。”

容奕扭頭看看尤利西斯精致的側臉，實在是無法想象這人手拿毛衣針的樣子。

尤利西斯被容奕看得臉上差點兒挂不住，“我沒做過。”

“哦。”

“真沒有做過。”

“哦。”容奕點頭，他相信了啦。

尤利西斯氣結，聲音太敷衍了，說了沒有就沒有！“原則上在管人員都要做，每完成一次任務就記1分。上面每周期會對在管人員的心理狀況進行再評估，威脅等級下降了就可以離開貝蘭德，積分可以幫助降低等級。”

“太苛刻了。”容奕不滿地嘟囔，用織毛衣作為勞改任務就是難為人，有幾個人糙漢子會做啊，難怪這麽多年貝蘭德的“出獄率”這麽低。

尤利西斯扯了扯嘴角，“不願意讓人離開有千萬種方法。”這不過是其中之一。

河邊到了，勞改任務的話題就此結束，容奕就地取材做了草木灰，然後就開始翻洗下水，尤利西斯目睹了整個過程，臉色一下子就不好了，回程的路上快步地走在容奕前頭，頭也不回。

“我就說了你別跟着，你現在把我一起嫌棄上了。”

在前面的尤利西斯不吭聲。

容奕，“洗的過程惡心，吃起來香，豬肺排骨湯、鹵大腸、溜肝尖、烤腰子、天麻炖豬心……做出來，絕對饞人。”

尤利西斯走得更快了。

容奕換了話題，哀嘆自己好歹發了公告，怎麽沒人來食堂吃飯啊，“我可是殺了雞，做好了準備的。”

尤利西斯終于肯搭理人了，“你發的公告太簡單。”簡單到衆人以為又來一個賣各種低劣營養劑營養膏的。

容奕對文字不敏感，讓他說話可以長篇累牍，但寫字就抓瞎了，絞盡腦汁寫不出什麽吸引人的出來，“我把更新公告欄的任務交給你了，尤利，你幫我宣傳宣傳呗。”

“我不。”

“來嘛來嘛。”

“我不要。”

“別客氣，來嘛。”

“容奕你離我遠點，大腸碰到我了。”

“沒事兒，弄髒了我再洗。”

“把我衣服弄髒了！”

“我給你洗。”

“走開。”

尤利西斯動作更快地跑了，實在是受不了豬下水的生腥味道。這東西的味道的确**，一般人受不住，當然，吃是兩回事兒。

看着尤利西斯落荒而逃的背影，容奕愉悅地彎起了嘴角，他“老人家”欺負人成功了還挺得意。

把下水收進了冷庫，容奕就開始做大棒骨，晚飯大家就抱着骨頭啃，個個吃得滿嘴油光。容奕解了饞，想了多少年盡情吃肉的願望終于實現了，而尤利西斯他們是終于體會到了骨邊肉的樂趣，李二出嘟嘟囔囔了好幾遍食品工廠坑人，投放到市場的肉都是純肉，看不見一塊骨頭的，讓多少人失去啃骨頭的樂趣啊。

吃完了飯，李二出和于敏繡趕在夜色降臨前回他們住的地方，走前容奕殷殷叮囑，“幫我多宣傳宣傳，食堂開業了，豐富美食啊。”

“放心好了容哥，一定幫你宣傳到位，在這兒我還有仨朋友的。”

“好，就拜托你們了。”

容奕看着二人離開的背影，心中想着明天、後天、大後天希望看到的背影是翻倍三倍n倍的。轉身就看到了尤利西斯擋在自己身前，容奕，“嗯？”

尤利西斯別扭地說“你把編輯公告欄的權限分享給我。”

容奕不敢笑，一本正經地說“好，那就麻煩你了。”

尤利西斯輕哼了一聲，“我是看在面面地份上。”

安坐在機器人懷裏的面面“哎”一聲扭頭看過來，他聽到喊他啦。

“還是咱面面面子大。”容奕走向前從小源手上接過了面面，“是不是呀兒子？”

面面竟然配合地點頭了，小臉兒肉嘟嘟的，皮膚吹彈可破，布丁一樣的臉頰小肉肉顫巍巍的動。

“你是吃可愛多長大的喲，這麽可愛。”容奕掂了掂面面，敦實的手感有些壓手，是很踏實的感覺。

天色漸暗，倦鳥歸林，食堂關門，站在十米高處能看到遠方有拖着長尾的鳥兒展翅朝着森林而來，它們喳喳而鳴，聲音清幽，能傳很遠。

西邊的天空有雲霞堆疊，東邊已經暮色沉沉，明月高升。這是個沒有霧霾的時代，夜晚也沒有霓虹璀璨，幾乎看不到人類的蹤跡，容奕胸膛內忽然生出“今夕何夕”的怆然，時間最是無情物，大自然的腳步從來不等人哦。

面面扶着爸爸的胸口顫巍巍地擡頭，嗷嗚一口在爸爸下巴上親了一下，一個濕漉漉的吻。

容奕笑了起來，“寶貝，你看那是月亮，那是鳥兒，也不知道叫什麽名字。那是晚霞，古時候啊有句詩叫做‘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不過呢，這詩的內容有些暮氣，咱是七八點鐘的太陽，會背就好。爸爸教你一個知識，‘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看到燦爛的晚霞哦，明天肯定又是個好天氣。”

面面靠在容奕懷裏憨憨一笑，小眼睛眯眯着，小肉堆在一塊兒，像是認真又會神地聽着爸爸講過去的故事。

“可惜了，這個好月色。”

本應該月下小酌的時間卻要進入室內、洞內等藏身的地方，容奕覺得對不起這樣美麗的夜色，辜負了良辰美景。

容奕和面面的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室內走出來的尤利西斯神色不明地看了看容奕的背影，随後把視線投入了天空，他心中的猜測不需要再猶豫，已經可以落實了。

刻意加重了些的呼吸聲讓容奕莞爾，既然尤利西斯不問、不點破，他就裝糊塗喽。真是沒有想到，承包貝蘭德監獄食堂會遇到熟人，尤利西斯和原主是什麽關系？疑惑在容奕腦海中盤旋，但他沒有主動問出口，畢竟他現在揣着明白裝糊塗呢，老人家能夠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滴滴——

個人終端突然響了一下，提示容奕有通話接入。

容奕允許了通話後，事務中心姚主任的投影出現在面前。

自那次簽訂合同的後，容奕就和姚主任成了能說上話的朋友。

“面面好，還記得姚伯伯嗎？”通話一接通，姚主任就慈愛地看着面面。

面面懵懂地揮揮小手，憨憨地朝着突然出現的人笑。

姚主任瞬間就被治愈了，小孩子多可愛啊。

姚主任不斷地和面面說着話，面面不是憨憨地笑就是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一來一去十來分鐘後姚主任終于心滿意足地看向了抱着孩子的背景容奕，“貝蘭德的生活怎麽樣？”

“是個很好的地方，食堂我開起來了，不過沒幾個人過來。”容奕絲毫沒有因為當了兒子的背景而氣惱，相反，他為面面用可愛**征服人類而驕傲，換過去，只有熊貓才做得到的。

“正常，之前的食堂一天有五六十人光顧就算是生意火爆了，畢竟是政|府的福利項目。”姚主任說到正題了，“因為你上一任的事兒，財政補貼估計要削減，我會幫你争取一萬，如果沒有一萬，保底也有五千，會一周內打給你，你放心。”

容奕恍然，說好的來到貝蘭德次日補貼到賬，難怪他的賬戶一直沒有動靜，還以為網絡延遲。

“不急，貝蘭德物産豐富，我可以先自給自足。”

姚主任寬慰着容奕，“我知道你腼腆，不好提出要求，有困難可以說。”

容奕，“……真沒有。”他的臉皮不薄！

姚主任一臉“我知道的”的表情，随後說，“你的配偶消息我查到了。”

容奕猛地坐直，目光炯炯。

他身後的房子裏，不打算聽別人說話的尤利西斯身體驟然緊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