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大姑

親媽死得早, 親爹沒多久就娶了後媽，都說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 這話真的不假。

葉青梅脾氣直, 真是沒少受欺負，葉青山小小年紀就知道擋在她前面護着她, 可以說他們姐弟倆是相依為命長大, 也正因為如此，葉青梅将葉青山看得很重，才會因為他一直護着李芳而生氣。

在李芳心目中，娘家就剩葉青山一人, 過年的時候，葉青山說要外出打工, 她當時就不同意，無奈她家裏條件也不富裕，自己還有兩兒兩女要養, 實在沒辦法救濟葉青山, 連勸人的底氣都不夠, 怎麽都沒想到這一去就沒回來, 連屍體都沒有，早知如此, 她就是撒潑打滾都不讓葉青山出去。

“姑姑，我也希望這是假的, 可我爸……真的沒了, 你這樣讓我爸走的也不安心。”葉檸拉着葉青梅起來, “家裏一團糟，您的幫忙操辦。”

哭了好一會兒，葉青梅慢慢緩過勁，她不能倒下，青山還沒有入土為安，葉檸才多大，她要下山操辦，青山的喪禮不能出亂，不然她弟弟走的不安心。

大姑到屋裏換了一身衣服，随便抹了一把臉，看到葉檸幾個又哭的稀裏嘩啦，根本停不下來，邊哭着邊找舅舅。

“怎麽了這是？”舅婆見到一大三小哭的眼睛紅腫，吓了一大跳，“是不是王春香欺負你們？你等着，我去喊你們舅公，讓他帶你們舅舅去讨個公道去。”

他們家男丁多，在這時候的農村真的是橫着走，十裏八村誰敢欺負他們家。

“舅媽，青山……青山死了。”葉青梅哽咽着說道。

“說什麽胡話呢？青山就是去外地打工了，怎麽就死了？”舅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見幾人神情悲恸，不像是作假，不敢置信的問道：“真的？”

葉青梅哽咽着将葉檸的話複述了一遍，幾度哭到說不下去。

“這……怎麽就出了這樣的事呢？你們幾個也是，出這麽大的事也不來找我們？幾時的事了？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着。”舅婆惋惜的抹了抹眼角。

“我爸三月份出的事情，擔心村裏的人，尤其是老宅那邊的人知道我爸不在了，會欺負我們，除了我們姐弟誰都不知道，不過小安放假的時候我就把事情跟村裏的人都說了，可能香舍村這些日子沒人下山，所以你們才不知道，我找吳大師算好日子，七月十六這日最好，我擔心老宅那邊的人到靈堂打攪我爸的安寧，所以今天來，是想請舅公幫忙坐鎮。”

葉檸大致的解釋了一下，至于舅婆說他們不早點找他們幫忙的埋怨就當沒聽見，人家就是說客氣話，她不能當真，親戚再親也不是家人，幫個一次兩次無所謂，次數多了，誰心裏都不舒服。

舅公在後院種菜，聽到葉青山的死訊，晃了晃身子，他們家六個兄弟，只有兩個姐妹，其中一個年紀比他大點，19歲就因為難産去世了，葉青山的母親是他最小的妹妹，也是早早就去世，留下了一子一女，結果這唯一的兒子也出意外走了，死了都無言見妹妹。

好在還留下三個孩子，舅公看着葉檸幾個，問道：“你們還都在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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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高中畢業，通過同學幫忙考進光大藥廠上班了。”葉檸趕緊說道。

“今年高考，落榜了？”舅公真沒想到葉檸已經高中畢業。

“不是。姐姐考上大學了，不過她怕我和小安沒人照顧，再一個家裏沒了經濟來源，所以姐姐就去上班了。”葉蘭先一步開口說道。

“是我自己不打算去上學了，大學出來也是工作，現在有這個機會先進廠裏面當工人，挺好的。”葉檸緊跟着解釋。

屋裏的人不這麽想，他們雖然沒讀過書，但是他們都清楚，現在的大學生畢業出來就是幹部，就算去當了工人，以後晉升的也快，像葉檸這樣高中畢業的進廠裏當工人，除非背後有人，不然很難再上進。

都清楚上大學才更好，可葉檸家的情況不一樣，爹媽都沒了，底下還有兩個弟弟妹妹，不去上班賺錢，弟弟妹妹怎麽辦？

“家裏安排的怎麽樣？”舅公問道。

葉檸大概說了一遍，發現也不少細節是她之前都沒注意到，然後就直接說自己沒想到。

“你以前一直在上學，第一次能準備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舅公安慰葉檸兩姐妹，沉吟片刻，說道：“先讓青梅兩口子跟回去，免得你家裏亂套了，一會你幾個表舅回來，我讓他們下來幫你設靈堂，我明天再來。”

葉檸趕緊點頭，又跟舅公舅婆說了幾句。和大姑大姑父一塊趕回去。

“你爸走了，你們那個媽知道嗎？”葉青梅擦了擦紅腫的眼睛，低聲問道。

“不知道，我沒聯系她。”葉檸看了大姑一眼，“我覺得沒必要聯系她。”

這話葉青梅很贊同，走都走了，葉青山是死是活都跟她沒關系，就是可憐了這個幾個孩子，這麽大年紀就沒爸媽了。

“以後在廠裏好好工作，争取早日轉正，有出息了不比大學畢業出來的差。”葉青梅安慰葉檸，想着想着又嗚咽起來。

“我姐已經是正式工了。”葉蘭回頭拉了葉檸一把，“姑，你不用擔心我們，我們能照顧好自己。”

說到這，葉青梅忍不住瞪了三人一眼，就沒見過主意這麽大的，爸爸死了這麽大的事情，不聲不響就瞞了下來，一瞞就是三四個月，還把家裏的地給賣了。

想到那些好田好地，葉青梅心疼的一抽一抽的。

趕緊趕慢，總算在中午前到達村裏，葉青梅剛進村裏就哀嚎，“我的弟弟啊，你才四十出頭的人，怎麽就死了？我的弟弟啊，媽沒的早，我就你這麽一個親人了，你沒了，我以後娘家就沒兄弟了，以後沒人撐腰了怎麽辦？弟弟诶，你命真苦啊！小時候沒享過福，年紀大了正要享福就死了，你死的冤啊……”

跟唱大戲似的，葉檸覺得大姑傷心是真的，但是這些話絕對不是胡亂說的，句句有深意啊。

一路哭嚎着到葉青山家裏，直接進裏屋看葉青山的牌位，抱着就哭。

許久，葉青梅放下牌位，看到葉檸和葉蘭整理出來的衣冠，又是一陣大哭。

“青梅，先別哭了，你瞧這家裏，什麽都得靠你操辦。”姑父扶着妻子說道。

葉青梅勉強止住眼淚，挽起袖子，直接讓她家男人去後山幫忙，外人哪有自家人精心，然後查看葉檸幾人買的東西。

“白布夠了，麻布和孝帽呢？”見幾人茫然的模樣，葉青梅嘆了口氣，“我晚上給你們做出來，但是麻布得找找誰家有，明天設靈堂挖墳，得準備煙和酒席，明天的酒席簡單些，就請挖墳的人吃，正經的席面是十六的中午，吃飯時辰定好沒？”

葉檸幾人又搖頭，她真不知道吃飯還得定時辰。

“那桌子凳子碗筷這些借了嗎？”鄉下一戶人家的碗筷都有數，辦酒席的時候就會各家借桌子椅子還有碗筷，一般都刻了當家人的名字，用完了跳出來還回去就行。

葉檸幾人還是搖頭。

“那十六中午一共有幾桌，我好準備出去借東西，你們找誰來燒飯？”這回葉青梅不等他們搖頭，直接說道：“算了，猜也知道你們肯定沒找，村裏的六婆燒飯好，一般有白喜事都愛叫她，晚上你們跟我一塊去找她，還得找幾個幫廚，這些一會我再想找誰，菜買的應該差不多了，豆腐得去定兩桌，還有肉，也得先去定下來。”

葉檸姐妹兩本來以為他們準備的差不多，大姑來了才知道還有很多東西都沒安排好。

随着大姑陀螺一樣的轉着，一件件事情上了軌道。

下午三點左右，香舍村來了七、八個表叔，一個個人高馬大的，往門口一站，誰想鬧幺蛾子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小身板炕不抗揍。

吳仙鳳遠遠瞧見了，小跑着回家，“葉檸那臭丫頭找了她舅公一家。”

“什麽？那老不死的也來了？”王春香一想到那老不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那就是個蠻不講理的野人，說打人就打人。

“我沒瞧清楚，不過他兒子和孫子都來了，瞧着有十來個。”吳仙鳳有些害怕的說道：“那咱們明天還去不？”

“去個屁，想找死你自己去，別拉着我兒子。”王春香磨了磨牙，沒想到葉檸把那老不死的搬出來，他們要是敢去鬧靈堂，他們絕對會打折方明還有清河的腿。

表舅一家和大姑他們一來，村裏的閑言碎語一下就沒了，冒出的都是惋惜葉青山這麽年輕就死了的話。

“別搭理他們，一群欺軟怕硬的軟蛋。”葉青梅最清楚村裏那些人的德行，讓葉檸不要理他們。

來了這麽一夥人，吃住總得安排，葉檸本來打算買肉，被大姑給攔住了。

“十幾個大男人，幾斤肉不夠他們塞牙縫的，你別管，我去買。”

葉檸要給錢，大姑死活不要，她買了半臉盆的豬血，又買了板油，回到家，先把板油熬油，沒熬幹就撈出來，小一臉盆的油渣。

“這些天都要做飯，油用的快，油渣炒青菜就是一道半葷半素的好菜，還有豬血豆腐，再弄兩個素菜，席面就好看了。”葉青梅邊炒菜邊教葉檸和葉蘭，“小安，你上供銷店拿幾瓶酒來，再拿兩包煙。”

四個菜都是用臉盆裝，味道稍微有點鹹。

大姑見葉檸表情，哭了一天的她總算笑了一下，“我故意炒的鹹一點，那麽多人，菜淡了都吃菜哪夠？”到時候沒吃飽飯，人家不會說菜好吃所以吃多了菜，只會說葉青山家小氣，連飯都不給吃飽。

好吧，葉檸算是見識了普通百姓的智慧結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