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後來未來

三月

舞臺邊緣的一排冷煙花亮起,禮花彩條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耳邊是喧嚣的音樂和歡呼。

常樂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高知寒,他臉上的笑容也有點無奈,聳了聳肩,兩人都放開了彼此的懷抱。

常勳在漸漸暗下的煙花中款款地走上了舞臺,手上仍拿着他那個純白色的面具。

“感謝所有的觀衆近一年來的支持與關注,深櫃游戲第一季的最終贏家已經産生,”常勳微笑着轉頭看向常樂,“恭喜,07號常樂。”

常樂與常勳目光交彙,眼中滿滿地寫着“算你狠”三個字,常勳則只是淡然地微笑,而後轉頭朝臺下揚了揚手,說:“有請文和日化的代表,文材先生,上臺頒獎!”

一片掌聲中,一位西裝革履身形挺拔的男人和兩個擡着巨大支票的禮儀小姐走上了舞臺。

文材走到三人面前,依次與他們握了握手,輕聲對常樂說了一聲“恭喜”。

常樂忙笑着點頭道謝,有些尴尬地擡手抓着文材遞過來的支票一端,與他站在一處,臺下迅速閃光燈亮成一片。

“發表一下獲勝感言吧?”常勳在一旁微笑道。

常樂看了看常勳,一手扶着支票撐在地上,一手撓了撓頭,笑着說,“如果我說這不是我想要的……是不是有點欠揍?”

臺上臺下聽言都笑成了一片。

“說實話确實沒計劃要拿這麽多獎金的,就跟剛才知寒說的一樣──對,剛才知寒說的都是真話,我也沒什麽要補充的了,我就是自始至終都是傻白甜吧--本來想第一輪出局拿個一百萬得了,不小心又留了一輪,也又做好了退賽一毛沒有的準備了,結果──還要感謝我哥哈,不給我退賽的機會。”

常樂說着幽怨地看看常勳,常勳則挑了挑眉,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但是不管怎麽說吧,還是感謝所有觀衆,畢竟投票給我……應該是喜歡我吧?說到底還是怪我太可愛太有魅力,遠遠超過了小高同學。”

常樂搞怪地笑了笑,“說實在的這麽感人的告白你們都不讓他贏啊?我都聽哭了,你們是鐵石心腸是不是?”

一片笑聲中,常樂聳了聳肩:“事已至此,我只能勉強手下這筆錢了。真沒想到,本來就是來湊個熱鬧的,最後居然成了人生贏家──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

常樂說完輕輕鞠了一躬,又贏得了一陣掌聲與喝彩。

掌聲落下,常勳又請文材發言。

“首先恭喜常樂,獲得了最終的勝利。”文材微笑着開口道,“文和日化一直以來都是同志友好的企業廠商,積極參與努力推動着平權的活動與事業,很高興能有機會作為深櫃游戲的贊助商為此出一份力。”

文材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常樂聽得無聊,卻仍用力地微笑着,腦子裏則想着四百萬到底該怎麽處理。

交稅要交多少?能剩下三百萬?三百萬能幹什麽?買房?好像也買不了多大的啊……炒股?不會啊……要不我投資劉興的飯館去?不行感覺他的智商會賠本……如果說聰明人的話我應該投資邵進啊!

“正如高知寒所說,人生的困難不會都輕易地迎刃而解……”

文材言語中提到了高知寒,總算把常樂的思緒拉了回來。

“但是對于處于弱勢環境的同志群體來說,我們應該盡量伸出援手,更何況他剛剛那一番話,更是對所有仍在櫃中的同志們莫大的鼓勵,所以我決定,代表文和日化作出承諾──将負擔高爸爸所有已經産生和将來可能産生的一切治療費用!”

臺下頓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常樂驚得目瞪口呆,連忙轉頭看向高知寒,見他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哇!太棒了!感謝文總還有文和日化!”常勳趕忙開口,并且向高知寒使了個眼色。

高知寒回過神來,連忙握了握文材的手說:“謝……謝謝文總!我……我……我本來是輸了,不該得的……”

文材笑笑說:“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大家都想看到的結局,希望幫你解決了家庭的問題後,你們将來能如願相守。”

高知寒激動地連連點頭,擡頭看向常樂,見他也是再度濕了眼眶,咧嘴一笑,不顧一切地再一次深情相擁。

“感謝文總!感謝所有的觀衆朋友們!深櫃游戲第一季,圓滿結束!”

在常勳的結束詞中,禮花彩條和金銀箔紙再次從舞臺上空翩然落下,片尾音樂響起,燈光漸漸變暗,這一場轟轟烈烈的真人秀,終于徹底落下了帷幕。

四月

洪格崇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還有些恍惚,不太敢相信這是真的。

主持和記者的工作他已經徹底交接,現在是一名專職幕後的人員,每天都在為他籌劃的節目瘋狂開會瘋狂走訪瘋狂寫稿瘋狂掉頭發。

盡管有了常勳的前車之鑒,知道一個節目的籌措一定是痛苦萬分并且戰線持久的,卻還是難免為此幾度瀕臨崩潰。

因此今天被臺長叫去會議室的時候他還是非常忐忑的,以為自己策劃的實在沒起色,項目要被砍了。

可是看到那一份授權文件和常勳的微笑時,他徹底傻了。

文件上“深櫃游戲第二季”、“著作權”、“使用權”、“免費授予”幾個詞明晃晃地在眼前跳動着,讓他一時目眩。

“你要讓我做第二季?”洪格崇有些難以置信,“我在準備自己的節目啊,沒有這個精力啊──我的節目臺裏要斃掉了嗎?”

臺長王遠實和常勳相視一笑,常勳解釋道:“不是要斃掉你的節目,而是把深櫃游戲第二季這個名字和班底給你用。”

洪格崇一時還未聽懂,王遠實又道:“你那個節目的設計不是有很多和深櫃的相似之處嗎,臺裏計劃直接用深櫃第二季這個名字,原有的班底首先肯定是沒問題的,收視基礎基礎有保障,這樣贊助也會更好做。”

洪格崇明白過來,想了想說:“但是我的賽制模式雖然和深櫃有相似的地方,可是畢竟跟深櫃的平權主題沒有關系啊。”

王遠實笑道:“第一季的主題是平權,第二季當然就要換了啊。同樣的主題,觀衆也會膩的。”

常勳看了看洪格崇的神情,又補充道:“我只是把這個節目授權給你,用不用、做不做也是看你自己,沿用下來的話基礎方面雖然會方便很多,但是也很容易拿來和第一季作比較,口碑上會有點難度。”

洪格崇知道常勳的意思,忙道:“如果用深櫃來做的話對我來說絕對是天降神兵,我當然願意做的。至于口碑方面,我不敢說有信心,但我也會盡量努力的,至少不會砸了你的招牌。”

常勳笑了笑說:“導演制作是你,砸也是砸你自己的,回去我就發微博說授權給你了,做爛了可跟我沒關系。”

洪格崇也笑了,又問:“可是這麽好的基礎,你就不做了?”

常勳微笑道:“我想做的事都已經做完了,好歹我上學的時候拍的小片還拿過獎,現在也是時候回歸本行了。”

洪格崇一驚,忙問道:“你要回去拍電影了?不在臺裏了?”

王遠實笑道:“他想走我也不能讓他走啊!放他一年出去撒撒歡,明年還是得回來給我老老實實地做節目!”

常勳忍笑道:“您現在看到的就是正在為您直播的官僚主義的可怕嘴臉!”

五月

時隔三個月,邵進再次走進SDC大樓,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在去會議室之前,他先偷偷去原來深櫃游戲的棚裏看了看。

棚裏正在錄制一檔脫口秀,花花綠綠的布景,嘻嘻哈哈的主持嘉賓還有觀衆,已經全無了當初嚴肅冷寂的影子。

他搖了搖頭,默默退了出去,直奔了約定的會議室的樓層。

“基本的情況此前的電話和郵件中已經跟您大概講過了,”策劃部主任鄭曉山坐在邵進對面,将一份合同推到了邵進面前,“這一份是框架協議,你拿回去可以看看,如果有問題我們再進一步溝通。”

邵進拿起合同,微微蹙着眉看了看,然後将合同放下,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問道:“我想了解一下,這個STV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定位,我自己查了查,相關的資料很少。”

鄭曉山輕輕笑了笑,耐心解釋道,“是以SDC為主體投資的視頻網站,各項籌備已經基本完成,預期今年九月上線。上線之後将獨家享有SDC所有電視節目的網絡傳播權,并且将獨立制作網絡劇、網絡電影、網絡綜藝節目,制作的內容将視情況選擇在STV線上播出或SDC電視頻道播出。”

邵進便問道:“那我的這個節目會在哪播?”

鄭曉山答道:“初步策劃的是在STV播,因為電視頻道的審核和要求各方面比較複雜,線上的話不論是尺度還是對節目制作的規定都相對寬松一點。”

邵進想了想,又問:“如果只是在網站播的話、又是一個新的網站,怎麽保證點擊?”

鄭曉山笑道:“雖然只是在網站播,但是畢竟也是SDC自己的網站,除了你的節目之外同時也會請SDC當家的主持來開新的節目,之前已經制作完成的和買好的網絡劇、網絡電影也都會在網站開放後一起上線,你的節目會當做一個核心特色的主打,到時候的宣傳絕對有保障。”

邵進點了點頭,說:“不過九月份就上線的話,現在只有四個月的時間了,制作上是不是有點來不及?還是準備什麽時候播出?”

鄭曉山道:“制作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們買好了節目的翻拍權,也聘請了節目原本的制作團隊,參賽選手也早就開始海選了,只要确定了錄制,一個月之內就可以開錄。”

邵進微微訝異:“之前和我溝通的時候不是說讓我做MC還有參與策劃制作的嗎?你這麽一說……好像沒我也完全ok啊……”

鄭曉山笑了笑說:“節目策劃首先是請你做主MC,并且用你的名字當主打,‘邵進的變裝秀’,節目具體內容你完全可以參與策劃制作。但是同時也要考慮你的态度,如果不能達成合作的話,名字就直接叫原來那個節目的中國版,MC我們也有後備的人選。”

邵進聽了尴尬一笑,說:“既然這樣我還有什麽可談的,我不答應你們不是也完全沒影響嗎?”

鄭曉山笑道:“當然不是啊,你之前在深櫃裏的表現大家有目共睹,這個節目很适合你的氣場,而且我們研究了你直播間的數據,也做了分析,你的基礎對我們這樣一個新節目至關重要,所以具體的條件,只要在合理範圍內,我們都會盡量滿足──我們是很誠懇地請你來做節目的。”

邵進聽言,輕輕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協議上,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桌面,最終擡起了頭,伸出了右手。

“合作愉快。”

五月

袁野揭掉睡眠面膜,一邊輕輕擦着臉一邊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從東京飛回來這短短三個小時實在不夠他睡的,可是馬上就要落地了,一下飛機又不知有多少鏡頭要對準他,還是不得不打開了化妝包開始補妝。

當初在軍營的土坑裏摸爬滾打的時候,他哪能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如此娴熟地給自己補妝呢?

他不免想到了當初給顧生輝當保镖的時候,那時候他多厭惡顧生輝陰柔的舉止呀,每次看到他在休息時抓緊一切時間敷面膜、公開露臉之前又都要小心翼翼地描眉畫眼,心中就要“惡心”、“娘們”地腹诽許久,可現而今……

那句話怎麽說的?我們終究成了自己最讨厭的樣子。

到達大廳果然聚集了一群的迷妹,裏頭還夾雜着一兩個迷弟,一見袁野出來立馬興奮地舉起燈牌高聲叫着“野哥”、“野哥”。

袁野邪魅狂狷地将食指比在唇間,示意他們安靜,卻引發了更加興奮的尖叫。

助理和粉絲團的老大安排着一群人到了個人少的角落,與袁野一起拍了大合影,然後又在粉絲遞過來的照片、明信片、本子甚至書包上頭簽了一陣名,口中還不忘關心兩句粉絲、說兩句笑話。

又有粉絲遞上了各式各樣的禮物,名牌墨鏡、名牌手表、各式各樣的首飾、玩意兒還有些護膚品保健品和零食。

袁野故作嚴肅地拒絕了禮物,說:“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再給我買禮物,不論錢是你們自己掙的還是父母給的,都不該花在我的身上,你們支持我的作品我就很開心了,拿回去吧。”

出道半年多,別的演技不敢說,演裝逼大明星可以說是信手拈來了。

作別粉絲,一路驅車到了《智者勝》的錄制場地,一一拜見了各位前輩,換衣服補妝對臺本,開始節目錄制。

袁野是不擅長綜藝節目的,他知道自己腦子不機靈,別人抛出的梗往往接不住,而要挖坑害他絕對一蒙一個準,公司對此也沒有辦法,為了人氣和曝光又必須一直上,漸漸地就塑造了一個耿直呆板的人設,與英俊潇灑的外表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反差萌,然後靠着這一點闖蕩江湖。

好在這種戶外節目對于腦子什麽的要求并不高,身體搞笑才是最大的看點,盡管流程設計上也有許多解謎和智鬥的內容,但那些部分自然有別人負責,袁野只需要負責追趕跑跳賣賣臉賣賣萌或者偶爾賣賣肉就可以了。

節目錄完的時候已是深夜,可是一天的工作還沒結束。

在車上昏睡了兩個小時之後又抵達了片場,為了走秀和錄節目請了兩天的假,今天必須把鏡頭都補完才能趕上劇組的進度。

如果說綜藝他不擅長,那拍戲就簡直是噩夢了。背詞就已經耗費了不知多少腦細胞,還要表演、語氣、神态、動作全都統一自然,公司給他請了專業的老師,恨不得每場戲都手把手地教會,才一步一步勉強拍到了現在。

劇組收工時已是淩晨四點,早晨八點又要繼續拍第一場,三個小時,袁野松了口氣,至少還能睡三個小時。

回到酒店,三下五除二卸了妝,定好鬧鈴,鑽進被窩,又在臉上糊了一層面膜,沒有片刻的輾轉,立馬就昏睡了過去。

夢裏又回到了當年的軍營,拉練十公裏,跑得全身酸痛,真的好累啊。

六月

常勳把車停好,拿起那一捧白菊,下了車,朝陵園走去。

十一年了,他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再難過了,可是沒想到走到這裏,心中還是一陣一陣的揪着。

不知是不是剛剛有人安葬,今天陵園裏的人意外的多,來來往往,只是個個神情肅穆,倒也不至于喧鬧。

常勳朝着段玖章的方向走去,卻不知不覺慢慢停下了腳步。

段玖章的墓前,聚集着四五個陌生人,男男女女,地上則擺滿了鮮花。

常勳不敢輕易上前,他想那些人或許是段玖章的親戚,而他的親戚們,都是認為他是害死段玖章的兇手的。

他捧着花在附近徘徊了許久,待那幾人離開才繼續走過去。

然而還未走到跟前,走在他前面的幾人卻也停在了段玖章的墓前,将懷裏的鮮花擺了上去。

他尴尬地站在原地,心中納悶,往年并沒有這麽多親戚來的,今年怎麽……

“你是常勳導演嗎?”身旁一個聲音響起,常勳被吓了一跳,轉頭一看,卻是個捧着鮮花的男生。

“嗯……”常勳遲疑着點了點頭。

男生笑了笑說:“你來看他了。”

常勳怔了怔,繼而明白是當初在節目裏播出的內容,讓觀衆知道了段玖章的忌日。

男生又笑着說:“我也是來看他的,沒想到真的能碰到你。”說着就轉身朝墓碑走去。

常勳尴尬,只得也跟着過去,墓前那幾人轉頭看過來,認出是常勳後都有些驚喜。

常勳疑惑地放下鮮花,和衆人聊了幾句,才明白了因果。

原來這些人都是那治療中心的受害者,因為節目的原因有的得以獲救,有的為當年的委屈昭雪,因而對常勳和段玖章都有些感念,特意在忌日這天前來感謝。

聊了一陣,大家也都識趣地散了,留下常勳和段玖章獨處的時間。

“沒想到吧,”常勳苦笑了一聲,“你還真沒白死,救了不少人呢。”

他默默注視着段玖章那張黑白照片,不覺露出了笑容。

“治療中心已經徹底關了,那個院長也要提起公訴了,好多當初被關進去的孩子現在要集體提起附帶民事訴訟了。”

笑着笑着,眼前又有點模糊,“你說你當初要是堅持堅持,不也就到今天了麽?”

他擦了擦眼睛,又笑着說:“不過也是,要不是為了你,我也不會做這個節目……說到底,還是命吧。不過……你現在可以安息了。”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常勳轉頭一看,卻是齊嘉木捧着一束花走了過來,眯着眼睛笑着說:“就知道你會來。”

常勳看着他走到跟前放下了花,無奈笑了笑,說:“你跟他又沒交情,何必年年都來呢?”

齊嘉木想了想,歪着頭笑道:“因為你會來呀。”

常勳看了看齊嘉木的臉,盡管保養得當,卻也已經有了些歲月的痕跡,再不似當年的少年模樣。

他又轉頭看了看段玖章的照片,卻是永久定格在了最青春年少的時候。

他回頭看向齊嘉木,說:“一起吃飯吧。”

“什麽?”齊嘉木一臉的不可置信,“我沒聽錯吧,你說什麽?”

常勳搖頭笑了笑,擡手搭在了齊嘉木肩頭,攬着他轉身朝陵園外頭走去。

“走吧,我請你吃飯。”

七月

高知寒從考場走出來,疲倦地伸了個懶腰。

終于考完了,廢寝忘食地準備了一個多月,此刻困意排山倒海地襲來。

他到洗手間洗了把臉,然後走出校門,開了一輛共享單車,戴上耳機,一邊騎,一邊撥通了常樂的電話。

“喂?考完啦?”

“嗯呗。”

“咋樣啊感覺?”

“那你說呢?就我這英語水平?一開始我就說不報班不買課,你非讓我買,花了大好幾千,這不純屬糟蹋錢嘛,要我說不買我也照樣能過!”

“行了吧你,就知道吹牛逼。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有什麽可收拾的,不就上郊區玩兩天嗎,我連包都不想背,拿個鑰匙錢包不就完了嘛。”

“好歹給我拿上換洗的內褲襪子!要不別想跟我睡一張床!”

“哦對了,油和套是你拿還是我拿?”

“……”

“對了別忘了你那個貓尾巴啊!”

“再見!!!”

回到家,爸媽已經準備好了午飯,兩人卻在客廳看着電視。

“哎?我不是說別等我了嗎,您倆先吃啊。”高知寒一邊脫鞋一邊說。

“你不是十二點考完嘛,也不差這一會兒,”母親康美玲起身走進了廚房,“洗手吃飯吧。”

“考得怎麽樣?”吃飯的時候康美玲問道。

“感覺沒什麽問題,我一直都挺擅長英語的。”高知寒一邊嚼着饅頭一邊含混地答道。

“你出去玩跟老板請好假了嗎?”高江問道。

“嗯說了一聲,就一天,沒什麽事兒。”

“你說就去兩天,還非要挑這麽個時候,下周末不行嘛,還得請假。”康美玲叨念道。

“下周說不好又出差幹嘛的,之前我就跟老板說了這周末考試,這才能保證這周末沒事,順便能再多請一天假。”高知寒聳了聳肩,“您倆就別操心了。”

康美玲和高江對視了一眼,又說:“你還有錢嗎?跟小常出去別摳着,不行我給你點。”

高知寒一笑,差點被噎着,“不用不用,我有錢,我不比您有錢?再說了,我們倆之間不用計較這個,我再怎麽有錢也沒他有錢啊。”

高江聽了,有些不悅,道:“他有錢是他有錢,你倆出去必須得你花錢,你們倆之間──你是男孩子!懂不懂?”

高知寒一聽,擡眼看了看高江嚴肅的表情,使勁忍了半天沒有笑出聲,說:“行,懂,我花,我花。”

當初在節目的最後一期裏,高知寒當着全國的面直播出櫃,一點餘地也沒留,最後還意外地因此賺到了給父親治病的費用。

回家的時候父母神情都有些微妙,很長時間都絕口不提這事,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直到文和日化的醫療費到賬,父親才終于給他倒了杯酒,猶猶豫豫地說了他們理解和支持他的話。

高知寒心中也有些別扭,好像是因為自己解決了家裏的問題,又有了穩定的收入,經濟地位支撐起了自己的話語權,父母才不得不向他妥協。

然而他又反複想想,對于他的父母來說,或許真的很難像常樂的父母一樣,打從心裏理解不同取向究竟是什麽意思,囿于他們的經歷見聞,能做到這一步已是極大的不易。

于是高知寒也就欣然接受了這一和諧的局面,盡量避免談論這個尴尬的話題,把一切都維持在和原來一樣的狀态。

吃飽喝足,困意再次襲來,高知寒倒在床上,老舊的電風扇吹着涼風,窗外的知了沒完沒了的叫着。

不多時就已睡去,背上的汗沾濕了涼席,頭發也濕噠噠地黏在額頭上。

高江路過門口,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進屋關上了電扇和窗,打開了空調,關上門,回到自己的卧室,也搖着扇子躺下了。

八月

常樂的手被高知寒握着,臉卻看着窗外。

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卻仍無法避免悲傷的上湧。

高知寒看着常樂的側臉,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手,常樂擦了擦眼睛,仍沒有回頭。

抵達機場,司機小周幫忙從後備箱把行李取了出來,然後看向高知寒,問道:“我等你一會兒?”

高知寒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待會兒坐地鐵回去。”

常樂也勉力笑道:“小周哥你回公司吧,不用管他了,麻煩你了!”

小周笑着點了點頭:“那我先回了。”說罷鑽進駕駛座,驅車離去。

常樂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轉頭看了看高知寒,說:“走吧。”

高知寒點點頭,拖着行李和他一同走進了出發大廳。

排隊換號了登機牌,托運了行李,走到安檢入口,就要分別了。

高知寒看了看時間,說:“該進去了吧。”

常樂抿着嘴,點了點頭。

高知寒又問:“跟你爸媽說好了借你的時間了?”

常樂又點了點頭。

高知寒輕輕笑了笑,說:“那就走吧。”

常樂使勁抿着嘴,搖了搖頭。

“怎麽?”高知寒問道,“別耽誤了。”

“不想走……”常樂低聲嘟囔道。

高知寒聽了輕柔笑了笑,擡手将常樂擁入懷中。

“半年而已,半年之後我就去找你了。”

“一天都不想分開。”

高知寒輕撫着常樂的背,側頭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說:“聽話,過去了好好上學,替我做好攻略,打好基礎,我去了好仰仗你呀──小師兄。”

常樂頭抵在高知寒肩頭,終于抑制不住濕了眼睛。

“行啦行啦,又不是生離死別的,半年,一眨眼就過去了,三年都分開過,還怕半年?你再不走我小情兒都在家等着急了。”

常樂一把推開高知寒狠狠在他腿上踢了一腳:“現在是開這種玩笑的時候嗎!”

“好好好我錯了,”高知寒一邊揉着腿一邊賠笑道,“別難受了,趕緊進去吧,真耽誤了就真走不了了。”

常樂聽了,再一次撲到高知寒懷裏,喃喃地說:“你保證半年之後就去找我。”

“哎喲這我怎麽保證,萬一學校不要我呢?”

“你!”

“好好好,我保證我保證。”

“你保證不拈花惹草,男的女的都不行。”

“诶……”

“嗯?!”

“哈哈哈哈保證保證,那你也保證不許吃西餐,黑的白的都不行。”

“我無所謂,随便吃。”

“這麽講道理啊?”

“嗯呗。”

“哈哈哈,行了行了,別再難舍難分的了,走吧。”

“嗯。最後一樣,保證想我。”

“想你,保證天天想你。”

離開了高知寒的懷抱,常樂快步走進了安檢口。

他始終沒有回頭,就怕回頭之後再次不舍得離開。

引擎的轟鳴中,常樂拉下了眼罩,不去看窗外漸漸遠離的故鄉。

未來的一切尚未可知,但是他相信,約定的重逢一定會到來,幸福的承諾也必将實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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