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絕世之念(五)

這話聽起來, 更像是陷阱了。

王為喜對湯煊本就沒有多少信任, 如此大事, 更不會相信他的片面之詞,加上此行“尋回”燕朝繼承人,收獲滿滿, 無意橫生枝節,便将消息放到一邊,不予理睬, 依舊籌劃着盡快回京城。

陳致倒是很在意, 只是不敢表露出來,生怕容韻知道後吵着鬧着要跟着。他的想法不是無的放矢, 容韻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就跑來試探。

當着他的面, 陳致義正辭嚴地表示聽從王為喜統一指揮,絕不單獨行動;但是一轉背, 他暗戳戳地找到王為喜看住容韻,自己暫時離隊,要過段時間北上。

陳致的身份在王為喜那兒, 依舊是個疑團, 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是上策,但他知道陳致花樣百出,看也看不住,與其鬧翻臉,不如順其意, 好歹容韻還在手裏,總算不虛此行。

瞞着容韻,兩人私下達成協議。

到第十二天,王為喜将人化整為零,混在百姓中,分批離開長沙府。原本陳致打算單獨走,拗不過容韻,只好與他一起躲在貨箱裏,用馬車運送出城。

事情比想象中的順利。

西南王好似真的放棄了對他們的搜查,從長沙府到岳州府,一路平安。

出了岳州府,陳致便準備與他們分道揚镳,卻不知容小狐貍從哪裏感知到不對勁,當夜非要在他房間裏的留宿,說自己身份乍變,無所适從,需要靈魂上的指引。

陳致心說:可不是你的靈魂才能給你指引嗎?

但表面上還是維持了一個師父應該有的耐心,好聲好氣地問他哪裏無所适從。

容韻說:“崔嫣推翻了師父的江山,我卻要認他當父親。師父會覺得我認賊作父嗎?”

……

陳致問:“認什麽作什麽?”

雖然覺得兩人靠得這麽近,不可能沒聽到,但容韻依舊老老實實地回答:“認賊作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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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致笑眯眯地說:“再說一遍。”

“……認賊作父。”

陳致點點頭:“的确有一點。”

容韻:“……”

“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件事是我安排的,我怎麽可能反過來怪你呢?”陳致語重心長地說,“你要記得,不管陳朝江山,燕朝江山,都是這座江山。百姓在意的是江山的主人是聖明還是昏庸。你切不可步為師後塵啊。”

容韻不贊同地搖頭道:“我是一定會跟着師父往前走的。我知道坊間傳言師父不是好皇帝,那都是崔嫣為了美化自己造反、篡位的惡行,所編造出來的謊言!”

看他義憤填膺的樣子,陳致九分幸災樂禍,一分心疼崔嫣。

“師父怎麽不說話?”

“師父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我是不是師父心目中的好徒弟?”

“……嗯,當然。”戴了這麽多高帽子,不回敬一兩頂的,實在說不過去。

“那師父去哪兒都會帶着自己心愛的好徒弟嗎?”

“……”

容韻敏感地盯着他:“師父怎麽不說話?”

陳致說:“我在想我‘心愛的好徒弟’是誰?”

容韻笑眯眯地指着自己。

陳致翻了個白眼躺下。

容韻捧着臉湊到他身邊:“難道我不是師父心愛的好徒弟嗎?師父在外面還有野徒弟嗎?”

陳致忍不住噴笑出來。什麽野徒弟!這口吻怎麽那麽像在控訴野男人。

容韻不依不饒地追問,陳致裝聾作啞地敷衍,兩人鬧到半夜才消停。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一道啓程。

陳致借口昨夜鬧得厲害,睡眠不足,把容韻趕去騎馬,自己獨霸了馬車。容韻見他滿臉倦意,愧疚得厲害,不敢異議,老老實實地在前面帶路,只是每走一段路,就忍不住回來掀起車簾子看看裏面,次數久了,陳致就惱了,将人劈頭蓋臉地說了一頓。

容韻這才安分。

确認容韻真的去了前面,陳致将事先寫好的書信放在馬車裏,自己貼着隐身符,悄然下了馬車,去了黃天衙。

黃天衙靜得厲害,只有仙童一個人伏案寫報告,聽到動靜懶懶地擡頭看了他一眼:“皆無回南山了。”

陳致說:“你在寫什麽報告?上次下凡的報告嗎?”

仙童手中的毛筆微頓,擡眼幽怨地看着他。

陳致說:“有什麽心靈上的創傷盡管告訴我,我可以幫你判斷一下,有沒有藥醫。”

仙童說:“這是崔嫣那一世的報告。”

“……都二十幾年過去了。”陳致心虛地說。

仙童咬着筆杆,一臉痛苦:“這是黃天衙新規矩。”

為免自己被拉下水,陳致默默地祝他好運,準備開溜,被仙童叫住:“你要去南山嗎?我與你同去。”

陳致說:“你不是要寫報告嗎?”

仙童說:“是啊。所以我要去找皆無,讓他分一半的報告給你。”

“……”陳致說,“我突然覺得肚子疼,想下凡去床上滾一滾。”

“南山的床更大。”

仙童不由分說地抓起他的手,招來一陣風,帶着他們往南山而去。

一路上,兩人略作交談。

陳致千方百計地打探仙童上次下山的心得,都被仙童打诨打過去了,自己倒是說了不少。聽說西南王要煉制魂幡,仙童吓了一跳:“怎麽要鬧出個魂幡來?”

第一世,陳致飛升。

第二世,單不赦入鬼道,崔嫣入妖道。

第三世,西南王入魔道,煉魂幡。

這任務簡直一世比一世坑。

陳致問他對魂幡是否了解。

仙童說:“聽過。時不時地有魔修冒出來煉制它,只是這東西太傷天害理,雖然威力很大,但是反噬起來更厲害。總之,煉制它的都沒什麽好結果。”

陳致說:“那為什麽還有人煉制?”

仙童說:“誰知道!大概覺得自己能僥幸成為例外吧。”

說着,兩人已經靠近了南山上方。

前方烏雲密布,幾乎看不到南山的輪廓。

陳致與仙童大吃一驚。

南山乃是南山神君的道場,常年祥雲籠罩、霞光四溢,怎麽可能有烏雲?

仙童說:“糟糕!南山出事了!我去天界找人!”

南山神君在天界也算是舉足輕重的大仙,加上皆無坐鎮,普通的妖魔根本不可能近身,眼下的情形已然不是他們兩個可以處理的。

陳致冷靜地說:“你去天界,我去北河。”

兩人也不廢話,分頭搬救兵。

陳致趕到北河,聽說北河神君去了蓬萊黃淩道人處做客,轉至蓬萊,又迷失了方向。在島上鬼吼鬼叫了半天,才見到北河神君與一個長發披散的道人一道過來。

“小友何事驚慌?”北河神君溫聲問道。

陳致忙将自己在南山見到的怪象說了出來。

北河神君還沒說話,身邊的道人就已經懶洋洋地說:“聽起來像是困神陣的一種。”

聽名字就知道困神陣不是什麽好東西。

陳致眼巴巴地看着北河神君。

北河神君對身邊的道人說:“可否請黃淩道友随我一行。”

黃淩道人說:“我還沒有飛升成仙呢。”

“但是縱觀天上地下,再沒有比黃淩道友造詣更高的煉制師了。”一大堆歌功頌德的贊美之詞北河神君張口就來,聽得陳致目瞪口呆。

盛情難卻,黃淩道人只好随行。

到了南山,仙童早已從天界請了各路神仙,此時正在合力破陣。

黃淩道人看了會兒,走到南山界碑前,從地下挖了一截黑乎乎的粗根出來,用紫混沌火燃成灰燼,困神陣威力大減,在衆仙努力下,終于崩裂。

北河神君一馬當先,直奔南山神君住所,陳致和仙童則去找皆無。找了一圈不見人,終于在山頂找到了南山神君幻化的界碑。

看着界碑上細碎的裂痕,衆仙震驚不已。

南山神君乃是南山化身,這界碑可以說是他的本命,界碑現世,好比妖怪被打回了原型。

北河神君與南山神君一南一北,交情匪淺,驚怒道:“到底是誰,竟能将南山逼到這個地步!”

陳致說:“沒有找到皆無!”

“皆無?”北河神君神色一動,“我去找畢虛!”

南山神君被打回原形,無疑是天界一等一的大事。就算畢虛為了天道重啓,耗盡了心力,正在閉關,此時也不得不打擾了。

陳致想說魂幡的事,但見他們此時都為南山操心,倒說不出口了。

還是黃淩眼尖,對北河說:“你的小朋友有心事。”

北河神君便問陳致。

陳致一五一十地說了。

北河神君皺眉:“竟有凡人煉制魂幡?簡直自尋死路。”魔修煉制魂幡,尚要擔心魂幡反噬和天道懲罰,一個凡人,只怕剛開始就要結束。但不管怎麽說,這件事都已經超出了凡人的範疇。他想了想,就讓仙童拿着一件法寶為獎賞,去尋找修真門派來處理此事。

修真門派是凡人修仙,西南王是凡人修魔,由他們處理再好不過。

仙童問:“哪個修真門派?”

昆侖、須彌……

北河神君想了幾個,都覺得小題大做。畢竟這幾個修真門派離登天一步之遙,管這種事情是大材小用。

陳致忽然問:“梅數宮可以嗎?”

北河神君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于是,梅若雪當初結下的善緣,終于開花結果,為自己兜來了一門大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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