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大結局

太清一口心頭血噴出, 雖然受傷頗重, 但好歹也從那魔怔的狀态下走了出來, 他扶着椅不斷咳血，卻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态不能再繼續這麽下去了，偏偏他現在連打坐調息都不敢……

無為之道，太上忘情，原來是這樣的忘情，不為情緒所動，不為情感所擾，對萬事萬物皆是一視同仁，心中沒有半點私情，沒有半點私欲，縱然是洪荒毀滅，山崩地裂，也無喜無怒、無悲無憫，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擾亂本心。

可是這樣的本心，這樣萬世之中只看得到自己的本心，哪裏還算得上是心？若連為了什麽而執着，為了什麽而想要變得更強大都忘了, 那麽即便得了永存又有什麽意義？

太清終于明白了玄都那時候的意思，也終于明白了, 那時候他為什麽會告訴自己混沌中事，又為什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他修煉的道法。

當年的玄都縱然是創造了三千神魔，又花費巨大的心力用青蓮孕育了盤古, 但不管是開天也好、混沌造物也好，玄度都從未放在心上，所以當年盤古力竭而亡，他也沒有出現，不是不知道，僅僅是不在乎。而現在卻輪到了他，若是他把太上忘情訣修煉下去，那麽終究也會有一天，即便是通天和原始死在他的眼前，恐怕他也不會看上一眼。

怎麽允許，如何能夠允許？太清僅僅是一想到那個場面，就又忍不住氣血上湧。

恍惚之中，唯有那張可惡的臉還一直在腦海中轉悠。太清閉目，到底是勉強喚出了天地玲珑玄黃寶塔，跌跌撞撞往混沌去了。

天道意識無處不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太清的異常，見他要往混沌去，便一路保駕護航，倒是走出紫霄宮的道祖愣了一愣，他雖然已經收到傳訊，卻沒想到他這個向來高傲，注重形象的這個大弟子能夠慘烈成這個樣子。

太清時不時還在咳血，見到鴻鈞，也顧不得什麽師生之禮，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硬生生咽下一口血沫，勉強道，“他，他人呢？”

沒有指名道姓，鴻鈞卻立刻知道了他問的是誰，也不多廢話，只說了一句，“跟我來。”

紫霄宮雖然常年只有一人居住，但整個宮殿的面積及大，在整個洪荒之中也是不小的參照物，鴻鈞見太清實在是狼狽，幹脆托着他的手腕帶了他一程，霎時之間就出現在了一處從未見過的寬闊宮殿。只是到了眼前，鴻鈞卻是止步，僅微微向太清點了點頭，“大人就在裏面，你一進去，他自然知曉。”

“多謝老師。”太清聲音幹啞地說了一句，其餘廢話也不多說，推了門進去。

這大殿裏面倒是像極了他們在混沌深處穿梭時候的模樣，一如既往地寬闊晦暗，好像他進入的不是哪一出宮殿，而是重新由那一扇門踏入了無邊的混沌空間，而唯有遠遠那一處極小卻極亮的光點顯得極為醒目。

但說來也奇怪，一踏入此處，剛才因為根基有損而暴虐的靈力此刻仿佛消失地無影無蹤，雖然讓他變得和凡人一樣沒有半點法力神通，卻也至少不再寸步難行，走上一步就好像是被體內萬千靈力撕扯分割，

混沌之中是不分方向沒有日月的，這一片空間也是，太清抿唇，幹脆就向着那一處光點一步步走去。他并非是沒有耐心的人，縱使那光芒的距離一直看起來那麽遠，他也沒有停下過腳步，只是現在活像是肉體凡胎，走的時間久了也就不免累了，總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停停走走，竟然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剛剛到那個從未見過的世界的時候，只是那時候的他滿心郁猝、憤怒，如今卻反而是越走越平靜了，只有偶爾的時候才會看着那個仿佛從未靠近過的亮光，想上一想還需要走上多久。

一來一去竟然好像也忘了時間，終究還是在不知多少千萬次停下來的時候，眼前的光點一瞬間消失了，而取而代之的是淺淺擁住他兩臂的一個人影，呼吸的熱氣在他的發間噴散，一聲帶着些無奈的嘆息輕輕散開。

“你為什麽寧願走這麽久都不願意叫叫我？”

“叫你你就會出來嗎？”太清也沒有掙脫，淡淡地會問。

“十成裏面至少有八成的幾率，不小了。”玄都笑嘻嘻地回答，不過他頓了頓，又用一種惋惜的态度繼續說了一句，“你這都沒有推開我呀，看來你現在的狀況确實是不太好。”

玄都故意開口這麽說了一句，果然就看見太清一下子斂了眸，片刻之後才轉身看他，眉目之中有些許的猶豫，“你…有沒有辦法……”

然而太清話都沒有說完，就聽見玄都很快地應了一聲，“有啊！”

太清都沒想到他能回答地這麽爽快，一時之間微愣，頓了頓才又問了一句，“你有什麽條件？”

玄都卻笑，他伸手捏了捏面前太清的臉，把皺着眉清冷又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聖人的臉揉捏戳掐，直到這個目前情感極為冷淡的太清都忍不住有幾分怒意的時候才終于放開了手，只是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沒有條件啊，不過我倒是希望你有空的時候能夠想想，我這麽爽快的答應你是因為什麽。”

他說完這句話也不管太清皺眉不解的模樣，率先拉着修他的袖子走在前面。

“雖說是太上忘情，但你終歸也不過是個先有情後忘情的，既然能忘，那麽再記起來也并非什麽難事，只是要看你接不接受了？”

他如此含糊其辭，太清當然是不明白，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過去，并不掩飾自己的不解，“什麽法子？”

玄都淡淡一笑，眼中自然而然地帶着幾分蠱惑和慫恿，“以毒攻毒怎麽樣？相比起這洪荒的聖人，那些在凡間界的凡人一輩子都在愛恨之中苦苦掙紮，你既然想要去記情，何不去一一體驗體驗呢？”

“凡間界？”太清皺眉，有些抗拒和不理解，在洪荒之中各種大能充斥，而那些凡人不過是女娲随手用泥土造出來的，就連女娲成聖之後也并不曾怎麽管過這些柔弱的人類，更何況封神之戰不過剛剛過去，太清自然不會對他們有任何好感。

“可不要這麽看不起他們，你們的成聖根基哪個不是以他們立足的？如今人類尚且孱弱，但這之後的事情可就難說了。”

太清擡頭看他一眼，臉上神色露出幾分古怪，“我倒是忘了！當年太一想要屠殺人類妄圖制造屠巫劍，還是你幫了他們，你頭上還帶着個人族聖父的帽子吧？”

玄都倒是哈哈大笑，一副受不得誇的樣子，“過獎過獎啦，勞您還記得這個名頭。不過……”他話鋒一轉，“我可不是要你在這洪荒轉世投胎去。”

他話音剛落，左手翻轉之間便顯現出了一個銀色的亮珠子，珠子寶光四溢，顯然并不是凡品，而太清卻是一下皺了眉，明顯感受到那股特殊的氣息，語氣帶着幾分厭惡和抗拒，比剛才的神色還要明顯，“這是，系統？”

珠子，或者說帶着銀色光暈的小球在他手裏尴尬地跳了跳，以示肯定。

玄度也笑嘻嘻地開口，“這是我一件法寶的器靈，他以前做事确實是不着調，不過……那不是以前嗎？還是要給他一次機會的。”

他一邊随口解釋，一邊又給太清展示自己的寶物，“這是三千造化珠，裏面自成三千小世界投影，雖然大多法則不全，沒有一個具體晉升的‘道’，每千年就會相應的隕落一些世界、誕生一些世界，但也就是如此，才有更多可以經歷的、選擇的、遇見的……當年我無聊了便是把自己的意志投入進了其中，而現在，你倒是正好能夠用上呢。”

太清兀自打量着這個法寶，有着那前車之鑒，他現在自然不會如何相信這個不着調的東西，十分謹慎地問了一句，“如何使用？”

“我知道你不放心，所以我坦白告訴你，這次我不拿什麽玩一樣的天道誓言唬你，我用我自己的名義向你保證：只要投放你的一縷神識便好，再由你自身封印本體的感官本能，很安全，就算有什麽意外，損失的也不過一道神識。”玄都豪不留餘力地推銷，“反正你現在也沒別的辦法，死馬當活馬醫麽。”

這話一下子把太清說得沒聲兒了，他頓了頓，到底是長嘆了一口氣，“那就多謝了。”

“咱們之間謝什麽呀，”玄都眉眼彎彎，看起來心情好的不得了，當即很仗義地表示，當然，只在最後的時候加了一句，“如果真的想要謝謝我，倒不如把我剛才問你的問題記在心裏，有空的時候想上一想啊？”

太清猶豫了一下，覺得并沒有什麽大關系，雖然不解，但還是點了點頭。

見他答應，玄都臉上的笑反而是收了收，看起來倒是真誠不少，指了指手裏的珠子，柔聲道，“你坐下打坐吧，然後送一縷神識進去就好了，百年、千年，不放心地話設置一個期限。不過千萬記得要封印你本身的意識，不然那麽一道神識必然會受你本體影響，到時候就沒有用了。”

太清微微颔首，既然已經決定，他也沒有什麽猶豫，閉目之間便有一道淺淺青光在這黑暗無邊際的空間之中悠悠閃現，淡淡的光芒給人清涼通透的感覺，很是舒服。

小小的光點一閃一閃地投入了寶珠之內，而寶珠則在玄都手裏悠悠地打轉，玄都站在旁邊稍稍等待了一會兒，直到見太清眉間露出些許痛苦的神色，才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什麽很安全方便、不危險啊，都是我騙你的，那可不是什麽虛幻的投影，況且若只是損失了也沒什麽大礙的投影，那我讓你去做什麽呢？想要得到，總要付出一些東西的。不過也別擔心……”

玄都喃喃地，而後也照着太清的樣子盤腿坐下，正坐在太清的對面，片刻之後，一道強烈的金色光暈也悠悠從他眉心出現，片刻就投入了那寶珠之中。

偌大的空間之中，唯有他一聲淺淺的嘆息，“有我護着你，總不會有事的。不過些許本源，只盼你再次醒來的時候，能夠知我的誠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