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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又道:“我也知道外邊是怎麽議論的。明裏說雲娘明大義,舍私情,是女中丈夫。背地裏卻議論她沒有人性,跟易牙豎刁是一類人物……”太夫人說着就氣得哆嗦着拍桌子,“他們懂個屁啊!就該讓他們自個兒遇上這種事試試……雲娘讓人攙下來時,話都不會說了,就跟個提線木偶似的倒在那裏。她就不想替鴻哥兒去死嗎?要不是還有雁丫頭,她……”
趙世番道:“阿娘別說了!”緩了好一刻,他才道,“我心裏從來都沒有這麽想過,他們也不敢在我跟前這麽說。”
太夫人道:“我知道——你心裏還是疼惜雲娘的,你和越國公鬧得水火不容,還不就是為了他家亂敗壞人……”她就嘆了口氣,擦了擦眼淚,平順了氣息,才又說下去,“你說你心裏敬重雲娘,這我也信。可也沒有你這個‘敬’法的。将她當泥塑的菩薩供起來,離的遠遠兒的,這是敬妻子的做法嗎?”
趙世番默然不語,老太太就接着說,“我知道,遇上這種事她難受,你也難受。你說不怪她,其實也還是怪她的,只是自責更多些。她又何嘗不是?旁的夫妻還能抱在一起哭一場,可你們兩個對面坐着,想起那孩子只會更自責、更傷情。反不如遠遠的避開,靜靜的将傷心事忘了。所以早些年我也都不說什麽。可轉眼都五六年過去了,你竟還不回頭。我就得問一問了——是心傷還沒治好?還是真的不想要這個媳婦了?”
這件事上趙世番倒是很幹脆,接口就道,“要——”
他這麽坦率,太夫人也就将心放下了,“你又要雲娘,又舍不下柳氏——莫非是覺着雲娘這樣的媳婦,也能和旁的女人似的賢惠溫柔的奉承你,容得下你三妻四妾?”
趙世番又不說話了——他當然知道不可能,讀書人有才高氣盛一說,林夫人又何嘗沒有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飲的傲骨?她便譬如人中龍鳳,是不可能如牛馬般溫順俯就。趙世番在很早之前便明白這些了,何以此刻還要太夫人來提醒?
他也就是騎虎難下罷了。做錯了事沒臉認,林夫人又是無可無不可的淡漠态度,他便也梗起來。漸漸的習慣了,日子也無非就這麽着,于是就将錯就錯的拖延了許多年。
但心底裏,他其實也還是記挂林夫人的。
太夫人看他臉色,便又道:“若是雲娘繼續甩手不管,由着你跟柳氏茍且,我也就不說什麽了。可這回她分明下了重刑,連柳全家邊邊角角的龌龊都刨出來算賬了,可見素來對柳氏的積怨。要說她純是為了雁卿,就沒有拉着你回頭的意思,我是不信的……”
趙世番依舊不語——畢竟是十幾二十年的夫妻了,他還不明白林夫人?她大約還真就只是為了雁卿。
只是此刻他忽然又想起林夫人昨日撲到他懷裏哭的情形,似乎自鴻哥兒沒了之後,這還是第一回。她縱然再強硬好勝,在需要支撐的時候也會本能的投向他。
趙世番站起來背過身去踱步到窗前,一個人沉思了一會兒,終于對太夫人說:“阿娘的意思我明白了。”
太夫人便嘆道:“想明白了就去看看雲娘吧。柳氏的事已然這麽處置了,你若還有什麽不滿,盡管去說。對往事還有什麽牽念,也盡管去說……我是管不動你們的閑事了。”
月亮漸漸升高,那銀輝撒了滿地,屋裏也一片一片的發白。
月娘躺在床上,望着煙雲紗上星河一般的明光。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就如那紗上明光般散做一片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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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喜梅和李嬷嬷的聲音時,她已預料到了不好,果然燕國公就震怒了。可其實那個時候月娘還是有幻想的——平日裏柳姨娘也常對她發脾氣,在旁人面前卻還是護着她的。
但燕國公沒有護着柳姨娘,縱然太夫人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将人打一頓,攆出去賣了”,他也只是說“事已至此,兒子沒什麽可說的了。”
月娘便記起年前自己養的那只貓。那貓被柳姨娘丢掉時,她也還哭着到柳姨娘跟前保證,“會看好它,再不讓它進阿寶屋裏”。柳姨娘在燕國公心裏,竟還比不上一只貓在她心裏的分量。張嬷嬷對她說——若燕國公有心,自然會救柳姨娘。到此刻月娘才明白,她何以非要加上“有心”二字。原來燕國公也是真的會“無心”的。
月娘聽見他們口口聲聲說着“雁卿”,回身瞧見雁卿正在酣睡,那是真的被寵愛的孩子了無心事的睡相,幹淨又美好。因柳姨娘真的推了雁卿,月娘對她本是十分愧疚的。可此刻竟忽然就有些憎恨她了。
她的委屈、難過不知該如何發洩,便蒙了頭,壓抑的哭起來。
雁卿正睡得酣甜,忽的就在夢中聽到哀切的嗚咽聲,便迷迷糊糊的醒過來。
睜開眼便見身旁月娘的被子隆起一個小包,那哭泣聲就從裏面傳出來。雁卿尚未十分清醒,只覺得月娘躲在裏面哭,哭得十分令人難過。她只想着安慰月娘,便伸手輕輕拍了拍被子。
裏面月娘的哭聲倏然便止住了,被子包也有片刻僵持,不再抖動。
雁卿便輕聲道:“月娘乖,不哭了。”
誰知她一說話,月娘反倒更賭氣不理她了,在被子裏頭翻了個身,繼續哭。
雁卿就有些幹瞪眼,此刻才稍稍有些清醒,終于記起柳姨娘的事來。月娘哭得越發兇,她便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不發出聲來,從旁輕輕的一下一下拍打着。
雁卿倒是有耐心安撫月娘。月娘在被子裏哭久了,卻有些透不過氣來了。待要出來,心裏又不想在雁卿跟前示弱。又賭氣哭了好一會兒,實在憋得太難受了才從旁邊悄悄的露頭出來緩口氣。
不想雁卿卻十分敏銳,察覺到月娘出來了,忙就從旁邊尋了手帕遞過去。
月娘才要緩過來,見她一臉懵懂關切的遞帕子過來,便又給氣哭了。
此刻再躲回去反而更丢份兒,一臉眼淚鼻涕的也十分不好看。月娘終還是恨恨的從雁卿手裏奪了帕子來,将臉擦幹淨了。
這一鬧騰,外間值夜的秀菊就聽到動靜了,便在簾子外輕輕喚了一聲,“姑娘?”
雁卿低頭看了看月娘,見她有些慌張,就道:“不要緊。”又想到月娘哭得眼睛都腫了,便說:“我要濕帕子。”
秀菊便依言去擰了塊濕帕子來,才要打起帷帳進來,就見雁卿鑽了小腦袋出來,自己将帕子接了,道,“謝謝阿姊。”
秀菊見她好好的,便略放了心。雁卿不叫她看見內裏的情形,她便不看,只問道:“是頭又疼了嗎?”
雁卿就搖頭說,“不疼了。我睡了,阿姊也去睡吧。”複又鑽回去。
秀菊就從旁拉了條縫,悄悄的窺探進去。
便見雁卿回了床上,把濕帕子給月娘,輕聲道:“再擦擦吧。”
月娘默不作聲的将帕子接過來,仔細的又擦了一遍。雁卿看她這回确實是拾掇好了,便摸了摸她的頭發,道:“睡吧。”
月娘便背着雁卿躺下,這回也不蒙頭哭了。只是一靜下來,難免又想起柳姨娘待她的種種,忍不住又悄悄的落淚。正難過的時候,便覺得後頭被子被掀開了,随即雁卿就鑽了進來,從後面抱住了她。
月娘真心有些別扭了,便掙了兩下。雁卿只輕輕拍打着她,學着大人的口吻,說:“不哭,不哭。”
月娘越發難過起來,眼淚橫流,可這一回終究是掙紮不起來了。
趙世番回到正院時,夜色已深,林夫人房裏的燈卻沒有熄。
雖經老夫人勸解,趙世番心裏對林夫人也十分的愧疚。然而林夫人才将柳姨娘逐出去,他便來俯就和好,心理到底還是有道坎兒的。因此進了院子裏反倒踟躇起來了。就在海棠樹下踱着步,細細的斟酌該怎麽去和林夫人說話。
月華如練,秋蟲鳴叫。正是最令人感懷嘆息的時候。
趙世番就又想起鴻哥兒來。便如太夫人所說,他和林夫人疏遠起來确實是因為鴻哥兒的死。這些年他一直逃避着,循的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道理——這般消極的處事,也不怪林夫人懶得理會他,就連他自己回想起來也覺得無能。
白白活到三四十歲,竟連六七年前的一件往事都不敢面對。
他又想,雲娘大約已走出來了——自那年脫了戰甲,她便再不管外事,一心只撲在雁卿身上。縱然雁卿木讷不可教,連鴻哥兒一半的聰明都沒有,她也沒有放棄。當年恃才橫行,令多少男兒又嫉恨又無可奈何的女人,如今分明就只是一個耐心的母親。難道她看着雁卿就不會想起鴻哥兒來嗎?自然是會的,只是她已剖析過自己的心,敢于去面對了。
他再難過,難道還能比孩子的生母更難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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