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兩日時間, 風崖幫将德雲拉茉寄望各大勢力的信一一送到。
後三日時間, 各大勢力一齊帶人齊聚德雲拉茉所言之地。
此地乃是北疆拿雲城之外的望月平原。拿雲城緊鄰北疆邊境, 是北疆與境外各大勢力貿易的咽喉要道,資源豐富,人口稠密, 是的一處兵家必争之城。
而拿雲城之外的望月平原除背面有一座城池阻攔去路之外,其餘三面一望無際,既不能秘密埋伏, 也不能悄然伏擊, 可謂來去自如,是德雲拉茉為幾方能放心前來而苦心孤詣選出的會合之地。
這是冬狩的第八日。
所有被德雲拉茉邀請的勢力都來到了望月平原。
夜城是最先來到此處者。此城中人習慣一身漆黑, 雖也是軍陣列隊,卻不如天寶薩拉一般集全城之力練出一隊蒼雲騎, 而是刀斧手、盾甲手、槍弓手,各自配合成組, 于強攻之中确實遠不及蒼雲騎,但在狹小零散的戰場之中,卻能發揮出比蒼雲騎更優秀許多的機動能力。
随後到達此地的是蒼天教。蒼天教上下缟素, 扶棺而來, 教宗身死而蒼天教未折一兵一卒一事,對蒼天教而言毋寧奇恥大辱。被教衆推舉而暫代教宗之位的光音天面色哀冷,成代教宗後所下的第一個命令既是不惜一切代價,殺燧宮及薛天縱!
而後摩诃山之人跟着來到。摩诃山衆身着紫衣,浩浩而來, 隊伍之中,高矮胖瘦參差不齊,有人耳朵極尖,有人牙齒極長,還有人雙臂附有如同黑熊一般的長長黑毛。其餘勢力均見怪不怪。大家都是老熟人,早知摩诃山人功法奇特,可練異獸之力,并使人形略有改變,耳尖者必然可聽螞蟻之音,牙長者必然牙可碎鐵,雙臂有黑毛者,一身功力全在雙手之上。
最後姍姍來遲的勢力是德雲拉茉曾和摩诃山主提及的黑水氏。黑水氏是北疆一個中型氏族,但他們從無固定住所,族中不管男女老幼,從出生到死亡,一生都在戰鬥之中度過。是一個盡管貪婪,也算物值其價的氏族。
五大勢力一同在場,德雲拉茉不再耽擱,立時着人搭起營帳,布置桌椅,四大勢力之首相對而坐。
德雲拉茉率先開口:“此番大家會合,只為将燧宮驅趕出北疆境內,為在最短的時間內攻破燧宮,我建議大家聯合指揮,一同調動所有勢力。”
光音天第一個接話:“蒼天教與燧宮有不解之仇,不管茉母打不打燧宮,蒼天教反正要打,但要我以舉教之力聽你號令,不可能。”
德雲拉茉:“我絕無此意,只是希望在場衆位能夠共進退,否則聯合意義何在?”
夜無行悠悠道:“茉母之言正重要害。我們出現此地,便是有心聯合。依我愚見,茉母之意大約是大家合作,每人均有任務,彼此商議,各自完成吧。”
德雲拉茉默認了夜無行之話。
摩诃山主早已和德雲拉茉達成協議,此時悠閑地看着腳邊螞蟻,并不開口。
黑水氏族長黑水月刃打了一個哈欠,身披一件早已髒得看不出本色的衣服,憊懶癱在椅子上:“但……我們怎麽能夠确定,茉母将我們叫來,只為消滅燧宮,不為趁勢消滅我們?”
德雲拉茉:“北疆最大勢力齊至,就算蒼雲騎身攜祭天古符,也不可能與你們争鋒。”
黑水月刃哈哈一笑:“茉母一對四,當然對不過。但若茉母與我們之間的其中一人聯合,再對付其餘三者,結果就很不一定了吧。”
摩诃山主眼神一頓。
德雲拉茉恍若無事:“若黑水族長不放心,我可發古神盟誓。”
黑水月刃并無多大誠意地解釋道:“我絕無這個意思。茉母為北疆光明之母,素來受到衆生愛戴,當然不會做将我們騙來殺掉的事情。”但他旋即又道,“不過——”
德雲拉茉說:“黑水族長盡管說。”
黑水月刃:“燧宮對于有意北疆之主的茉母和光音天兩位而言必須除之後快。但對于我們無意北疆之主的黑水氏以及夜城還有摩诃山而言,其實也并沒有那麽大的威脅,我們為何要幫茉母對付燧宮呢?”
德雲拉茉:“燧宮若破,其留下之物我一概不取。”
光音天在茉母之後道:“蒼天教也不取。”
黑水月刃再清了清喉嚨:“還有——”
摩诃山主不耐煩了:“聯合一事,我答應。北疆是北疆人的,燧宮從哪裏來,滾回哪裏去。”
黑水月刃一卡。
夜無行此時也笑眯眯接了一句:“此事我站在茉母這邊,北疆确實該是北疆人的,”他悠悠道,“所以我夜城也從不參與北疆共主之争,最多賭一賭一場冬狩之後,祭天古符會落在何人手中。”
黑水月刃左右看看,若有所悟,心中隐隐打了退堂鼓,但他又不能輕易說不,只恐其餘幾個人達成一致後不願放自己離開:“感情你們都願意聯合……”
夜無行續道:“不過黑水族長的顧慮也有道理。茉母既然牽頭了這次行動,多少應拿出一點誠意。”
德雲拉茉道:“這是自然。”
她微微阖目:“若各位願意發下古神盟誓聯合作戰,我亦願意發下古神盟誓,從今日直至冬狩最後一月之前,若碰見在場諸位,絕不使用祭天古符。”
此言一出,座中衆人聳然動容!
一個時辰未至,臨時搭建的營帳掀開,帳中五大勢力之主魚貫而出,德雲拉茉喚來随從,帶領衆人前往已經布置好古神盟誓之地。
自北疆最遠古時期流傳下來的盟誓本是冬狩的固定節目,三百年以前,冬狩與現今不同。當時北疆冬狩圈定為一處每每入冬就雷電不停的“雷擊之地”。三年一屆,由各大勢力派人厮殺,勝出者稱“北疆共主”,掌握祭天古符,餘者發古神盟誓,均聽從北疆共主的號令,不尊盟誓者,衆皆讨伐。
但三百年前,就在夜城進入北疆不久之後,北疆出現一武勇過人的枭雄,不發盟誓而挑戰當時北疆共主,盡管最終失敗,卻使得北疆共主元氣大傷。半個北疆一地狼煙。
巨虎老邁便該退位。
當時,長期被共主壓制的種種勢力同時出兵,先殺了共主,而後彼此争鬥,這樣的混亂持續了一段相當長久的時間,直到北疆之中十室九空,再無人可厮殺之際,才徹底停下。
此後,北疆共主消失,三年一屆的冬狩消失,古神盟誓沒落,雷擊之地不再被提及,冬狩不覺變成如今情狀。
當倉央以石盤托腹草,來到衆人眼前的時候,每個人都不免多看了石盤上的東西幾眼。
腹草通體蒼翠,隐約冰藍,雖以草為名,實則是一條活生生的蟲子。
盟誓之人将自身之血分別喂蟲,當血喂完,衆人一同起誓,誓言以古神之名結尾,待得誓言結束,喝了人血的腹草變從蒼翠冰藍變成通體血紅,其後不需刀劍相加,便自動依盟誓人數分段裂節。其後各盟誓之人将分裂後的腹草吞入腹中,若違反盟誓,腹草将在其腹中炸裂,是為腹心之蟲,亦叫腹心之實。
德雲拉茉道:“請盟誓。”
說罷,率先刺破指尖,将血逼入腹草口中。
其餘之人再無可說,一一照做,當五人之血一同喂入腹草中後,五人齊聲立誓:
“今日在場衆人願同心同德,共抗燧宮。若燧宮存,則盟約不散,刀兵不轉;若燧宮亡,則今日之誼長存于心,一旬之內,不向彼此再興刀兵,以古神太生之名,此誓既成,決不背棄!”
望月平原上的營地在一日之內已經搭建得差不多了。
五大勢力,除德雲拉茉選擇停留最中間的位置、夜無行選擇緊鄰拿雲城的方向之外,其餘三者各占剩餘一個差不多的位置,排兵部署,等待即将來到的戰争。
此番為摩诃山主的身上的傷勢,還為自己可能得到的那塊地盤,百草秋也随着摩诃山來到盟誓之地。
模糊的夜色已被魚貫點起的火焰所破壞,夜晚一如白晝般明亮。在營帳中呆了一整天光景,于榻上翻來覆去總是睡不着覺的百草秋最終忍不住翻身起床,來到營帳之外。
方才還隔了一層的火焰剎那撲進眼底,高高低低的火把一同燃起,似一條蜿蜒盤旋的巨龍,蟄伏平原之上,随時欲騰飛而起。
摩诃山的左邊位置停留着的是黑水氏,右邊位置停留的是蒼天教。
黑水氏位置黑布隆冬,蒼天教的火焰确實蒼白色的。
也不知火焰之中加了什麽東西,才讓紅色的火焰變成白色。
百草秋随性地在摩诃山的地盤中散步,踱了好半天,突然發現前方壘起層疊巨石,巨石之後還有三丈長都足以跑馬的空隙和另一排巨石。他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自己是到了摩诃山與蒼天教的邊界之處,本欲轉頭回去,前方已經走來了一隊人。
“是百先生?”帶隊過來的人喚了一聲。
百草秋回頭一看,過來的是摩诃山主的左右手,叢聞。
“難得在夜半時分看見百先生出現。”叢聞上前微笑。
“睡不着,出來随便走走。”百草秋唉聲嘆氣。
“此地勢力混雜,百先生在摩诃山範圍內可随意行動,但千萬小心,不要随意離開我們營地。”叢聞輕聲告誡。
“我知道,放心吧。”百草秋連連點頭,“山主現在在哪裏?正好沒事,我再去看看山主吧。”
“現在山主應當沒空。黑水氏的人剛走,茉母就來了。”叢聞輕輕撇了一下嘴,“都是來和山主商量如何對付燧宮的。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明确的結果來。照我來看,我們和他們怎麽可能合作?面對面睡覺都要多睜一只眼睛。既然非要聯合,也沒辦法,幹脆像現在這樣,和燧宮打起來時候各自選擇一個方向突破,将燧宮人馬分割消化,也免得打燧宮的時候還要警惕左右後方。”
一句話落,叢聞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多了,再道:“我繼續巡邏,百先生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百草秋剛剛答應,突然鼻頭一抽,嗅到了風中傳來的濃烈腥氣!
他臉色微變:“等等,有不對勁的地方!”
叢聞警惕起來:“怎麽了?”
百草秋鼻子一抽一抽,飛快分辨自風中傳來的味道:“有人正運大量的毒物從附近經過!……味道很雜……速度很快……有毒僵蟲……十日子……哭笑魔榴……”
叢聞沉穩問:“有可能傳染我們嗎?如果有,不管是哪個勢力的,我都帶人去處理掉。”
百草秋沉吟許久;“這些東西都要讓人吃下去才生效,而且味道很重,不太可能無知無覺地下到我們的碗裏。”
叢聞這才松開兵器,語調輕松:“估計是拿來對付界淵的。”
百草秋再細細辨認:“……味道是向着拿雲城方向去的,這麽明顯的味道,他們至少準備了能毒倒一城人的分量。量倒是足夠了,但回頭還不知道要怎麽把這樣明顯的毒物下到燧宮中人身上。”
話語間倒頗有惋惜和疑惑之情。
看着百草秋說得這麽認真,叢聞也抽了抽鼻子,用力嗅着周圍空氣。
結果嗅了鼻子都疼了,也沒聞到百草秋說的不一樣的氣味。
有了這事打個岔,兩人再閑聊兩句,便各自分開。
百草秋先回帳篷休息,叢聞心中惦記着百草秋所說的毒藥,徑自來到山主營帳前,準備将事情通知山主。
山主營帳便在摩诃山陣地的後方,正靠近摩诃山與蒼天教邊界的位置。
叢聞來到山主營帳之時,帳中的燈火已熄了一般,只有小小一團朦胧的光,透過帳篷的縫隙洩露出來。
他在外道:“山主?”
帳中沒有聲音。
叢聞再向旁邊守衛道:“燈什麽時候熄的?”
守衛小聲回答:“就在方才,裏頭燈忽然熄了,應是山主休息了。”
叢聞道:“山主若是醒了,就告訴山主,我有要事禀報。”
守衛:“副山主放心,山主一醒我們就入內禀報。”
叢聞這才轉身離開,向後行不過數步,餘光處就掠過一道金白影子,與黑紅夜色形成鮮明對比!
他驟然轉身,朝影子閃過的方向急掠而去,卻在追了好一段距離之後也未發現什麽不對,只有方才所見的一抹金白之影似抹道薄霧殘存腦海,似真似幻。
“來人!”叢聞揚聲叫道。
左右巡邏摩诃之人聽見聲音,立刻圍上:“副山主有何吩咐?”
“你們有沒有看見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叢聞問。
左右之人相互對視,齊齊搖頭。
“一點都沒有?”叢聞再次确認。
“一點都沒有。”其餘人肯定回答。
奇怪。
叢聞心中不住嘀咕。
那道影子不可能是他的錯覺,但若說有人摸進摩诃山,而他們毫無所覺,這也不太可能。而且那道影子有點奇怪,好像十分眼熟,就像是……像是躺在冰棺之中的長生天身上的衣服。那也是一體素白,繡滿金絲。
一念至此,被封于冰棺之中的長生天屍身再度浮現叢聞腦海。他剎那打住脫缰的念頭,面色陣陣古怪。
糟糕,怎麽就想起了一個死人……也許,真的是我太草木皆兵了?
一夜平靜。直到第二日日上中天,不論叢聞在外頭如何通禀,裏邊始終沒有動靜。越想越不對勁的叢聞叫上另外一個副山主,一同進入營帳,就見摩诃山主坐在椅子之上,桌面一灘黑血,人已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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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