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接下來的幾天裏，林野沒有出門，甚至連卧室的門都很少出。他謊稱志願者的事情有變動，暫時不需要人手，顧夫人本就不大贊同自家“媳婦”風吹日曬地跑去給搞什麽聯賽的那些人打下手，樂得林野放棄，也沒多問。

林野卻也沒再陪顧夫人看驚悚的4D肥皂劇，甚至連續兩天午飯都沒吃，只将自己悶在房間裏，灌了幾口營養液充饑，幾乎廢寝忘食。

自從那天的夜店事件過後，林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上輩子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也從來沒為錢發愁過。

他從小家境殷實，稍微長大一點，父母雖相繼不幸去世，卻也給他留了不少的遺産，少年人手裏握着大把金錢，只是胡亂存在銀行，也不理財，加上林野踏實肯幹，履歷漂亮，福利待遇方面也頗為優厚。

終于養成了不把錢當一回事的習慣，然而這習慣帶到這裏，就差點鬧了笑話。林野仔細盤算着：自己和顧丞炎早晚有一天要離婚，退一萬步，即使不離婚，他一個大男人也不能總靠顧家養着。

其次，直系親屬也無法提供助力，原主的姨夫姨媽不把他榨幹淨就算良心尚存了。

而原主自身能力又十分有限，從他的記憶裏提取不出任何一項生存技能，他所接受的教育，換算成林野的認知，基本上就是高中水平。

成績雖然并不像韓泰平夫婦說得那麽差勁，卻也根本沒有報考高等院校，現在星際海盜愈發猖獗，軍校是男孩子最向往，也是最能出人頭地的地方。

除了軍校，綜合大學，理工科，藝術類，也是百花齊放，只要上得起學，大好前程不可限量，所以，至少在重視教育的首都星讷頓，這個年紀選擇結婚的人幾乎是鳳毛麟角。

除此之外，他賬戶裏也是捉襟見肘，窮得連杯飲料都買不起了。林野笨拙地用光腦搜集各種就業資料，一一篩選之後，發現最适合他的工作機會居然近在咫尺。

機甲聯賽。

只要通過海選，就有一筆五萬星幣的獎金，五萬星幣的購買力，大概和五萬軟妹幣差不多，足夠支撐一個普通人一年的基本生活費。而有初始的啓動資金，無論再深造也好，做生意也罷，林野也有了底氣。

繞了一大圈，居然回到了原點，林野從終端裏調出“制服男”傳給他的報名細則。目光從“自備機甲”一欄掃過，林野手指在半透明的屏幕上劃過，又收回，停留在半空中撚了撚，不然就去試試那個？

現在已經是報名截止的最後一天，林野卻坐在客廳裏喝了第四杯冰糖菊花茶，祛暑祛得幾乎要拉肚子，還是堅持正襟危坐地盯着屏幕。

連男主角母親氣勢洶洶地甩出唾沫星子說：“給你一百萬，離開我兒子。”的時候，眼皮都沒擡一下，絲毫不擔心被噴一臉，像是完全适應了4D成像技術。

一集結束，顧夫人沒有跳過片尾曲，而是直接靜音，對林野道：“小野，是不是有什麽事兒？”林野猛然回過神來，下意識将第四杯冰糖菊花茶喝幹了，話到嘴邊又變成了：“沒事兒啊。”

Advertisement

林野想剁了自己的舌頭。

顧夫人笑了：“你比丞炎孝順多了，願意陪我這老太太在家裏看電視。”顧夫人彈出自己的終端，“媽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挺喜歡出去玩，或者逛街買東西，總在家裏是待不住的。”

說罷竟是不由分說地給林野打了一筆“零花錢”過去。林野不免對顧夫人的善解人意有些感動。他張不開嘴跟一個女人要錢，對方竟是連臺階都給他想好了。

林野少年時代就失去了雙親，不由得想：如果母親在世，是不是也是這樣給他塞零花錢？

只是他終究沒有福氣多享受些母親的關愛，顧丞炎從一開始就沒給他任何希望。

林野出了門，就直奔懸浮車站，根據終端的導航，在“聯邦軍校南門”站下車，又坐了一輛免費的自動客運，抵達了目的地。

目之所及跟光腦上查到的內容幾乎一樣，這裏是一片廣袤的訓練場地，幾乎望不到邊界。嚴格來說，這裏并不算中央軍校內部，只是一個附屬訓練場。

中央聯邦軍校，作為聯邦綜合實力排名第一的軍校，位于寸土寸金的首都星讷頓，占地面卻積達卻到了七千三百平方公裏，差不多相當于一個小行星內的中型城市，財力和地位可見一斑。

而親眼所見又更加震撼，難怪他表哥韓遠考進了這裏，哪怕是個最普通的專業，也足夠他父母馬不停蹄地炫耀一輩子，能進這樣的學校，的确有這個資本了。

林野的目的卻不是欣賞軍校，更不是羨慕頭頂那些駕駛着機甲飛來飛去做練習的學生們。

而是這片訓練場上随處可見的小裝置，那些裝置看起來很像地球上的自動販賣機，林野挑選對比了一番，最後停在一臺大紅色的“販賣機”前，上面寫着“臨時機甲租賃機(建議僅供練習）”。

林野将手腕上的終端和那機甲租賃機的接口對接，按着提示輸入指令之後，點擊“支付押金”，操作成功後，裏面便緩緩送出一只巨大的機械手臂。

林野連忙伸手托住，這一條機械手臂比韓遠那一個要大得多，也重得多。時間不早，林野不敢耽擱，按着說明，将這巨大的機械手臂戴上。

若不是他重生以來都堅持鍛煉，以原主的身體素質，恐怕穿上這幾十斤的金屬疙瘩，行動能力就可以和半身不遂的病人媲美了。

林野扛着沉重的機械手臂，負重跑一般奔向自動客運車的站臺，倒是惹來不少詫異的目光，畢竟根據星際安全管理條例，機甲是不能在城區內使用的，他們想不出竟然有人費力搬走那麽厚重的大機甲到底圖什麽。

另一邊，窗明幾淨的實驗室內，試驗臺上整整齊齊地碼着一排精巧的五維合金零件，桌面上纖塵不染，一旁的被擦拭得光可鑒人的光腦屏幕上卻顯示一長串亂碼，光腦的主人顧丞炎對着眼前懸浮的小地圖發呆。

“擔心就去追啊，先生。”一道有些機械的男聲說道，此時實驗室裏只有顧丞炎一個人，他卻并不感到驚悚，甚至煩惱地嘆了口氣：“還是不要了，他好像有點反感我侵犯他的欲望。”

“法定伴侶間的定位并不算侵犯隐私，先生。”

顧丞炎捏了捏眉心：“巨闕，人類的情感很複雜。”

顧丞炎食指上的銀色戒指不見了，此時與他對話的竟是空中懸浮的小地圖，地圖形态的巨闕安靜了一會兒，“那你喜歡他嗎，先生？”顧丞炎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是為了鄭邈嗎，先生？”

顧丞炎：……

顧丞炎：“為什麽你一個機甲這麽喜歡提問題？”

巨闕：“是您研制的‘極限類人’模式，可以應用于a級以上機甲，此模式獲得了第408界‘衛斯理科技’傑出貢獻獎，被莫爾頓元帥親口贊揚為最接近人類思維方式的人工智能，先生。”

顧丞炎：……

——

林野總算是趕上了最後一波。在截止日的最後一個小時，機甲聯賽報名點的人明顯少了很多，林野卻仍舊是鶴立雞群。

可他管不了那麽多，匆匆提交了材料，在指定機器上掃了虹膜驗證，又進行了簡單的體檢，最後發海選準入證的是個滿臉疲憊的工作人員，即使科技再發達，有些工作還是必須依靠人力查漏補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單純的機器不管多高級都會存在程序漏洞，被有心人利用。

那工作人員似乎已經被高強度的重複性工作摧殘到了極點，目光都有些呆滞：“所有資料都已輸入，等下驗證機甲沒有問題的話，需要你簽字确認，請仔細閱讀風險揭示書，海選中一切損傷都由本人負……”

那工作人員的話随着他擡起腦袋的動作戛然而止，半晌才繼續：“你确定嗎？”

林野麻木地點點頭，他一路遭受的異樣目光太多，此時已經習慣了，誰讓這一只機械手臂這麽惹眼？

回到報名點之前，林野已經查了“共享單機”為什麽形态這麽誇張，原來越高級的機甲攜帶體積越小，而機甲本體越大。

低級機甲反之，比如韓遠的c級機甲是個包裹住小臂的機械臂，而顧丞炎的s級機甲則能小到變成一枚小小的戒指。但c級機甲的完全形态反而比巨闕要小。

林野扛着的練習式租賃版“共享單機”，甚至連級別都沒有，在工作人員錄入機甲等級時，林野粗聲粗氣道：“寫f級吧。”

林野扛了這麽一個大家夥回家，連一向沉默寡言的顧将軍，都忍不住問了情況，在得知林野竟然是要駕駛這一架機甲去參賽，顧将軍沉吟半晌，欲言又止，最終在顧夫人嚴厲的眼神裏，選擇了沉默。

林野知道顧家上上下下都以為他是閑得發慌去玩票，也不置可否，但只要他們不阻撓，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助益了，畢竟時間有限。

海選定在兩星期之後，林野的行事作風一向是不服就幹，幹贏為止。确立了目标，便不再思考自己行不行，而是專注于“怎麽做”。

根據星際聯邦安全管理條例，沒有許可的情況下，市區內不得使用機甲。林野便又把主意打到了中央軍校的訓練場地，那裏隸屬于聯邦中央軍校，卻在校園之外，不用門禁，只是有些遠。

林野費力地将機械臂拆了下去，才終于躺平，多年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最近遭逢變故，倒是松散了。顧丞炎回到的卧室的時候，見林野早已躺下，地板上橫亘着一條巨大的機械手臂。

顧丞炎不由得皺了皺眉，恰逢林野在夢中翻了個身，已經有一點點肌肉線條的大腿光溜溜地騎上了被子，這人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條小內褲，睡相實在是糟糕，光裸的脊背和陷進股溝裏的四角內褲大喇喇地刺進顧丞炎的視線。

顧丞炎手比腦快，一巴掌結結實實地拍在林野屁股上，發出一聲脆響，林野一個激靈坐起來，條件反射地在枕頭底下摸搶，卻是空空如也，待到反應過來，看到是顧丞炎，先是松了口氣，而後怒道：“你打我幹嘛？”

剛睡醒的模樣即使是怒，也沒了平日裏偶爾流露出的強橫氣勢，竟有幾分嬌憨味道，不過問題實在尖銳，顧丞炎沒時間适應欣賞。

他其實也不大能理解自己，包括前幾天那突然的一巴掌，似乎跟林野再一次，就總控制不住想打擾他，如果直言“你屁股圓鼓鼓的，看起來手感很好，我想試試”，大概會被當成變态。不過顧丞炎反應很快，一秒之內積攢了怒氣值：“你往卧室搬這種髒兮兮的東西幹什麽？”

林野被問懵了，反應了一會兒才看向地上的機械臂，這東西并不高級，可也是正規企業做出來的，定期維護定期清理。

只是不可避免地有些浮灰，在林野的概念裏，這不算什麽，幾乎是嶄新的東西，跟“髒兮兮”差了十萬八千裏。于是便覺得眼前這人無理取鬧，加之猛然打醒的起床氣，林野也沒了好氣：“顧丞炎，我現在沒時間跟你廢話，有情緒就幹一架，沒事兒我繼續睡覺。”

顧丞炎不可置信地看向林野，明明這人前幾天還小心翼翼地問自己“你是不是喜歡我”，轉眼就翻臉不認人了。

林野的睡意此時已經徹底消失，目光在顧丞炎身上游走一遍，暗自評估起來，這人是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尤其穿睡衣的時候，看着十分結實有力，不知實力怎麽樣，近身肉搏的話，自己的力氣恐怕沒他的大，但他一個搞技術的，實戰經驗肯定不行，如果從那一側攻擊，沒準能摸一把……

到底不是針鋒相對的敵人，林野的思維迅速脫了軌，往不可描述的方向一去不複返，不免躍躍欲試起來，期待顧丞炎跟他打一架。

顧丞炎卻沒接他的茬兒，兀自繞着機械臂踱步，叫出了清潔機器人，好一頓擦拭，擦完還不死心，自己親自動手吧死角清理了一遍。

林野看得目瞪口呆，顧丞炎掃除完畢，松了口氣，對林野道：“以後按這個标準才是幹淨，明白了嗎？”

林野除了一句幹巴巴的“好”，再也想不出其他方式回應，過了一會兒才道：“什麽以後？”說得跟要在一起過一輩子似的。

顧丞炎：“我太忙，等你海選結束了，出去看看房子。”言下之意，似乎也是默認了林野在海選玩一圈就會被淘汰，不知林野是沒聽出來，還是不想追究，只挺感興趣地問：“你媽不是不讓你搬出去嗎？”

顧丞炎斜了他一眼：“總不能真跟父母住一輩子。”又誘惑道：“你可以挑一間合心意的做健身房。”

林野有些心動，卻想起顧丞炎的生活規律，道：“又哄我，健身房也不是我一個人用……對了，你一個搞研究的，怎麽那麽喜歡鍛煉？”

說完又半真半假地摸了一把顧丞炎的上臂，“這肱二頭肌，比我當年……”林野改口，“比我以前見過的軍人都結實。”林野不動聲色地吃了一把豆腐，沒被發現，心中竊喜，顧丞炎倒是想起了林野那個考入中央軍校的表哥，說起來也算他的學弟。

“很多人以為操控機甲只是天賦，其實也有勤能補拙，特別是近身搏鬥，精神力不夠的話，身體素質必須足夠承受高階機甲的反饋。”

林野聽得一知半解，他對于機甲的知識，大多來自網絡，按着他的理解，就是把高級武器穿在身上跟人打架，玩轉武器是他的興趣，跟人打架是他的天賦，林野從一開始就認為，機甲實在是太适合他不過。

此時卻忍不住想多了解一點精神力的問題，這個世界的人只是含糊其辭地說“精神力”，卻沒有一套可以測試精神力的系統，連機甲也按着精神力分出了等級。

從S再到ABCDE，不入流的統稱為F級，如果不是系統學習，一點點去查去研究，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走多少彎路，林野眼前一亮，面前這一位不就是專家嗎？

顧丞炎從中央聯邦軍校的機甲制造專業畢業，進修、搞科研，聽說還在一個什麽機甲制造公司占了幹股，乃是個不折不扣的頂尖人才，林野虛心請教，顧丞炎卻也沒藏私，盡量用最通俗的語言解釋了林野的疑惑。

原來機甲操作分為兩種，精神力操作和純手動操作，c級是個分水嶺，D級和E級的機甲是純手動操作，而C級以上則是神經帶連接和手動并存的模式。

整個聯邦都沒有具體的精神力測試方式，因此，能操作C級機甲的人，便被認為具有C級精神力，如果能操作A級，則說他有A級精神力。

當然并不是讓機甲動得起來，就叫能操作，當一個人與機甲的精神匹配達到了百分之六十以上，才說他真正操作得了這一架機甲。

機甲越高級，可以匹配的智能等級也水漲船高，當然價格也越驚人，不過能高階機甲常有而精神力天才不常有，若有人真展現出那一方面才能，自然有大把的相關部門願意掏腰包花重金培養。

畢竟整個聯邦五十四顆适宜人類居住的行星裏，人口已經過了兆級，能挑出來的A級精神力天才也只能堪堪湊成一個師，S級的就更是鳳毛麟角，聯邦上上下下恨不得當大熊貓供養起來。

林野不由得驚訝地問：“你的‘巨闕’是S級，那你的精神力等級豈不是S級了？”

顧丞炎看着林野一臉的崇拜，忽然有些想一口答應，卻還是搖了搖頭。

作者有話要說：

注：軟妹幣：地球俚語，既RMB。全文架空，這裏說明這一點，只是方便寶寶們理解，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