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以生換生

數頂大帳坐落在草地上，一行行士兵手持長矛巡邏，防守嚴密。

其中最大的大帳內燈火通明，卻只坐了兩個人。

君子安身着暗紫色長袍，倚在矮榻旁的墊子上喝着酒，沖對面的人說道：“這酒可是好酒。你可知是怎麽的好法？”

魏戍品了一杯，咂咂舌，又準備倒一杯，卻被君子安按住倒酒的手，君子安道：“你還未回答我。”

魏戍道：“這酒到覺不得有什麽不同，可以說釀酒的技法拙劣。但是，酒香中又帶着一股子桃花的香甜，沖淡了酒原本的刺激，确實是不可多得。”

“是啊。”君子安道：“這酒便是落兒釀的。”

“落落？”魏戍百思不得其解：“她何時會釀的酒？”

君子安放下杯子，小心翼翼地将壇口封住，說道：“在林府的時候釀的，只可惜，我沒有等到釀好的那一天。”

兩人一時無言。

良久，魏戍道：“這麽多年，我為父親而活，為朝廷而活，為複國而活，現如今我卻有些懷疑，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否是正确的。千百年來，又有誰成功複國過？滄海桑田，朝代更替，這便是萬物的的法則，誰又能改變？

可惜我到現在才明白，落落到現在才知曉。若是沒有複國，或許我們都不會走到這個地步，或許嫣然姐不必死，或許我們不是針鋒相對的死對頭。”

君子安道：“有時候我也這樣想，可是如果沒有，我怎麽會遇到落兒。人人都道人定勝天，當初就連我也那麽認為。可是為什麽後來又讓我遇到落兒，又讓我愛上她，我才懂得是自己想的太簡單。我以為什麽都在我的控制之中，但卻在我決定放棄原本計劃的時候它卻又按照原本的軌跡開始運行。這一切就好像在很久之間就設定好的，我們只能按照它設定的路線行走。”

魏戍點點頭，道：“那又如何？你有什麽辦法改變嗎？”

君子安突然想到花落曾對自己說過的話，于是道：“既然無法改變，那就好好享受短暫的快樂吧。”

魏戍突然笑道：“這一點你倒是和你那個大哥說的一樣。”

君子安道：“哦？是嗎？”回憶起當初做的一切，想必大哥早已看出自己的目的，他不能忍受自己害死了二哥，也不能說出來害死自己，所以一直憋在心裏，雲游天下，希望能夠不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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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安心裏隐隐有些愧疚，轉念卻被代替。這本來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若他沒有害死二皇子，明天就會被其他人害死。這就是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存法則。

這場局布的很好，機會不費吹灰之力就将魏戍等人抓捕。但君子安明顯對這個結局并不滿意。

魏戍道：“我現在開始懷疑你是否和我們一樣都是凡人。”

君子安笑道：“我若不是凡人，還能是什麽。”

魏戍道：“你的計謀從開始之時就從未失敗過，這樣的人，怎麽也不像凡人。”

君子安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曾失敗過？”

“至少你的目的都達到了。”

“呵。”君子安輕笑一聲，不再說話。

賬外走進一位穿着宦官服的老人，向君子安行禮道：“靖王殿下。”

君子安道：“何事？”

宦官擡頭看了眼魏戍，說道：“夜已深，明日還要回京城，還請靖王殿下早點休息，犯人......我先帶下去了。”

君子安看着宦官，道：“去吧。”

魏戍從榻上起身，像君子安拱手道：“告辭。”

君子安點點頭，沒有說話。

山體未經過人為破壞，保留了大部分的特色。藍天白雲配着蒼翠的綠葉，心曠神怡地讓人沉醉。

軍隊如同一條長蛇攀緣在山路之上。君子安騎着馬，和昨夜闖入帳中的宦官一起走在前面。

宦官是皇帝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姓高，人稱高公公。

高公公眯着眼感受着微風，說道：“自我十二歲入宮，至今已有五十餘年，卻是第一次出宮。”

君子安道：“高公公算的上是我朝元老了。”

高公公笑道：“我不過是一宦官，承蒙皇上不棄，讓我得以在皇宮安身立命。”

君子安聽出來他的話中話，笑道：“為人臣忠君愛國是應該的，高公公雖為宦官，但并不比其他人差在哪裏。”

高公公道：“是啊，為人臣，忠君便是最大的職責。”

君子安偏頭去看他，心裏隐隐有些嘲弄。高公公說的很清楚，他忠的是“君”，至于這個君是誰，則無需計較了。

高公公看着沿路的風景道：“老夫年事已高，想必這般風景再也看不到了。”

君子安道：“既然如此，不如放慢腳步。”随即招來手下，放慢了隊伍的行程。

高公公喜逐顏開：“那多謝殿下了。”

太陽高斜，天氣慢慢轉涼，眼看天色漸暗，君子安吩咐手下就地安營紮寨，幾位掌權者剛剛歇進帳子，便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花落比半個月前君子安那匆匆一瞥要消瘦很多，臉色蒼白，穿着一身戎裝卻比原本容光煥發的樣子更加讓人敬畏。

坐在主位的君子安愣了，偏座的高公公也愣，帶反應過來起身呵斥：“大膽！你是何人！居然敢闖進帳中！來人吶！”

君子安擡手制止，笑着說道：“一路走來很累吧，過來坐。”說罷，往旁邊挪了挪，為花落騰出位子。

花落也沒有客氣，徑直走過去坐下，拿了案上的水壺倒了水喝。

高公公緩緩坐下，問君子安：“殿下......這是？”

君子安轉頭問花落：“你今天來是什麽事？”

花落道：“我來，換魏戍。”

高公公聽了這話心中一驚，道：“你，你是，大尹公主！你是尹花落！”

花落笑道：“高公公眼力不錯。”

高公公道：“你認識我？”

花落笑而不語。

君子安看了花落半天，說道：“你不擔心我扣了你，也扣了魏戍。”

花落笑道：“我相信你。”

君子安一陣欣慰。

高公公聽了花落的話，眼神閃爍。然而這些花落都看在眼裏，對高公公說道：“我來之前命人在山上埋了雷。恐怕你們不知道，這裏昨夜下了一場大雨，因為你們走的道路長久以來人踩馬踏，故而并不泥濘，然而山上卻并非如此，加上樹木密集，只要那些雷被人引爆，自然會造成大面積的滑坡。哦，對了，高公公可曾看過，此處地勢低窪，想來是逃也來不及逃吧。”

良久，君子安失笑：“我竟算漏了一個你。”

花落道：“你是算漏，還是不願。”

高公公眼神在君子安和花落之間打轉，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

這時，花落道：“你們還是趕快讓人将魏戍放了吧，若是完了一步，怕是我們都要死在這荒山野嶺。”

高公公聞言“噌”地站起來，雖已六十餘歲，腳步卻不必青年人慢。

待高公公走遠，君子安才說道：“你今天來就是換魏戍回去？你知不知道這意味這什麽？”

花落道：“以命換命。”

君子安冷笑：“你知道還回來！”

花落站起來，繞到案前，盯着君子安的眼睛說道：“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就應該由我來結束。”

君子安也站起來，說道：“你以為你死了這一切都結束了嗎？你可曾想過魏戍是否願意，讓一個女人犧牲自己換得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

花落一陣茫然，說道：“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他必須活着，他得活着幫助其他人找到歸宿。”

君子安道：“你覺得皇帝會這麽輕易的放過他嗎？你來了也不過是白白浪費掉了自己的生命。”

花落擡頭看着君子安，道：“只要你不去抓他們，他們就是安全的。”

君子安一陣語塞，原本是要勸花落回心轉意，不防不勝防地被她擺了一道。

花落沒管君子安是否回答，兀自說着：“你不會去找他們，只要我死了，他們就不會有事。”

君子安說不過他，拂袖轉身。

花落走上前，從背後抱住他，說道：“子安，幫我最後一次，我做了太多錯事，誤了太多人性命，我不想再錯下去，你會幫我的，你會的。”

一語成箴，君子安痛苦地閉上雙眼，手慢慢扶上花落環抱着他的手，沒有回答，卻已經表明心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