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複仇女神20

眼看着林太太的情緒崩潰,身上整齊的黑裙子早已皺成一團,幹枯的手指如同爪子一樣死死鑽入殷寒的頭發,宿之靈有點害怕。

她平日裏是一個刻板整齊又保守的老女人,可是現在,她衣衫淩亂,面目全非,簡直像是一個從死人堆裏鑽出來的可怕喪屍。

宿之靈拄着拐杖,生怕她擰斷殷寒的脖子,急忙說道:“好好好,我把你的女兒還給你,我保證。”

林太太的睜着滿是淚水的眼睛看了過來,這才讓她那沒有血色的臉上有了一絲人的特性,她顫抖着聲音,輕聲問道:“真的嗎?”

宿之靈盡可能地放緩聲音,說道:“真的,我會把你的孩子還給你。”

見林太太的情緒穩定下來了,她試探着上前走了一步,又及時在她的安全區範圍外停住,說道:“但是不如我們先想一想,你是怎把她搞丢了的,好不好?”

林太太忽然激動起來,狠狠卡住了殷寒的脖子,滿面扭曲地大叫道:“我沒有把她搞丢!她那麽可愛,那麽乖巧,她就是我的小天使,她絕對不會離開我的!是有人把她偷走了……”

她說到這裏,驟然松開了殷寒的脖子,坐在地上崩潰地大哭了起來,雙手茫然地放在眼前,痛苦不堪地說道:“是有人把她偷走了……”

她說着,試圖做出抱着襁褓中的嬰兒的姿勢,傷心欲絕地說道:“她還那麽小,那麽小……”

殷寒被她放開,終于可以喘上氣來,扶着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宿之靈一步一步靠近了林太太,見她沒有反應,在她身邊一點點彎下腰,放開了手裏的拐杖,慢慢俯下身坐在她身邊,輕聲問道:“那是誰把她偷走了?是在什麽時候,在哪裏呢?”

殷寒靠着牆,手指扣着喉嚨努力喘息着,在旁邊咕哝道:“不敢相信,你竟然跟這個瘋子說這麽多話。”

這時,窗外一道閃電降臨,慘白的光照亮了走廊,照亮了林太太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面龐。

她瞪大了無神的眼睛,目光忽然變得兇狠,閃電一閃過後又黯了下去,林太太仿佛看到了過去的回憶,咬牙碩大:“是那個男孩!那個像女孩子一樣漂亮又乖巧的男孩子,平時我在的時候他就那麽聽話溫順,我一走了,他就把我女兒——把我女兒——”

後面的故事宿之靈已經知道了,那個男孩把她從陽臺上推下去了。

林太太說道:“可是更可恨的是什麽嗎?警方說他沒有能力把我女兒推下去,又說那個智障身上有傷,反而懷疑到我們夫婦頭上來了,最後我們竟然只能放棄上訴,跟那家人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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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太捂住臉痛哭道:“我才是失去了孩子的人啊!難道就因為對方是個殘疾人,就可以被原諒嗎?”

她忽然轉過頭,惡毒地看着宿之靈,指着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要把你們這群不服管教的小惡魔全都趕盡殺絕,我不僅要你們絕望而死,我還要讓這一切看起來合法又光明!”

看着她發瘋的樣子,宿之靈轉頭去看一邊被捆在椅子上的林校長,林校長的目光閃躲,生怕被人看見自己似的,拼命想要把自己藏起來。

漂亮的男孩子……

智力障礙……

滿身傷痕。

宿之靈嘆了口氣。

宿之靈問林太太道:“這麽多年了,你從來沒有懷疑過您自己的丈夫嗎?”

“您就一次都沒有懷疑過,為什麽總是好看的小男孩,要麽有智力上的缺陷,要麽不能說話,要麽無比膽怯,任人擺布?”

“再或者您的女兒根本不是那個男孩推下樓的,因為樓梯上有護欄,而男孩子真的沒有那麽大的力氣,警方說的是對的?如果孩子沒有力氣,那誰又有呢?”

“或許她只是看見了什麽不該看見的,想要來告訴你;或者是發生了激烈的沖突,而推她的人是一個成年人?”

宿之靈說着,轉頭看向了一邊極力想把自己縮在椅子上的林校長:“一個成年,強壯,卻病态的人?”

林太太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頭一遭把目光看向自己的丈夫。

窗外暴雨如瀑,整間屋子裏只有一盞應急的小燈亮着。

燈光是粉色的,燈的造型是一只粉色的小豬,可以充電,又可以放音樂,造型和款式早已經是十多年前的樣式了。

小豬的腦袋上布滿了灰塵。

林太太一點點走過來,看向一身狼狽的林校長,眼神從溫存變成猙獰。

一瞬間,這十來年間所有的事情都對上了。

她咬着牙,嘶啞着聲音說道:“怪不得你要把那個啞巴留到現在……”

“我每次說要清理了他,你就說他家裏人那邊又反悔了,要再留他一段時間……”

“原來是你,一直都是你。”

——————

眼看着他們夫妻反目,宿之靈心裏還挺爽的。

殷寒把宿之靈從地上扶了起來,又拽起了蹲在地上的明薇薇,三個人面對面站着,借着一點微弱的光看着彼此。

殷寒擁抱了明薇薇,把她死死摟在懷裏,順便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說道:“我不該說你是傻子,對不起。事實證明你比我們都要勇敢得多。”

明薇薇頭一遭被人誇獎,受寵若驚地被她抱着,笑得很開心。

殷寒抱完了明薇薇,又轉頭去看宿之靈。

她本來想擁抱宿之靈,然而她擡了一下手臂,又放下了,不好意思地低着頭,伸手撓着側臉,躲開了她的目光,小聲道:“也、也謝謝你。”

殷寒說完,又偷眼去看宿之靈,見宿之靈正盯着自己看,立刻挪開了視線,看着別處,說道:“遇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她說完之後,又忽然緊張起來,要是現在有更明亮的光,就能看見她的雙頰漲的通紅。

殷寒忽然大叫了一聲:“算了!”

她叫了這一聲,大家都被她吓了一跳。

殷寒顯然很不好意思,說道:“不、不說這些肉麻話了,啞巴還需要醫生呢,我們去再打個電話……”

宿之靈反而笑了:“別呀,我想聽你說肉麻話,你說。”

殷寒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話都到嘴邊兒了,就是死死說不出來。

宿之靈又說道:“那我們抱一下吧,你都抱了薇薇了。”

殷寒越發不安地伸手撓着自己的手腕,低着頭死咬着嘴唇,仿佛想極力阻止那些話從自己口中溢出似的,又偷眼看向宿之靈,良久,才說道:“我從來不相信我自己也會有勇氣去做一個正常的人。”

“我以為我自己很叛逆,很大膽,很惡毒,可我心裏知道,那只是因為我無比迫切地想要掩飾我的恐懼。”

“有的時候做一個狂躁的人很容易,可是冷靜下來才難于登頂,可是我——我在你身邊的時候,我感到平靜。”

她還想再說什麽,宿之靈忽然松開拐杖,抱住了她。

殷寒整個人身子瞬間崩緊,整個人不安地在宿之靈懷裏扭動,急道:“我……我去再打一個電話,雨小很多了,沒準他們已經上山了……”

她說完,急匆匆推開了宿之靈,又跑去打電話。

屋子裏的林校長縮在椅子上,在自己發瘋的妻子面前瑟瑟發抖;而林太太徹底喪失了理智,脖子上那一串整齊的珍珠項鏈斷了,珠子稀裏嘩啦掉了一地,殷寒進去險些滑倒。

女人如同野獸一般地嘶吼抓撓,男人畏怯不已,不敢出聲。

殷寒打完電話,從屋子裏走出來,高興地對着宿之靈說道:“他們已經出發上山了,等我們回去了……”

宿之靈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說道:“噓——”

沉重的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

咚、咚……

整個走廊一片漆黑。

窗外的雨已經漸漸停了,月光從烏雲中照了進來。

穿着破布衫子的老人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懷裏抱着巨大的糖果筒,小孩子似的殷切地看着宿之靈,把手裏的糖果筒晃了晃,那只混沌的眼睛擡起來,着急地看着宿之靈。

她晃了晃懷裏空空的糖果筒,咽了口口水,說道:“巧克力。”

宿之靈一時語塞。

她怎麽那麽能吃啊。

年紀這麽大吃這麽多巧克力,不會吃出病嗎?

見宿之靈沒有反應,她又急匆匆地跑到屋子裏去,推開了正對着丈夫吵架的林太太,把被綁在椅子上的林校長搬了出來,着急地說道:“林校長!”

宿之靈和殷寒面面相觑,誰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老人說道:“林校長換巧克力!”

宿之靈為難地解釋道:“可是沒有巧克力了……”

老人的臉上猛地一變:“沒有巧克力了?”

宿之靈說道:“沒有——”

只見面前的老人一把丢開了懷裏的糖果筒,撲了過來,一把扼住了宿之靈的脖子,大叫道:“巧克力!”

宿之靈急道:“你快給她找巧克力啊!”

殷寒急忙撲了過來,攔住了面前的老人,說道:“我給你找!我給你找巧克力!”

她說着,從糖果筒裏翻出幾塊糖果皮來,翻了半天,卻是什麽都沒有。

殷寒咕哝道:“早知道這家夥這麽能吃,剛才我就不該吃那一塊巧克力……”

她說完這話,忽然覺得有什麽不對。

面前的老人咬緊了牙:“巧克力。”

她的眼神一瞬間兇狠了起來:“你搶走了我的巧克力。”

老人說着,獨眼動了動,目光停留在殷寒的肚子上。

她仿佛全然不記得“朋友”的含義,早已把殷寒當成了敵人,磨着牙一字一句地說道:“還給我,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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