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天降白貓。

虞生微只覺得胸口一重，下意識低頭一看，一團軟雪已經窩在他的胸口，瑟瑟發抖。

白貓：“喵……喵……喵！”

它的聲音尖尖的，細細的，還有顫顫的抖動。

好像正含着淚，哭訴什麽超級大壞蛋，超級可憐的……

薄以漸虞生微并不是最先出來的兩個人。在他們之前，任昕和唐揚兩個已經各自帶着動物出現了。

現在，他們站在廣場中央，将這一幕明明白白看進眼裏。

唐揚第一個笑出聲來。

任昕臉上也浮現了若有若無的笑影。

圍在周圍的節目組，導演、拍攝的、工作人員，還有遠處的人群，都接二連三地笑了起來，公園裏的氣氛一下變得歡快起來。

唯一不太歡快的，大概只有薄以漸本人了。

薄以漸不笑，他神色莫辨地看着這一幕，然後他忽然蹲下身。

他對虞生微腳旁的哈士奇一招手，再“汪”一聲。

蹲坐着的哈奇士耳朵一豎，驟然轉頭，目光炯炯看着薄以漸。

一人一狗耐心對視。

驀地，哈奇士一眯眼，一咧嘴，吐舌頭搖尾巴，撒開爪子，歡快奔到薄以漸身旁，蹭他。

确認過眼神，你是對的人，汪！

薄以漸氣定神閑，攬了攬狗脖子，親一口，再擡起頭來，沖虞生微微微一笑，含義深刻。

你勾引我的貓。

我勾引你的狗。

這樣才好玩嘛~

***

小小的插曲并沒有占據太多的時間。

當薄以漸虞生微帶着貓狗走到廣場的中央的時候，剩下的最後兩扇玻璃門也終于打開了。

秀才抱着鵝，胖子牽着鳥。

他們一臉萎靡，臉上灰一塊黑一塊，好像在這短短時間內，被嚴重地侵犯了又侵犯……

薄以漸等人一同側目。

任昕的關心總是言簡意赅：“沒事吧？”

胖子兩人堅決搖頭，捍衛自己的選擇。

是男人，不行也行！

“大家都把寵物從玻璃房中帶出來了。”導演組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和炒菜的規則一樣，這一次的裝扮時間也是三十分鐘，評選結果依舊由微博點贊數來确認，所有抽出的物品，都必須使用在寵物身上。現在，裝扮開始！”

這一回，節目組沒有再在廣場中布置什麽道具。

但三組人頗有默契，各自占據廣場的一個角落，形成一個互相防守且互不幹擾的等腰三角形。

薄以漸和虞生微所找的位置正好有兩棵樹。

一棵擋住任昕那組的視線，另一棵擋住馬偉偉那組的視線。

他們再度整理了一下手頭的九樣東西。

肚圍、口紅、金鏈子、扇子、耳機線，衣架……

衣架？

薄以漸拿起了這東西。

他看着衣架細細的鐵線，粗疏的手工，十分費解：“這東西要怎麽安排在寵物的身上？難道……”

他拿着衣架朝貓咪比了一下，看樣子像是想把貓咪給套進去。

白貓：“喵！喵喵喵！！！喵——”

虞生微感覺自己的衣服被越揪越緊，懷裏的貓甚至想扒開他的衣服鑽進去，他有一點點哭笑不得：“以漸哥，不要欺負貓。”

薄以漸：“我哪有？我沒有。”

他一口否認，拍拍哈士奇的腦袋，旋即将衣架朝遠處丢去。

哈士奇：“汪——”

一聲未落，哈士奇旋風沖出，灰白色的身影如同一道閃電，完成了個來回沖刺，叼着衣架又回到薄以漸身旁。

薄以漸給了哈士奇一個拇指：“棒！”

他繼續看着剩下的東西。

看上去有點破舊的木板，一罐子紙折的小星星，一套針線盒，裏頭除了針之外還有幾塊碎布頭。

九樣物品都在這裏了。

薄以漸面對九樣物品，兩只寵物，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安靜的五分鐘過去。

薄以漸的雙肘抵在自己的膝蓋上，手臂豎起，手掌平攤向上。

他将自己的臉深深埋入雙掌之中。

失意體捂臉。

虞生微吓了一跳：“怎麽了？”

薄以漸長嘆一聲：“沒有什麽事，只是發現無論怎麽設計，都會變得很傻、很蠢、很好笑。”

虞生微放下心來，他開始思考要怎麽安慰人：“這個……”

但下一刻，薄以漸撤了手，擡起頭。

想象帶來的好笑與崩潰只在他腦海中存在了短短一分鐘。

他再面對虞生微時，已經泰然自若，并且有了更為清晰的思路。

“但搞笑也是一種風格，而且是一種非常鮮明的風格。萌寵的搞笑風，能夠在第一時間吸引觀衆的注意力……東西越多，不一定越搞笑，但東西越多，肯定越容易碰撞出搞笑的搭配。”

他沖虞生微自信一笑：

“這一次的勝利者，肯定還是我們。”

說完話後，薄以漸就低下頭，拿着種種東西在貓狗身上比劃了。

寬寬的肚圍是第一樣被他拿起來的東西。

他拿着肚圍在哈士奇身上比了一下，好像剛剛好。

但這種正常的打扮一點搞笑效果也沒有。

于是他果斷換個方向，将肚圍拿到白貓面前，想象了一下白貓被肚圍團團圍裹，最後裹成了一個貓袋的模樣。

嗯……

有點意思了。

他不急着動手實驗，暫時放下肚圍，又去拿新的東西。

這個時候，虞生微的聲音響起來：“以漸哥，你很有信心……”

薄以漸挑了扇子在手，他沒有擡頭，直接回答：“那當然。”

薄以漸又把口紅拿着。

扇子可以插在貓袋裏，口紅可以給哈士奇上妝。是要給哈士奇畫兩團熱辣腮紅，還是一方烈焰紅唇呢？

“以漸哥，”虞生微說，“你和我想的有點不一樣。”

薄以漸開玩笑：“幻想破滅了？”他直起了身，安慰對方，“別怕，幻想就是用來破滅的。”

“才不是。”虞生微低低的笑，“是覺得……”

“這樣的你，距離人很近。”

清風吹響樹葉，太陽灑下金斑，薄以漸的耳朵，有一點癢。

***

簡單的對話之後，他們正式開始打扮寵物。

薄以漸和虞生微相互配合，虞生微安撫貓咪，薄以漸開始給貓咪裝扮。

薄以漸先拿出了肚圍。

寬寬的肚圍對白貓而言，就像個麻袋。

薄以漸用肚圍套着白貓，繞一圈，再繞一圈。

白貓的尾巴、白貓的爪子，挨個被纏了起來，不過一個眨眼，肚圍變成了貓袋，把貓咪的整個身體，都裹成個球。

薄以漸左右看看，覺得可愛雖然可愛，但似乎還缺了點什麽。

于是他在那堆物品堆中找了找，把扇子拿了出來，展開，插在貓脖子後的袋子裏，扇面上三個字：

我超兇！

嗯……

薄以漸左右看看，又動動手，一戳貓咪。

被裹着的貓咪就像個貓頭鐘擺，弱小，可憐，又無助。和它背後的扇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造型還不錯。

薄以漸暫且滿意。

他将白貓放在一邊，轉頭去處理哈士奇。

哈士奇跟白貓不一樣，從剛才開始，這只灰白大狗就亦步亦趨地跟着自己，可親熱了。

薄以漸也沒有像對待白貓一樣，還讓虞生微控制。

他拍拍面前的草地，哈士奇就吐着舌頭坐下了。

他再拍拍哈士奇的腦袋，哈奇士更親熱地湊過來舔他的手掌。

真是乖巧。

薄以漸很滿意，他拿起口紅，準備哈士奇化妝。

剛才的時間裏，他已經和虞生微談過了兩個寵物的造型。貓就是貓袋，至于哈士奇，則比較複雜。

要先用口紅給哈士奇塗臉，再用星星和碎布條用來編織哈士奇脖子後的一撮毛，編織髒辮發型；然後是耳機線，耳機線繞在哈士奇的脖子上，兩枚耳機就塞入哈士奇的耳朵，線的下端打個結，挂着拗出了新形狀的細鐵線和纏在細鐵線中的木牌……

這樣，就是兩人商量出來的誇張嘻哈風。

妝面最重要。

薄以漸先打開了口紅。

他剛要給哈士奇化左邊的腮紅，哈士奇猛地向右擺頭；他于是給哈士奇化右邊的腮紅，哈士奇又猛地向左擺頭。

薄以漸停頓了下，放棄了兩側腮紅，準備給哈士奇化個魅惑紅唇，哈士奇的腦袋已經搖成了幻影撥浪鼓。

薄以漸：“……”

他默默地看了瘋狂晃腦袋的哈士奇一會，突然伸手，穩穩扶住哈士奇的腦袋。

哈士奇：“汪——嗚嗚嗚~”

薄以漸：“乖一點，坐着別動。”

哈士奇似乎聽懂了。

它乖巧坐着，從晃腦袋變成了拍尾巴，一下一下，拍得地上草屑，也歡快地跳起了舞來。

薄以漸再度拿出了口紅。

他在哈士奇左臉頰畫了個圓，又在哈士奇的右臉頰畫了個圓。

兩團腮紅畫完了，薄以漸向後退開，正準備欣賞一下，坐在地上的哈士奇突然動了。

它猛地向前一躍，撲到薄以漸的懷裏，兩爪往上一搭，搭在薄以漸的肩膀上，身體直立，大嘴已經湊到了薄以漸的面前！

哈士奇太重，薄以漸被撲倒在地，他急忙大喊：“等等——”

太遲了。

狗臉先湊上薄以漸的臉，左邊一下，右邊一下，薄以漸的左右臉頰全粘了口紅。

這只是個開始，緊跟着，狗的舌頭又湊了上來，依舊是左邊一下，右邊一下，将自己的口水全舔在了薄以漸的臉上。

虞生微：“……”

虞生微目瞪口呆地看了一會，醒悟過來，連忙上前，把還瘋狂黏着薄以漸的二哈給抱起來。

他說：“以漸哥，你沒事吧？”

話到一半，他看清了薄以漸的模樣，一時停頓，神色變得非常奇怪。

薄以漸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伸手抹抹臉，一手血乎乎的顏色。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臉上是個什麽模樣了。

他看了眼虞生微的表情，無奈說：“想笑就笑吧……”

虞生微頓時爆笑：“哈哈哈哈哈哈！”

薄以漸虎着臉：“笑得差不多就好了，還有攝像頭呢。”

虞生微：“哈哈哈，咳咳……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虞生微止住了笑。

薄以漸也準備擡手擦臉。

虞生微連忙說：“等等，以漸哥，你別動！”

他說了一聲，轉頭就跑，一路小跑到節目組所在的位置，向服化部的小姐姐借了卸妝棉。

然後他再回到薄以漸身旁，拿着卸妝棉，輕擦薄以漸的臉。

兩人湊得有點近。

施加在臉上的力道，輕輕柔柔的，就像對方的呼吸一樣，軟而綿長。

薄以漸順着虞生微的力道，小幅度轉着自己的腦袋，一邊等待，一邊閑着沒事，打量虞生微的臉頰。

五官就不說了，肯定是完美的。

皮膚也很好，瑕疵幾乎看不見，底子好，作息應該也挺健康的。

薄以漸等了一會，感覺卸妝棉在臉上越來越輕，最後停下，好一會也沒動，而拿着卸妝棉的虞生微也正愣愣看着自己。

他有點納悶：“還沒有好？這麽難擦？”

虞生微陡然驚醒，他心跳漏了一拍，趕緊開口：“……快好了。我是在研究，怎麽替以漸哥擦出腮紅來。”

薄以漸頓感震驚，仿佛第一次認識虞生微：“你把我當二哈了嗎？”

虞生微笑出聲來：“沒有沒有，就是覺得這樣好可愛。”

說着，他又擦了兩下，總算把薄以漸臉上多餘的腮紅給擦去了。

這一番折騰，兩個人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薄以漸見識到了哈士奇的戰鬥力，決定換一種方式戰鬥。

他先對哈士奇招招手。

意識到自己闖禍了哈士奇此刻正趴在一旁，耳朵耷拉，一幅恹恹失落的模樣。

薄以漸的呼喊讓它一只耳朵豎了起來。

等它再轉過臉，确認薄以漸真的在召喚自己的時候，它“嗷嗚”一聲，四腿一撒，眨眼沖到薄以漸身旁。

就是這個時候！

薄以漸和虞生微立刻動手。

薄以漸按住哈士奇的兩只前腿，把哈士奇扶着站起，等哈士奇蹬蹬兩步站穩身體之後，他再把哈士奇交給身後的虞生微。

哈士奇身體大張，袒胸露乳，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還兀自沖薄以漸搖搖尾巴：

“嗷嗚？”

薄以漸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東西。

他一揉哈士奇的腦袋：“還皮？馬上就讓你知道厲害！”

攝像機環繞這整個場地，從上下左右，将廣場上的一切忠實記錄。導演組的成員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的看着這一切。

總導演對身旁的副導演：“你們覺不覺得，小虞和薄老師在一起，還挺多火花的？”

副導演：“是挺多，蠻帶感的。”

總導演只說了這麽一句，他轉移話題：“時間差不多了吧？”

副導演：“29分。”

總導演一嗓子：“好了，時間到了——”

***

時間到了，所有人都停下動作。

導演組帶着攝像頭上來，再度拍攝幾個人的寵物。

攝像頭的秩序依舊從馬偉偉那一組開始。

胖子組裏，一只鳥，一只鵝，三樣物品。

如今，黑色的絲襪層層疊疊包裹在鳥的身上，并作為一頂帽子，安穩的戴在鵝的頭上。

除此以外，“必勝”的頭戴變成了紅領巾，挂在鵝的脖子上，盛放的菊花則簪在鳥帽的旁邊。

現在，這兩只鳥綱動物，似乎被折騰狠了，表情非常統一，俱都生無可戀的看着攝像機，看上去确實奇怪又好笑。

但胖子和秀才對此似乎不是很滿意。

他們正在同導演組商量：“我們可不可以靈活一點？”

導演組：“什麽叫做靈活一點？”

兩人：“這些裝飾品除了戴在動物身上以外，其實也可以戴在我們身上的啊。”

導演組：“你們想要成為選美的模特？”

兩人：“那沒錯，我們當模特肯定比寵物乖巧又聽話。”

導演組：“不行。”

兩人：“……”

不行你還和我們說這麽多！

不說胖子和秀才究竟有多麽的垂頭喪氣，攝像頭已經移到了任昕一組。

任昕一組選擇的動物是兔子和綿羊。

這種溫順的動物最好打扮，但任昕組的運氣不太好，抽到的東西有點迷，不是水杯就是剪刀，居然還有三個一組的廚房調味罐，簡直讓人懷疑唐揚身上是不是有什麽特殊buff。

最後也只好将它們逐一挂在綿羊兔子身上，意思意思了。

終于輪到薄以漸他們了。

當攝像機轉到薄以漸這一組的時候，薄以漸正在和哈士奇跳舞。

永遠精力充沛的二哈太過跳脫，獨自呆個兩分鐘，就蠢蠢欲動想要撒歡奔跑。

為了避免最後時刻出什麽意外，薄以漸只好舉起哈士奇，慢悠悠地将它蕩過來，又蕩過去。

讓它兩條垂落的後腿，時不時就畫出個圓圈來……

“咔嚓！”

一聲快門響。

眯着眼睛的哈士奇耳朵一豎。

“咔嚓！”

又一聲快門響。

豎着耳朵的哈士奇一腳踩單車，整個狗蹦了起來，沖到薄以漸懷中，牢牢将他抱住，狗頭藏在薄以漸的脖頸處，警惕地看着周圍。

無論是拍攝者還是嘉賓，看見這一幕的人都笑噴了：“哈哈哈哈哈哈——”

薄以漸一手按着哈士奇的背，扭頭瞪視這只狗。

瞪着瞪着，他自己也笑了：“你們從哪裏找來這只狗的，天生的演員啊……”

導演組：“不知道，統一找來的。記下這只狗，下次還找它。”

所有的照片都上傳到了微博。

五分鐘之後，結果出來。

薄以漸虞生微還是第一。

胖子和秀才取得了第二。

任昕和唐揚這回到了第三。

嘉賓們也不是很在意結果，兀自嘻嘻哈哈。

這時，蔚然的天邊綻出了一絲金光。

金光從天空遙遙投到大海上，讓大海也泛起了橘色的波浪。

導演組一揮手，向衆人宣布：“今天的項目就進行到這裏。你們先把寵物放回原位，接着自由行動，可以在埃茲逛一逛，也可以回到船上去，我們明天再集合。不要忘記攝像頭還是跟着大家的。”

這聲宣布以後，現場其實沒有太多的變化。

大家依舊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只是變得比之前散漫了一些。

嘉賓們抱着那些寵物，怎麽裝扮的就怎麽拆了下來。

薄以漸和虞生微一個負責狗，一個負責貓。

貓咪身上的好辦，虞生微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切給拆除了。

他随口閑聊：“以漸哥，你喜歡什麽動物？”

薄以漸：“狗。”

虞生微：“不喜歡貓嗎？”

薄以漸糾正：“是貓不喜歡我。”

這話說完，身旁的人突然沉默。

薄以漸頓時嘀咕：……難道這句話這麽冷場？

他仿佛不經意地朝身旁瞟了一眼，正看見站在一旁的虞生微擡手按了下還蜷縮在他胸口的白貓，面露遲疑。

但遲疑只是一瞬。

不等薄以漸反應過來，虞生微已經調整了胸口白貓的位置，讓它趴在自己心口的正前方。

随即他上前一步，跨過存在于兩個人中間的距離，張開雙臂。

溫熱的手臂貼上薄以漸的手背。

軟軟的毛絨身軀，靠上薄以漸的胸口。

兩者都在薄以漸身上輕輕一觸，随即收回。

薄以漸看見虞生微的面孔，那上面全是笑意，還有狡黠：

“才沒有，貓也喜歡你。”

“看，它都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