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上）【憶】

時光這一次回南州是臨時起意，北京那邊事情還很多,他只能待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又趕回去。他帶着劉翠在南州大學外的小賓館開了一間房，兩人安頓好時，已經是淩晨三點半了。時光乘坐的車是早晨七點四十的，他們也休息不了多長時間。

關了燈，時光抱着劉翠和衣躺在床上。房間裏黑漆漆的，只能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

時光知道劉翠沒有睡，便平靜地開口說：“翠翠,答應我,別再去那裏上班了,好嗎？”

劉翠的身體僵了一下,忽然長嘆一聲,“阿光,你相信我好嗎？我去那裏上班不會有事，真的不會有事。”

時光一陣氣悶,将她從懷裏推開，不解地說：“你為什麽一定要去那裏上班？那種地方魚龍混雜,你一個女生去那裏上班,說出去對你的影響也不好。況且，你去那裏上班，萬一吃了虧怎麽辦？”

“不會的，我在那裏工作幾個月了，真的沒有吃過什麽虧，錢還賺了不少。”除去第一天去上班她被李哥拽了頭發，之後确實沒吃過什麽虧。

時光一聽更加氣憤，“我就不明白了，你就那麽需要錢嗎？以前你賣化妝品不也一樣可以賺錢？為什麽非要去夜總會上班？”

她小聲說了一句：“賣化妝品的錢太少了……”

“太少了？”時光簡直難以置信，“翠翠，你要賺那麽多錢幹什麽？”

“我……”她心中既糾結又矛盾，也許她應該告訴時光真相，可說出去之後，以她對時光的了解，時光必然會真的為了她而放棄創業。陸菱所說的那些未必不會成真，一旦時光為她放棄創業，這将會成為時光心中最大的遺憾，或許是終身遺憾。

時光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打開了房間裏的燈。

突如其來的光線讓劉翠的眼睛有些許的不适，她眯了眯眼，跟着也坐了起來。

時光就坐在劉翠對面，一臉嚴肅地看着她，“翠翠，你過去不是這樣的，為什麽你現在這麽重視物質生活了呢？你想要新手機，我可以送給你一個；你想買新衣服，我也可以買給你。只要你跟我說，我都會努力去為你實現，你為什麽非要去那種地方上班？”

她低着頭，眼眶裏有些酸澀，心中更加矛盾。這個男人這麽優秀，這麽好，全心全意的愛着她，難道她真的要因為自己家裏的重擔而迫使他放棄追尋依舊的夢想嗎？不行，她不能這麽自私。她只能說：“阿光，你相信我，我去那裏上班真的不會有事。”

“劉翠！”時光拔高了聲音，又對她直呼其名了，“你聽着，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不允許你再去那裏上班了。”

她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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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應我，不會再去那裏上班，你答應我！”

她輕輕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時光震驚地看着她，完全不相信眼前這個女孩會是自己那個甜蜜乖巧的小女朋友。

“阿光，我馬上就大四，面臨就業。如果我要去北京和你在一起，我必須賺到足夠多的錢，這樣才能支撐我和你在北京的生活。”

時光的面色稍有緩和，“這一點你不必擔心，你去北京的生活我能夠負擔。”

她仍是搖頭，“不，阿光，除了為我們兩個打算，我還必須為我的家裏打算。我讀了那麽多年的書，出來以後就跟着你去北京，對家裏不管不顧，這樣太無情無義了。我的妹妹馬上就要上高中了，也需要很多錢，還有我媽媽……”她聲音沙啞，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說：“總之我家裏需要錢，所以我必須去夜總會裏上班，賺到足夠多的錢，才能問心無愧的跟着你去北京。”

時光很是無語，“你妹妹上高中的錢，我也可以替你負擔，這樣夠了嗎？”

她微微擡頭，看到時光一臉誠摯的樣子，心裏更加難過。“我家裏的責任，沒有理由讓你替我負擔。”

“你……你這是把我當成外人？”

“不是的。”她抓住他的手臂，“阿光，你不是跟我說過，你父母早年離婚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你是跟着你奶奶長大的嗎？”

“嗯。”他點了點頭。

“你奶奶年紀大了，你就算有錢，也應該留下來為你的奶奶做打算。我家裏的責任，我自己來背負就行了。”

“翠翠，我們兩個是一起，無論是你的媽媽和妹妹，或是我的奶奶，都應該由我們一起來背負，而不是分開了各自負責各自家裏的親人。”

劉翠依然搖頭，“不，我們只是戀人，并不是夫妻，我不能讓你來承擔我家裏的那一份。”

“你！”時光一臉氣憤，“說來說去你就不肯答應我離開那個地方，我不相信你只是純粹因為家裏的事就要去那裏上班，過去你家裏也困難，可你從來沒有想到去那種地方上班。”他走下床，直挺挺地站在劉翠面前，語氣憤怒地說：“如果你一定要留在那裏上班，好，你給我一個必須去那裏上班的理由啊！”

劉翠嘴唇動了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說啊！你為什麽非要去那裏上班？”

她滿臉哀傷，聲音沙啞地說：“好，我告訴你為什麽，因為我想要更多的錢，我想過得更好，這個理由可以嗎？”

時光陡然瞠目，一臉不可置信，“翠翠，你……”

“阿光，我馬上就大四了，我不想再做一個土裏土氣的女生，我想和其他女生一樣，打扮得漂亮和洋氣一點，我想有許多精美好看的衣服和鞋子，我想定期做美容護理和頭發護理，這些都需要錢，所以我才去那裏上班賺錢。我這樣向你解釋，你能滿意嗎？”

時光簡直無法相信眼前這個崇尚物質的女生會是他深愛的劉翠，她的淳樸去哪裏了？她的實誠去哪裏了？“翠翠，你、你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握緊拳頭，坐在床上歇斯底裏地喊了一句：“因為都是被這個社會逼的！”

時光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劉翠，抓住劉翠的肩膀，目眦欲裂地說：“你有沒有出賣自己的身體，你說！你有沒有出賣自己的身體？”

劉翠一下就愣了，表情呆呆的。片刻之後，有兩滴晶瑩的淚水從她眼角滑落，“阿光，如果我說沒有，你會相信嗎？”

時光表情緊繃地看着她，“如果你沒有，就離開那個地方，我不許你再到那裏去上班！”

“你為什麽……一定要逼我？”她眼中的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往下掉。

“不是我逼你，而是你逼我。我身為你的男朋友，你有沒有想我的感受？”他硬着心腸說：“我和那份工作，你只能選擇一個。”

她陡然睜大雙眸，完全沒有預料到時光會逼她做這樣的選擇。

“如果你選擇我，就不能再去那裏上班。如果你選擇那份工作，好，我現在就走。”

她怔忪地看着他，就連流淚也忘了。為什麽事情會發展成這樣？為什麽他就是不能相信她在那裏上班不會有事？為什麽一定要逼她做一個選擇？

時光遲遲等不到她的回複，已是氣得臉色鐵青。怎麽也想不到，她竟然會在這件事上産生了猶豫。原來在她的心中，他的地位還比不過那一份工作，或者說，他的地位比不過金錢在她心裏的地位。他的翠翠去哪兒了？他深愛的那個女孩到底去哪兒了？從前的她不是這個樣子的，為什麽他才離開了一年的時間，她就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的選擇了。劉翠，我對你實在太失望了。”時光怒氣沖天地拿起自己的東西，作勢就要往外走。

劉翠連忙下了床拉住他，“阿光。”

時光心裏一喜，以為她意識到錯誤要留下自己，卻萬萬想不到她接下來說出的話令他更加生氣。

劉翠說：“房間是你開的，你留下，我走。”

時光一下就震在了原地。

劉翠穿好涼鞋，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平靜地說：“阿光，我們都好好冷靜一下吧！等你的氣消了，我再給你打電話，好嗎？”

時光怒不可遏，“不需要！你要是不離開那裏，就永遠都別來找我。”

劉翠心裏不可避免抽痛了一下，垂下眼簾低聲說：“好，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她說完，打開門離開了房間。

直到屋外沒有一絲聲音，時光才沖到門外，看着空空如也的走道，氣急敗壞地一拳重重地擊打在牆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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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翠和時光之間開始了長久的冷戰，這是過去從來不曾有過的。

期末考試将至，劉翠不敢分心，只能全身心撲在學習上，以此來轉移時光帶給她的影響。最後一門課程考完的時候，她才稍稍松了口氣，總算正常發揮，沒有出現失誤。

考完之後，她主動給時光打了電話，第一次他沒接，第二次他挂了，第三次她再打，他那邊已經關機了。

劉翠心裏不可避免很是失落，看來時光這回是鐵了心要逼她離開夜總會。她只是暫時放棄，又給時光發了一條短信——阿光，你別生氣了好嗎？

短信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劉翠這個暑假不打算回家，留校繼續去夜總會上班。她有兩個月的時間不必上課，就可以每天都去夜總會裏上班，堅持下來應該能賺不少錢。

期末考一結束，宿舍裏的人都走光了，只留下劉翠一個人。她去學校唯一開放的清真食堂吃了晚飯，回到宿舍打算換衣服化妝去上班，手機忽然響了。

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竟然是村支書家裏座機的號碼。她想着應該是劉燕也考完試回到家裏，打電話來問她怎麽還不回家。

劉翠才接起電話，林豔芬暴怒的聲音就從聽筒裏傳了出來：“翠兒，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傻了一下，“什麽怎麽回事？”

“你還跟我裝傻？你怎麽去夜總會那種地方上班了？”

“媽？”她大驚失色，“您怎麽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