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複仇女神24
見宿之靈說了大逆不道的話,徐曼急忙對着聶神父解釋道:“神父,您別生氣,她、她平時不這樣的……”
聶神父啃着一大塊雞腿,砸吧砸吧嘴,一副大度的語氣說道:“我理解的,她被魔鬼附身了嘛,等明天清理完,一切都好了。”
徐曼勉強笑了笑。
終于送走了聶神父,徐曼關了上了門,坐在沙發上,繼續給宿之靈織毛衣。
宿之靈杵着拐杖站在客廳通往餐廳的門口,說道:“明天那個什麽驅魔儀式,我不會去的。”
徐曼織毛衣的手頓了一下,擡頭笑笑,說道:“你這個孩子呀,從小就是這麽倔,一開始要給你買假肢的時候,你也說不要假肢,現在知道了吧,還是能站起來好的……”
宿之靈擡高了聲音,說道:“您沒聽見我說話嗎?我說我不會去的。那個聶神父,本質上和那個林校長沒什麽區別,他不是什麽好人。我知道您想保護我,可是也不能是以這種方式。”
徐曼低頭繼續織毛衣,織毛衣的速度變快了,悶頭說道:“你要去的。你年紀還小,什麽都不懂。”
宿之靈說道:“我懂!我心裏很清楚,我不想信教,我也不想讓他們指責我是不正常的!我很正常,您明白嗎?我不需要驅魔!”
徐曼忽然扔了手裏的針,坐在沙發上,瞪着眼看向宿之靈,反問道:“你怎麽不直接說你不需要我管你,不需要我保護你?是,你被送去學校的時候,我沒有看清楚那個學校的問題,都是我的錯,我沒盡到一個母親的職責。可是我難道不愛你嗎?你就要為了這件事,永遠記恨我一輩子嗎?你搞清楚,我都是為了你好!”
宿之靈說道:“您要是為了我好,就應該相信我,相信您的女兒,而不是那個什麽聶神父。您才認識他幾天?”
徐曼指着宿之靈的脖子,氣紅了一張臉,眼淚都出來了:“你懂什麽?你知道我這些年為了你付出了多少嗎?可是你可好,一點都不謝謝我,還跟我對着幹,說什麽我害你……”
徐曼擦了一把眼淚,轉頭看向別處:“我真是養了個白眼狼。我是你媽媽,我做什麽都是為你好,我愛你,世界上沒人比我更愛你了,你懂不懂?”
宿之靈吼道:“那就別打着愛我的名義做害我的事情!我很正常,我不需要驅魔!我會遇上那種事,是因為你遇人不淑,是因為我繼父心懷叵測!是我,是我一個人自己逃出來的,我被關在黑漆漆的屋子裏的時候你的神父沒有幫我,我被劊子手追着殺的時候你的主也沒有救我!”
徐曼氣得胸膛都在起伏,她卻強忍着怒氣,說道:“我不和你吵架,我不生你的氣,你被惡魔附體了,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宿之靈說道:“你會害死我,而我不和坐以待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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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曼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半晌,才下意識重複了一句:“坐以待斃?你以為我要做什麽,害你嗎?”
徐曼打了一個寒戰,哆嗦着說道:“你是在對生你養你的媽媽說話嗎?”
宿之靈向後退了一步,失望地看着徐曼搖了搖頭,說道:“我成年了,我不會再任你擺布了。”
她說着,拄着自己的拐杖,打開家裏的門,出去了。
徐曼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女兒說出來的話,那個從小有點膽怯、溫順、遇到什麽事情都躲在她背後需要她保護的女兒,一夜之間長大了,變壞了,變得一點也不聽話了。
她追了出去,在哭着門口大喊:“好啊,你走!你走了就別回來!你不要我了,你不要你媽媽了,我白生了你!我懷胎十個月才把你生下來,早知道你有一天變成這樣,我就不生你了!”
宿之靈本來都走到樓下了,聽到這句話又沖上樓,扶着牆吼道:“你生了我,就可以把我不想要的東西全都塞給我,指責我是不正常的,用你的方式把我洗幹淨嗎?不,你沒這個權利!”
“你根本不是愛我,你是愛你假想中的那個女兒!那個溫順、正常、完整的女兒!可是我不是,我殘疾,我叛逆,我也不信教!”
徐曼站在門口喊:“你聽聽!你聽聽你自己現在說的話!你叛逆,你還有理了嗎?”
宿之靈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就是正常的,我也是完整的。是你覺得我不正常,是你信的宗教指責我不完整,但是那不是我,我不需要把不屬于我的東西塞到我身上來僞裝自己和別人一樣。”
她說着,拎起褲腿,對徐曼說道:“看見了嗎?這裏少了一塊,但是我不在乎。而你塞給我的那些東西,才是我不需要的,你塞給別人去吧。”
宿之靈說完,失望地看了徐曼一眼,搖了搖頭,扶着拐杖一點點挪下樓。
原宏端着杯可樂坐在客廳裏看電視,徐曼和宿之靈吵成這樣,他依舊盯着電視屏幕看,電視上說相聲的演員講了個笑話,他捧着可樂哈哈哈地大笑。
徐曼正擦眼淚,一聽見他大笑就來氣,走到原宏旁邊掐了他一把,說道:“去,把你妹妹帶回來。”
原宏被她掐得險些跳起來,捂着胳膊說道:“徐姨,你怎麽還嫌事情不夠多啊?我爹都進監獄了,您再信邪教,到時候咱家遲早散了。”
徐曼怒道:“誰信邪教,我都是為了她好!你看看她現在變成的這個樣子,你扪心自問,這是你妹妹嗎?”
原宏想了一下,還真是。
以前的宿之靈任由他欺負,打她罵她她也不敢告狀,初中的時候被幾個同班同學關在廁所裏一關就是一晚上,都不敢和人家大聲說話。
現在可好,動辄給他動手,兇得跟小惡魔似的,原宏一點兒也不喜歡這個妹妹。
不過以前那個,他雖然也不喜歡,但是好欺負啊,他想怎麽對她撒氣怎麽對她撒氣,她連大氣都不敢出。
原宏說道:“就算是她現在變了,那您也看見了,她那麽兇,我去管她有什麽用。你們倆是親母女,你們倆談,我就不摻和了,啊。”
說完,生怕徐曼找他的茬,起身就沖回了自己屋子,把自己關在裏頭了。
任由徐曼怎麽喊,他都不開門了。
徐曼只好下樓去找宿之靈,然而她繞了幾個圈,宿之靈早就沒影兒了。
至于另一邊,天色已經黑下來了,宿之靈自己撐着拐杖走出了小區。她身上連多一件衣服都沒有,根本無處可去。
她在小區門口的小賣店前頭,伸手摸了摸口袋,從裏面翻出幾枚硬幣來,問道:“我能打個電話嗎?”
攤主把硬幣收走,指了指桌子上紅色塑料的固定電話。
宿之靈給殷寒打電話,打了很久才通。
殷寒說道:“呦,你這個混蛋,負心漢,還知道給我打電話呢?”
宿之靈說道:“我這邊情況比你想的要複雜一點。我媽最近信了邪教,她教會的人明天要把我送到教堂裏去洗幹淨,我壓根沒有選擇的權利。你看在咱倆同生共死的份上,能不能給我個住處?欠你的錢以後還你,你先收留我一下,我要是留在家裏,指不定能不能活到後天。”
殷寒吓了一跳:“邪教?你家也太可怕了吧?你在小區門口等着啊,我派車去接你。”
宿之靈說道:“謝謝你。”
殷寒反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對我這麽客氣幹什麽?你也說了,咱倆好歹是同生共死的情誼,我怎麽可能丢下你不管嘛。”
她停了一下,電話那頭傻笑了一聲,問道:“喂,那我們以後住在一起了,你可不許——”
她還沒來得及再說,宿之靈那邊的電話已經斷了。
宿之靈拿着話筒,聽筒裏一片雜音:“喂?殷寒?你能聽見嗎?”
宿之靈沒辦法,只好放下了話筒。
這時候,徐曼追出來了。
徐曼說道:“你跟我回去。”
天邊的太陽已經落下了地平線,路燈亮起,來來往往的行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宿之靈遙遙地站着,看着追過來的徐曼,問道:“您不是不要我回去了嗎?”
徐曼雖然面子上過不去,但是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孩子,看見她拄着拐杖站在黑夜裏,登時心疼了,過來扶她,說道:“你這孩子,媽說兩句氣話,你也生媽的氣。好了,咱們有什麽話啊,回去說,好不好?走吧,跟我回去……”
她抓住了宿之靈的手,但是宿之靈卻站着沒有動。
這時,一輛豪車開了過來,殷寒降下了車窗,對宿之靈說道:“走嗎?”
她見徐曼抓着宿之靈的手,覺得好玩,索性趴在車窗上,将臉蛋倚在車窗上頭,一雙妩媚的眼睛盯着徐曼看,殷紅的唇角微微牽起,勾起一個笑來:“喲,阿姨,咱們可算是見着了。”
徐曼見過殷寒,眼睛盯着殷寒身上大膽的露背裝和短裙,震驚地看向宿之靈:“你要和這種不孝之人走?你看看她穿得都是什麽衣服?”
宿之靈甩開了她的手。
殷寒從車上蹦蹦跳跳下來了,給她打開了車門,說道:“請吧,公主大人。”
宿之靈走進車子之前,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徐曼:“媽,我就是我,您就算是不想要我,也不能把我劈成兩半,只留下你想要的那點。”
徐曼急了:“媽什麽時候說過不想要你,你是媽媽身上掉下來的肉……”
宿之靈說道:“再您認可完整的我之前,我不會回來,也不會踏進家門一步。如果您依舊覺得我不貞,不潔,不孝,那您找一個您可以接受的人做女兒吧。”
殷寒替她關上了門。
徐曼撲到了車門前,對着宿之靈叫道:“你跟着這種人走了,你想過別人會怎麽說你嗎!你想過別人怎麽看你嗎!還有我,你把我的臉都丢盡了,讓我怎麽面對教堂,怎麽面對我的朋友!”
宿之靈沒有回答。
殷寒抱着肩膀,看着面前的徐曼,忽然掀起自己的上衣來,對着徐曼嘻嘻笑道:“我啊,可不像您那麽正經,我這個人爛透了,掉在泥潭裏,自己尚且自顧不暇呢,沒那個精力管別人說什麽,您說是吧?”
她說完,蹦蹦跳跳上了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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