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另有隐情
梁思一頭霧水:“何意?”
蘇順:“頭,這你都不知道,老兒當就是皇帝在內臣中選的寵幸之人,因為都是年輕貌美的男子,外面的人就反諷他們為老兒當。”
梁思微微怔了一下。
郭盛觀他面容,又轉頭徐徐對衆人道:“張永的字是陛下提的,德期。”
蘇順蹙了蹙眉:“德期,得期,得妻;得了期望,得了妻子,陛下如此盛寵,怪不得張永有恃無恐。”
郭盛吃進一口雞肉,一邊細嚼慢咽,一邊道:“此事過後,張永斷不會再像以往那樣嚣張。滿朝文武和劉瑾嘴中雖不說,但是對他也頗為不滿,他也是聰明人,知道自己現在憑一人寵愛保得全身,斷不會恣意持寵而嬌,而是更會贏得陛下寵愛,重新拉攏各位重臣。”
蘇順不愉快的咽了咽菜:“這張永忒可惡,錦衣衛和都察院這次算是得罪他透透的,再讓他得勢,錦衣衛和都察院可就慘了。”
郭盛朗笑:“張永在朝中根基錯經複雜,本來就不是一件事情能夠除掉的,這次讓我們碰巧才除了他掌控各個朝臣的重要窩點,你該高興,怎麽還抱怨起來了?”
梁思舉杯:“确實應該痛飲一杯。”
郭盛亦舉杯,目光璀璨:“不醉不歸!”
錦衣衛在京城名聲大噪,各個官員這幾個月來,出入北鎮撫司如自家府邸,何良禀高興的嘴一刻都沒合攏,那都是平時求都求不來的人脈啊。
“梁總旗,你去哪兒啊?”
梁思點卯完,剛要出門,看到何良禀笑咧了嘴,笑他招手。
梁思道:“去執勤。”
何良禀拍他的肩:“嗯嗯,好好去執勤。”
梁思出門,老遠感覺身後仍又道目光,轉頭,看見何良禀倚在門框上,自言自語,然後嘴巴咧的越來越開。
“這閑雲樓可真是造孽啊,害了那麽多人。”
“要說這最冤屈的,還是當屬李家那寡婦,丈夫被打死,還未下葬,原想着到閑雲樓賺些錢,平白的又被劉府那厮看上,強掠了回去,污了名節不說,還沾了官司,這一頓拷問下來,聽說放出來的時候就沒有多少氣了,沒過多久,就在家中暴斃了。”
“這屍體啊,連着她死去的丈夫屍體放在家中已經數天,早已黴變,聽說隔着門就能聞到那劉家傳來的惡臭。”
“唉,這劉氏夫婦在京城也沒有什麽親人,真是可憐啊。”
……
梁思聽到了街道巷尾的議論聲,轉身去潘雲村。到了村裏,稍微詢問了一二,得知黃鳴的住處。
梁思站在這間簡陋的房前,虛掩的門看到裏面雜亂的房間,桌上有屍蟲爬過,惡臭味幾層門都掩不住。
梁思嘆了一聲,推開門,微一環視,看見兩具屍體。
一句屍體早已腐爛的不成人形,只能忍着作惡的胃,依稀辨認出是一個男人,男人身旁是一具女屍,女屍剛死不久,身體卻爬滿屍蟲,想來這女屍死前便一直待着這男屍身邊,不離不棄。
梁思叫來村民,每人給點銀兩,命他們準備兩副棺材和下殓需要的東西。
村民很快回來,梁思幫着擡兩位的屍體,這時從黃鳴的衣衫間掉出一張紙。
梁思從地上拾起,略微掃了一眼是一張借條,便揣進懷裏,将屍體擡到棺材中。
入殓安葬後,梁思才拿出那借條,村民看到,以為他疑惑,便像解釋道:“黃鳴還有劉家的債要還,丈夫也要安葬,當時問了許多人借錢,沒有一個人借,只有這高虎借了。”
高虎?
這名字聽來有些耳熟,梁思一頓:“那這高虎倒是挺善良。”
那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不置可否道:“高虎母親四個月前剛剛去世,他自己入殓安葬花了許多錢,還幫助黃鳴,他哪還有錢,可是偏偏他借了黃鳴紋銀五兩,事後黃鳴沒有能力償還,高虎又幫她在閑雲樓找了份差事。只是可惜啊,閑雲樓出事,高虎入了那诏獄,恐怕也兇多吉少了。”
梁思目光一跳。
村民看他沉聲許久,問道:“官爺,你還有什麽事?”
梁思驚醒,道:“高虎既然入獄了,他家裏人呢?”
那人道:“全死了。”
梁思驚詫,那人解釋:“我們這個鎮子裏的田都是劉公子的,劉公子平日裏瞧不起我們這些種田的,稍有不順他意的,便是打罵。高虎唯一的親人——娘劉老太就在四個月前,不小心将糞水灑到了劉公子身上,便招到劉公子手下一頓毒打。
劉老太年紀大了,經不起毒打,當夜就暴斃而亡了,自那以後,高虎失蹤了許久,前不久才回到村裏,然後就聽說在閑雲樓找了份好差事。”
梁思越聽越心驚,他驀地轉身。
劉奕幾乎日日都去閑雲樓,高虎每次遇到他,在想什麽?可曾起過殺心?他怎麽進的閑雲樓?黃鳴碰到劉奕真是碰巧嗎?
這件事沒那麽簡單!
梁思剛到北鎮撫司,何良禀笑着道:“梁總旗,前不久你從內行廠帶過來的一個人,你想辦法讓他盡快離開,整天賴在诏獄裏也不肯出去。”
梁思還在思緒中,怔了一下,然後點頭。
只聽說別人不願進诏獄,竟然會有人賴着不出去?
梁思跟着獄卒進入了诏獄,诏獄裏還關着閑雲樓幾百號夥計,梁思與獄卒走過去的時候,叫屈的聲音此起彼伏,唯有一人,梁思注意到了,與他人不同,他不叫屈,只是在牢房裏靜靜的呆着,始終低着頭。
梁思經過此人,獄卒将梁思帶到了王守仁的牢房。
梁思道:“打開門。”
獄卒瞥了一眼神游的王守仁,道:“這房門早就開了,小人也喚他出來了好幾次,他誰也不理,也不出去,就是在這裏坐着。”
梁思推了推門,果真沒有落鎖,梁思進去道:“王守仁。”
王守仁沒有回答,背對着梁思。
梁思疑道:“你們對他用刑了?”
獄卒:“總旗,你交代過我們不準用刑,我們哪敢啊。”
梁思快步到王守仁面前,全身沒有傷處,耷拉的指尖也沒有孔,甚至他精神奕奕,雙目炯炯。
獄卒有些委屈的瞥了一眼王守仁:“王尚書也來了好幾趟,全都以為我們诏獄用刑了。”
從來只有诏獄令人平白受屈,今日竟然被污蔑了,獄卒心中說不出的苦。
梁思循着王守仁的目光向上看去——那是一扇窗戶。
窗戶常年封死,蜘蛛網厚厚的結着,幾只蜘蛛耀武揚威的揮動着自己的爪子,他們爬過窗縫滴答滴水的地方,又爬過裂出一道道縫的牆壁,在饑渴地找尋着食物。
梁思瞥了一眼低頭:“王守仁,诏獄不是随便就能呆的,現今案子已經查明,你父親也在家等你回去,他被升為吏部尚書,不日就要啓程去南京。你還是趕快回去。”
王守仁的目光顫動了下,片刻皺着眉頭移開了目光,将目光落到了梁思面上 :“我出去後還能再回來嗎?”
梁思一怔,道:“你身上還有官職,因為案情耽誤了上任,現今也應該立刻啓程了。”
王守仁眉頭蹙的好緊,半天喃喃道:“我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梁思:“随遇而安,大丈夫在哪不能一展拳腳?”
王守仁目光黯淡。
梁思要拉起盤坐的他,他搖了搖頭,沒有起來,又将目光移到那處窗戶,固執道:“我還有問題沒有想明白……我不明白,朱子說格物致知,我每日格竹、格水,竹還是竹,水還是水;我為朝廷精疲力竭,朝廷卻依然亂臣作亂,我落此下場……”
梁思沉默了會,用勁拉起他,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你想知道的,你要去的地方會告訴你。”
王守仁一臉懵然,被梁思拉着從诏獄出來。
梁思派一個人護送他回王尚書府邸。
回頭問那獄卒:“剛才我們經過,一直低着頭不說話的人是誰?”
獄卒:“高虎,他特別奇怪,從抓進來第一天就不哭也不鬧,也沒人探望。”
梁思鎖眉沉吟。
獄卒道:“大人,怎麽了?”
“把閑雲樓的掌櫃帶過來。”
“是。”
诏獄審案臺前。
獄卒一腳将掌櫃踢跪倒了地上,梁思坐于案臺上,冷冷開口:“你可認識高虎?”
“認識。”
“他做何事?”
“打雜夥計。”
“從什麽時候開始雇用,為什麽雇用?”
“小人不記得了……唔……”後背一拳重擊,“四月初二。原本的一個夥計偷了客人的東西,我們裁了他,隔天他來應聘,看樣子很吃苦耐勞,我們便雇用了。”
“那個客人是劉奕?”
掌櫃詫異的擡頭,點頭。
“偷東西的事情經過是如何?如何判定是那名夥計偷得?”
“四月初一晚上,劉公子帶着幾名女子過來玩,後來酒醉後,就在這裏宿下了,我們派了一個夥計和劉公子自己帶的一名夥計待在門外,以備劉公子有什麽需要。清早劉公子醒來,就嚷嚷說少了禦賜的玲珑五明扇。後來,我們在門外我們派過去的夥計身上找到了扇子,并且劉公子的夥計也指認他有鬼鬼祟祟的進入劉公子的房間。”
“那名被指認的夥計和指認的夥計分別是誰?”
“曹安,被裁後,他在東城二街一家糧食店搬貨貨物;王力。”
梁思目光一跳。
“黃鳴呢?她又是怎麽進入閑雲樓的?”
“黃鳴是七月十五過來的,高呼介紹她來的。”
“黃鳴是做何事?”
“洗碗。”
“她既然在後廚洗碗,如何會到前堂?還被劉奕看到?”
“那天高虎有事請假,便讓黃鳴幫忙兼顧,可能那個時候看見的。”
梁思手撐下巴沉思,所有的人物都被一張無形的網連在了一起,他揮了揮手讓獄卒帶掌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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