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夢中之人
清晨之時,旭日東升,和煦的光線透過樹冠枝桠,驅散了古樹間盤桓的濃霧。古怪的濃霧似雲似風,最終停留在枝繁葉茂的樹冠之上,将仿佛看不到邊際的樹海籠罩。
十九和阿音經過幾日恢複已經無礙,如今兩人小心翼翼的站在潮濕陰冷的腐葉之上,一個向來沉默,一個不敢吱聲。
在衆多容貌惑人卻一身血腥味的魔修面前,他們謹慎的淪為陪襯。
葉酒四人出現時,他們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氣。
然而除了葉酒面色還算正常外,綠竹,漪漪,朱言三位美人不是面色蒼白就是魂不守舍。
四人引路在前,沉穩的腳步聲不緊不慢的從後傳來,有人自陰影中而來。
古樹高達數丈,一棵挨着一棵繁茂生長,即使是白日在迷霧林也不見得如何光亮,只能在樹幹夾縫裏尋出一條路行走。
然而十九等人停留之地卻是突兀空曠,不知什麽歲月生于此地的數十棵古樹倒塌,硬生生被毀成無數木屑——這正是那日葉酒四人同那元嬰魔修的交戰之地。
“阿桐就是在此處失去蹤跡?”伴随着異常冷冽的聲線,玄衣人提着劍自樹木陰影中踏出。
面對葉酒四人都小心翼翼對待的人物,十九阿音低着頭,只能在那人從自己身邊走過時,看到玄色衣袍一角。衣擺拂過枯枝敗葉,沒有沾上一絲污穢,隐隐能看到衣袍上勾略的精致花紋,細密的紋路自下而上攀延而去,随着步伐,在光線下顯露出星月之景。
這是夜魅城星月殿主的标志,十九同阿音跟随容丹桐一段時日,立刻都明白了來人身份。
八位星月殿主互為血脈相連的摯親,同樣也是利益相争的敵手,唯一會尋來的也就容丹桐的親哥哥容渡月。
葉酒應了一聲後,仔仔細細将那日迷霧林的場景描述一遍,當說到血契可以證明容丹桐安危時,容渡月停下腳步,轉身冷冷瞥過兩個容貌姣好的少年。
這種沉默無聲的輕瞥,卻比容丹桐刻意營造出來的威勢更甚幾分,具體相比就是紙老虎和真兇獸的區別。
十九臉色蒼白幾分,阿音手腳冰涼,直到葉酒一句話将兩人解脫。
“少主?”
“将他們帶上。”
普普通通一句話,綠竹漪漪應是,一左一右走到了兩人身邊,為守護的姿态。然而,葉酒四人心中卻了悟,渡月少主怕是誤會了什麽,如果丹桐少主這次能夠安全無虞返回夜魅城,怕是又要關小黑屋了……
數丈高的石碑矗立在一片起起伏伏的金色沙地中,任憑風沙侵蝕,依舊千年萬年的沉默于此地。容丹桐遙遙看到石碑時,才松了口氣。
雖然那位所謂的景明帝君實在變化無常,令容丹桐憤怒又心中顫栗,可是也正因為他太過神秘強大,反而讓容丹桐對他的話生出幾分信心來。
耗盡最後一絲靈氣沖到石碑前,容丹桐放開了笙蓮,直接一屁股癱倒在沙地上不想動彈,他現在覺得這沙子躺着特別舒服!
笙蓮被背了一路,身上的大小傷口本來就是皮外傷,如今早就自動痊愈。
他直接繞過容丹桐,手指貼在冰涼的石碑上,石碑粗砺,摸上去凹凸不平。那種奇異的感覺又一次浮上,笙蓮直接忽視,提起斷劍,利落的往手腕上劃去——
“卧槽!你等等!”
斷劍在光滑的手腕上留下一道淺白的印痕,卻沒有出血。
“先等等!看看情況在動手!”容丹桐雖然制止,卻懶得爬起來。他的眸中落滿了天際淺白的光線,最後用一種期許的神色注視着不遠處的奇景。
沒錯,他們當初就是在此地“射日”,又是從此地逃離,最後幾乎跑斷了兩條腿後,又沖回了原地,簡直讓容丹桐無語至極。
太陽星從沙漠盡頭緩緩出現,原本靜止的風開始流動,停滞空中的黃沙落了一地,連同魔物貪婪的笑聲也從遠方遙遙傳來。
“看來景明帝君最後一句話沒說謊,他只控制夜晚,白天不歸他管束。” 就如同劃分地盤,或者說限制了景明帝君的能力一般,也許其中還有什麽秘密,當然更有可能是他随口一說。
可是容丹桐一時間也無從探究,只能囑咐笙蓮:“你又不打算自殺,不要割手腕,先用手指試一試。”
聽到“景明帝君”四字,笙蓮握住斷劍的手緊了緊,神色認真道:“昨夜追尋我們而來的怪物被遠遠甩在了身後,一時半會很難追上,可是……”笙蓮指着遠方恐怖的戰場,“它們就是從那個地方出現,我怕等會兒再放血可能來不及。”
“這次絕對不止一只怪物,怕是……一群。”
笙蓮平緩猜測,最後兩字加重音調變成了敘述。在視線遠處,巨大的黑色魔物從雷電火焰的範圍中爬出後,目标非常明确的直奔容丹桐兩人而來。
容丹桐這下不懶了,直接從沙地上跳起,退到石碑之下。他有些心有餘悸的握緊了白骨鞭,卻聳肩無奈道:“昨天已經試過了,我們逃不掉,如果這個方法不行就沒辦法了。唉!你又不是血庫,只能一點兒一點兒放,不然把你抽幹血我們也堅持不到夜晚,只能完蛋。”
笙蓮無聲輕笑,聽從容丹桐的話,只割破了手指。
指尖冒出一顆顆血珠,笙蓮伸出手指按在石碑上,血滴順着石碑凹凸不平的表面緩緩滑落,在即将落入沙地之前消失不見,仿佛是落在了無法看見的神秘之所。
兩人一眨不眨的注視,心髒劇烈跳動。
從遠古戰場中爬出來的怪物開始迅速移動,他們塊頭大,渾身腐爛如同屍體,速度卻極快,在風沙中留下無數虛影。魔物圍繞着它們,飛舞而來。
見沒什麽特殊之處,笙蓮利落劃破了左手另外四根手指,重重按在石碑上,十指連心,容丹桐看着都覺得疼。笙蓮卻只是緊緊抿着唇,又往手腕上割去。
怪物帶起濃重的風沙,将漸漸炙熱的火紅光線遮掩,随着距離越來越近,呼嘯的風沙籠罩此處,天地一片昏暗。矗立在風沙中的石碑,在怪物層層包圍而來時,顯得意外纖細而低矮。魔物被血液的味道吸引,按耐不住,從怪物身上飛撲而來。
斷劍折了劍刃,卻依舊鋒利非常,劃破了皮膚後,血液從傷口處慢慢流出,卻沒有更進一步,只在手腕上留下一個非常輕的傷痕。
笙蓮停住了動作,神色頗為不可思議。
蜂擁而至的魔物在數丈之內時,像是什麽震懾,突然停住。
在容丹桐笙蓮眼中,只看到魔物尖嘯聲戛然而止,如同景明帝君出現時一般停滞在半空中,帶着毀滅貪婪的紅眸失去了所有氣息,風沙席卷,魔物如同被火焚燒過的紙片,被風吹成灰燼。
“酷……”
容丹桐忍不住大喊一聲,終于徹底放松,笙蓮用衣袖擦去了額頭的冷汗,露出了歡喜的笑容。
四周的怪物被震懾停住,魔物紛紛往後退去,這樣浩浩蕩蕩的隊伍停住後,彌漫的煙塵漸漸消散。
半響後,怪物匍匐于沙地,圍繞這刻下天障之地四字的石碑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黑色沙丘。黑壓壓的一片,看上去可笑而傷眼。
魔物不甘心,時不時飛撲而來,卻在靠近時化為灰燼。容丹桐徹底安心,身子順着石碑劃下,最後無力靠坐,卻不忘對着笙蓮擡手豎起了大拇指。
果然,主角就是珍貴的生物,從血肉,骨頭到魂魄,那都是堪比唐僧肉的東西,總是被各種作者大肆放飛,哪裏有需要,哪裏就頂上……
一放松下來,早就虛脫的容丹桐沉沉昏睡過去,一天一夜的奔逃實在超出了他的極限,如果不是在生命威脅的驅動下,他早就挺不住了。
笙蓮站在石碑前,目光落在容丹桐手腕處時凝住,那裏露出一線光亮,正是昨夜景明帝君留下的玉墜。玉墜其實是由一塊鈎月形狀的白玉和穿過白玉的銀色絲線組成,如今被容丹桐綁在了手腕上。
他們無從得知玉墜的用法以及作用,卻讓容丹桐不得不謹慎。
半響,笙蓮收回出神的目光。他的傷口在這片沙地中,總是好的特別快,在傷口複原的那刻,他就毫不遲疑的添上另外一道傷口。
這樣……能堅持到夜晚吧?
容丹桐醒過來時,揉了揉額頭,對着床帏一時間有點兒懵,覺得自己可能又穿了。因為他是在一張雕花大床上蘇醒,然而下一刻他就不那麽覺得了,因為一轉頭,他就看到了翹着二郎腿半靠床榻的人。
對方一身黑色道袍,一頭星幕銀河般的銀發鋪展在被褥上,一雙眸子饒有興味的打量四周。發覺容丹桐醒了,他淡淡瞥過來打了一個招呼:“哎,被圈養的小家夥~”
容丹桐:“……”
他簡直想哀嚎,半響繃着臉問:“這裏是哪裏?”
景明帝君臉上閃過一絲古怪的意味,挑眉道:“你夢裏。”
看出容丹桐臉上的疑惑,又笑:“怎麽,你連你記憶中最深刻的地方也認不出嗎?”
容丹桐目光從景明帝君身上挪開,環顧這擺設華麗的寝殿,下一刻他就明白為什麽景明帝君說這裏是他記憶最深刻的地方了,這是原身從小到大住了十幾年的卧房。
“你幹了什麽?”容丹桐感覺自己被一盆冰水澆了個透心涼,只能冷着一張臉質問。
為什麽他知道這裏?那獨屬于自己知曉的記憶了,他會不會也知道?
“我看了你的記憶。”景明帝君嗤笑,一雙眸子上下打量着容丹桐,絲毫不掩飾其中的惡意:“一個能夠無憂無慮長大的魔修,是不是像被人圈養長大的寵物!”
他沒有看到自己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記憶,容丹桐涼下去的心火熱起來,在明白景明帝君的意思後,無法抑制的惱怒在胸腔間沖撞,喝道:“夠了!”
搞半天人家原身和自家哥哥在你眼中就是這樣啊!你到底多缺愛?
“擺出這副德行幹什麽?”景明帝君冷冷勾唇:“連認都認不出,看來此處在你心中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存在。這還是我成功施展入夢術後,第一次弄錯。”
“既然如此,帝君何不離開我的夢境。”
景明帝君無視容丹桐,自顧自道:“不過蝼蟻一般的小家夥,我的入夢術怎麽會失效?如果是成功的話,你真的有心肝這種東西嗎?”
“……”卧槽,簡直是一句話都交流不了!
景明帝君突然轉頭,像是看到什麽有趣的東西,起身走向房門處。落了滿頭銀發的背影站在黑色地板上,硬生生讓一切失色。
沉穩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由遠及近。
“既然你不在意此處,想來外面也不是你最重要的人。”景明帝君拂袖,周圍的景色如同燭火一般晃了晃,霎時模糊。
房外,一道冷冽的聲音帶着灼熱的怒火:“容丹桐,你給我滾出來!”
景明帝君不急不緩,又是一揮,眼前一切瞬間化成虛僞。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容渡月:今天練字。
小小的容丹桐歪歪扭扭寫着:容渡月。
容渡月:今天修煉。
容丹桐用劍刻下了更加醜的幾個字:王八蛋。
容渡月:今天閉關。
小朋友版容丹桐被扔進了小黑屋,邊哭邊寫:容渡月王八蛋。
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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