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今生
他短促地眨了眨眼,為了掩飾尴尬,嚴肅走上前要掐她的煙,譚怡人左手執着手劄攔他,右手伸很遠,生怕兩只手碰到一起燒着了。
他用了實力,三兩下奪過來就要按滅,被她抓住了手腕,“你就不能吸完?浪費。”
謝蘊喉嚨微不可見地動了下,坐在床邊,徐徐擡起手臂,就着她吸過的地方覆上,總覺得那白色的煙嘴上蹭着她淡粉色的唇膏,還有股煙草之外的香氣。
眼神對上她的,謝蘊故作冷淡地說:“太難抽了,沒有下次。”
她淡笑,帶着幾分嘲弄和撩撥,“你來幹什麽?”
“這個。”他張開手伸到她面前,男人的掌心放着那瓶眼色鮮亮的指甲油,還善意提醒,“你右腳的小指甲忘記塗了。”
她看了眼指甲的功夫,謝蘊已經吸完了最後一口,按滅了煙蒂後順走了她床頭櫃上新拆的那盒煙。不知情的以為他是個偷煙的慣犯,只有譚怡人知道他是在例行沒收。
下一秒,她向床的另一邊挪了挪,手裏還攥着那本手劄,撐着上半身随意翻看,白花花的右腿探了過去,謝蘊眼前一晃,無聲嘆氣。
還要明知故問,“做什麽?”
她聲音少有的輕快,視線分毫不給謝蘊,只專注那本泛黃的手劄,“你幫我塗,我沒戴眼鏡看不清。”
白嫩的腳背就在他眼前,她的腳踝搭在他腿上,謝蘊沉沉地看着,許久,許久,久到譚怡人把寫得細細密密的那頁翻過。他吞回了問話,本想問她剛剛在樓下不是也沒戴眼鏡——譚怡人有低度近視。
她同樣在偷偷注視着他的舉動,接着,男人的掌心短暫覆在她腳背上拿住,指甲油的刷頭清涼地拂過,小巧的甲片一下子就被刷了個滿,紅果果的嬌俏顏色總算齊全。
他做完便松開,扯了床尾随意放着的一張薄毯搭在她腿上,“你也不小了,注意些。”
她扭頭看過來,滿目執着認真,盯着他說:“注意什麽?”
要他芒刺在背,“小叔……難道不是永遠都是小叔?”
謝蘊語塞,滿腔的進退維谷,只能啞着嗓子,很是敷衍地答:“是。”
然後放下手裏的東西後大步出門,她只當做是落荒而逃,抱住膝蓋看自己的雙腳上整齊漂亮的指甲,笑意盎然。
後來的日子大同小異,譚怡人複讀、開學,謝蘊放慢了工作節奏,偶有出差。
每當回想起那兩年的時光,心裏都有些僥幸,尤其對于謝蘊來說,安逸自在,讓人難免覺得不真切。
那年的跨年夜,高三學生也有一日假期,謝蘊遠赴雲南,返程航班延誤,伴着濃重夜色到家時,赫然已經過了十二點——2014年了。
行李箱丢在門口未動,怕驚到了樓上睡夢中的人,徑自去她房間卻撲了個空,短短幾秒上演心驚,想她是不是因為自己遲遲未歸而出去會狐朋狗友,推開自己房門後收獲驚喜。
她睡在他的床上,那張沉靜的面龐,不知是謝蘊的心裏暗示還是當真如此,更臭上幾分,隐隐散發着寒氣,安眠時也不忘微微皺眉,讓他猜測許是做了不太愉快的夢。
謝蘊草草洗漱後回到床邊,他累極,和她保持距離地靠着,盯住那張臉,神色複雜,又忍不住伸手去撥開她的劉海,餘光瞟到她身旁随意放着的那本手劄。
手劄被拿走,先是放在了他那邊的床頭櫃上,略微猶豫後,還是打開了抽屜放進去。
再轉過身撐着頭,不知操着的是何種心态,好像缺席了那麽久的歲月,少看了那麽些次的容顏,都要在今夜補回。
補不回來。
他眼皮緩緩搭上,北方冬天的室內溫暖而幹燥,鼻間萦繞着淡淡香氣,她不焚古香、不撣香水,衣櫃裏喜歡放香片。上次是栀子味道的床,這次大概是鈴蘭,不對,他應該想的是她為什麽睡在了自己的床上,或者是自己為什麽沒把她抱回去。
想到了上次她說以前譚耀祖晚歸,她就會睡在譚耀祖的床上,那照這樣來看,她是在他身上轉移對父親的依賴,她實在缺失太多關愛。
那為什麽沒把她抱回去,他太累了,也算情有可原?
最後的意識是:2014年了啊,他又老了一歲,小丫頭也要過生日了。
譚怡人從跟謝蘊一起生活後,生日也跟着他們謝家的老規矩來,過起陰歷了。
第二天清早,謝蘊感覺到胸前有動靜,睜開眼就發現她在自己的懷裏,不知道是他主動攬過來的,還是她上趕着湊的。
四目相對,都是一頓,随後無聲地分開,好像彼此默許這只是巧合,誰也沒當回事——抑或是假裝沒當回事。
謝蘊先起身拉開了半邊窗簾,“昨兒回來晚了,新年快樂。”
她扯了被子蒙住頭,明明自己衣服上的香氣并不淡,還是覺得聞到謝蘊身上的味道。
隔着被子,冷淡的女聲有些悶,“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航班延誤,不是我不想回。”
他簡短地解釋,在窗前站了會兒後準備去洗漱,身後傳來她假裝高冷的腔調。
“新年快樂,小叔。”
那年譚怡人生日,正趕上謝蘊助理瀾溪也在大連,叔侄倆都還算喜靜,生活略顯單調,故而請了瀾溪一起吃飯。他早先就問過她出去吃還是在家裏,她說家裏就好,考慮到的是喝酒不用顧忌。
那天晚上确實喝了酒,三個人都有喝。
吃飯時喝的是紅的,飯後她們倆又湊在酒架前調雞尾酒,謝蘊在沙發前看着電影頻道随便播放的一個無厘頭喜劇片出神,對譚怡人遞過來花花綠綠的一杯拒絕明顯——他在一些事情上真的很古板。
瀾溪也才畢業沒兩年,再加上譚怡人早熟,兩個人看起來像同齡的小姐妹,謝蘊神志清醒,“差不多就停下,跟沒喝過酒一樣。”
譚怡人冷眼白他,扭頭不知道跟瀾溪又使了什麽眼色,瀾溪笑說:“我可不賴着了,你看看他,都快拿我當侄女管了,我是領工資的。”
說罷就要走,九點鐘,還不算晚,謝蘊顧慮她安全,親自下樓把人送到路邊坐上車。
譚怡人栽在沙發裏躺得散漫随意,她早兩年叛逆的時候沒少跟朋友出去喝酒,酒量不算差,但最近一年多喝得少了,甚至大半年滴酒未沾,因此有些眯着眼睛微醉,迷迷糊糊聽得到謝蘊和瀾溪在門口換鞋穿衣服的細微聲響,還有不真切的聊天。
“……她還上學呢,你也真縱着她喝。”
“早該讀大學的年紀了。”
“剛給你拿那杯是不是還在茶幾上?你去拿走吧,喝醉了就難受了。”
“她有數,混着呢小丫頭,我管不住。”
“你去看她吧,我自己就行。”
“送你下去。”
……
總共沒幾分鐘,門口傳來開門關門聲,她扭頭貼着沙發背,手蓋住半邊臉,不知是有幾分醉。
謝蘊帶着些寒氣到她旁邊,餘光瞟到剛剛給他調的沒喝的那杯也被她喝光了,讓人頭疼。
伸手拽了兩下鴕鳥一樣縮起的人,“困了上樓睡。”
她扭動着躲他的手,卻又再被抓住,心裏有些煩。謝蘊無奈,剛彎腰打算把她抱起來,冷不丁譚怡人一巴掌招呼過來,打在了他肩頸處,火辣辣的,她就是想讓他疼。
“臭毛病。”
他念了句,把她雙臂按下去制服住,譚怡人又開始上腳,兩個人一個使全力,一個使五分力,在沙發上打得你來我往,伴奏帶是電影頻道放映的老片子裏的臺詞音。
實際上她力氣很小,本就不大,喝了酒更綿軟無力,沒兩下就被他從上至下按住,動彈不得。
被桎梏住的少女瞪着眼睛剜他,劉海亂糟糟的,雙唇微微分開喘着氣,謝蘊還算正常,回看着她,兩人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僵持,眼波中有暗流湧動。
他覺得她有些醉了,而自己本就沒喝多少,在外面走了一趟回來,更加清醒。對視不過幾十秒,彼此加重的呼吸聲都幾近平複,謝蘊緩緩松手,打算起身,卻被譚怡人伸過來的雙臂勾住脖頸。
她翻身把他按在下面,轉為自己在上,那一瞬間好比電光火石,發生太快,說不好是誰更主動或是更快一分,四目中都有殷切情意心照不宣,他亦從後面按住她的頸——随後猛烈地吻上彼此,帶着急不可耐,她咬他的唇,他探入掠奪她的舌,呼吸再度加重,一發不可收拾。
在這場蓄意已久又前路未蔔的情動裏,他們分不清主犯從犯,只是同謀。
他顯然不夠,扣着她後頸的手很用力,吻得也重,兩兩交換酒氣,只覺得她貪心,那杯雞尾酒一定加了許多果汁,好甜。
男人另一只手勾着她的腰,眨眼間又把她按在下,順着衣尾觸碰到一絲皮肉,無意識地摩挲。
譚怡人覺得頸後被他攥得很疼,腰部又有異樣的酥麻,所有的呼吸都被他奪走,腦袋裏昏昏沉沉……
客廳裏彌漫着暧昧氣氛,電視裏那部黑白的英文片不知道在講些什麽,昏昏催人睡的倫敦腔,低沉而絮密,還沒他們接吻的聲音清晰。
呼吸加重,氧氣也變得稀薄,寂靜暗沉之中夾雜着情欲,突然傳來一聲嬌吟的悶哼——他在咬她軟嫩的舌,挑弄敏感的上颚……
誇張到吻了一個世紀之久,誰也不願意松開,兩人擠在沙發裏,他的手仍舊攥着她的後頸,像是怕她立馬逃跑。
譚怡人不逃,喘着粗氣覆在他胸前,聞着莫須有的謝蘊的獨特氣息。
誰也不說話,可總要有人打破沉默,不明不白只能是一時的,他們深谙逃避不是長久之計。
她轉身背對着他,頭埋向沙發,謝蘊自後貼上,遵從心意地摟住她,頭埋在譚怡人頸後,用唇舌含住肌膚細吻,像是為他捏紅的那處彌補。
空氣中又隐約飄蕩着無望的因子,她一定醉了,酒精催發無意識流淚,明明被他親吻的地方那樣的柔軟,想要更多,淚水順着眼角滑到他手臂,浸濕衣料,謝蘊一定感知得到。
她聲音冷清清的,有失落,也有怨怼。
她說:“為什麽,為什麽你姓謝啊……”
她徹底醉了。
謝蘊埋在她頸間,頭發亂了,忍得眼睛都泛紅,對此一言不發,只能把她摟緊,再摟緊,無從開口也無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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