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多方勢力, 數萬武者, 在這一剎那, 注意全被原袖清與界淵奪走!

人群之中,夜無行目光極度明亮與尖銳,他的目光落點與所有人的目光落點如出一轍, 但他內心所想的事情,卻無一人能夠得知!

他于心中默想:

本來界淵已将大破茉母,馬上就能觀察到其是否為祭天古符而來, 未曾想到決塵人竟突然出現!決塵人與界淵又是什麽關系?

此番出現, 究竟是巧合還是另有目的?

獨立樹梢之上,原袖清靜靜看着界淵。

兩人之間尚有一定距離, 兩人之間還有許多無關之人。

但眼前的距離已不能妨礙原袖清将界淵看清,無關之人更不能影響原袖清的任何決定。

原袖清雙足不動, 輕飄飄自樹梢上降落地面:“音流吾——”

界淵輕輕一揮手。

仿佛是驅趕一只不長眼飛到自己面前的蒼蠅一樣漫不經心,一揮之際, 無邊浩蕩掌力奔湧而出,方才出現,便自原袖清跟前!

原袖清面色瞬變!

此掌力鋪天蓋地, 若換一武藝不精之輩, 甚至可能還未察覺便已成一灘肉泥!

他同樣揚手,體內真氣于經脈中崩騰不息,一路來到掌中,向界淵揮來之掌迎去!

兩力相撞,勁風驟生。

驟生的勁風将周圍一整圈人狠狠蕩開, 還餘下七分力道,再襲原袖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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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袖清臉色一變再變,足不沾地,後退之際反複出掌,一掌抵消一分力量,但來自前方的真力所凝之巨掌在原袖清一次次抵抗之際一刻不停,此時已迫原袖清眼睫,未知理由,原袖清掌中豔刀始終不出,眼看其要傷在這巨掌之際,一刀似飛鴻,眨眼掠至巨掌之下,明亮璀璨,以一往無回之勢迎上巨掌!

刀芒碎,巨掌散,刀十三一把扯住原袖清,直退到三丈開外!

八日之前,原袖清先走一步,刀十三攔住欲前往追蹤原袖清的言枕詞整整一夜。而後兩人分道揚镳,如今言枕詞不知所蹤,刀十三卻在休養數日之後悄然綴上原袖清。一跟,便見了這驚險一幕。

千鈞一發,刀十三将原袖清扯離危險,動作太猛,暗覺刀傷隐隐作痛,嘴上不免嘲笑宿敵兩聲:“怎麽,今日吹起了什麽風,一向冷漠無情的決塵人竟會走神,該不是猛然看見一個和你長得三分相似人,疑心他是你流落在外的血脈,所以手軟刀短吧?”

原袖清臉黑如鍋底。

刀十三後知後覺:“呃?你的臉為什麽這麽臭?你和他,長得——”他腦袋來回轉了幾下,“确實有點像——”

刀十三蒙逼:“難道他真是你的血脈?”

自車中出來之後,界淵一共走了五步。

他雖向原袖清揮了一掌,卻從頭到尾都為朝原袖清看去。

此番前來,他所為者,不過毀滅祭天古符傳說——

人群相隔。

德雲拉茉遙遙望向界淵。

其每走一步,都似踩在衆人心頭。每走一步,都似落在她的心頭。

這一時刻,德雲拉茉心中發冷,掌心生汗,甚至生出極細微的顫抖。

這一時刻,她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幾乎提不起抗争之心!

幽陸怎有武功臻此地步的高手!

好在下一剎那,界淵目光如同輕煙般掠過德雲拉茉,停在刀十三身上。

他評價:“聒噪。”

而後第二次舉掌。

浩蕩天威剎那臨身,掌勁較之先前更快,掌勁較之先前更強,掌勁出現之際,已凝成擎天舉掌,四面封鎖,朝原袖清與刀十三當頭擊下!

此時退無可退,刀十三也并不想退!

神殺十三刀,刀刀向神殺,可死不可退!

刀十三掣刀在手,不僅怡然不懼,甚至酣暢狂笑出聲,狂笑聲中,他步步前沖,戰意節節攀升巅峰,人生苦長,只求一戰驚世,只求此生巅峰!

正當此時,一抹豔光倏忽升起,自後纏綿而上。

豔光彌散,将天也映作緋紅。

盡管危局迫在眉睫,刀十三也不免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柔之色所吸引,下意識轉頭一看,便見了原袖清掌中豔刀的真正模樣!

此刀臂長,刀尖微弧,形似蟬翼亦薄如蟬翼,本是天水之色,就中一條緋紅之血,在刀身急劇前行之際于刀中彌散開來,與水色相纏,似紅顏照酒,未飲先醉,醉入骨髓,纏綿不能解。

原袖清遲遲不肯持刀在手,也許正是出于此種理由:終不忍使心上再添一重傷,更不忍由自己親手添下此傷!

但退無可退,只能出手。

十五年對手此刻并肩而戰,十三神殺勢可破天,寂滅一刀封天鎖地,兩刀同時揮出,齊齊迎上界淵一掌!

“快退!”夜無行、光音天、德雲拉茉一同疾聲開口!開口同時,德雲拉茉更一刻不等,連連後退,一直退到城牆之上,與夜無行及光音天并肩而立。

三人一同向前看去,只見刀芒掌勁相互碰撞,撞出驚天餘震,靠得近些的武者還未及反應,五髒六腑便被溢出餘勁無聲震碎,剎那七孔流血而亡。

而振蕩之中,盡管兩大絕世刀客并肩而戰,終不能與界淵相提并論。

一招過後,兩人舊力已衰,新力未生,齊齊停滞當場。界淵卻依舊如閑庭信步,再度舉掌。當第二道風雷掌勁降臨原袖清與刀十三之身時,又一劍光瞬息千裏,自天外飛來,其劍燦燦,似銜日而來,落入界淵掌風之前,光明盛大,一面抵擋界淵之掌風,一面環護原袖清與刀十三兩人。

當光明漸散,一道士攜拂塵,帶鹦鹉,自遠方而來。

他聲中帶笑,笑聲微愠:“此地好生熱鬧。原弟來看熱鬧卻偏不告訴我,倒害了我在後頭苦苦追蹤——還好趕上了。”

自此,偌大北疆,多方勢力,無數英豪,俱都在拿雲城下齊聚!

場中氣氛已繃成一道緊繩,随時将會崩斷。

刀十三沒有分毫剛被人救下的自覺,平平看了眼言枕詞,問原袖清:“點子紮手,現在怎麽辦?”

“紮手也搶人。”原袖清吐出一句,聲音方落,豔刀再出,這一刀有他畢生之快,有他畢生之狠,更有他畢生之愛!

刀十三哈哈大笑,笑聲之中滿是沖霄豪情:“好好,這就陪你去一趟閻羅殿!”

說罷,十三神殺再度出手,為十三神殺最後一殺,一刀殺己!

我亦可殺,何者不破!

言枕詞身處最後,他最後動手,動手的速度卻絕不比原袖清與刀十三慢!

鈍劍再起,劍光再閃,盡管有數不盡的疑窦糾纏心頭,他始終劍心通明,一劍既出,百折不回!

面對三大絕招的來勢洶洶,界淵輕笑一聲:“口氣真大,有趣。”

說罷,他站于原地,不閃不避,直到三招迫身,方才一拂袖,輕描淡寫地接下了看似根本不可匹敵之招。

而後他毫無征兆自原地消失。

消失一瞬,再出現之際,卻是原袖清身後!

不好!另外兩人心中一跳,倉促之間生生調轉兵刃,終究追之不及,便在這一瞬之間,界淵一掌印在原袖清身後,原袖清當即飛起,口吐鮮血,重重轟在城牆之上,半面城牆轟然倒塌,引得城中響起無數驚呼,更引得城牆之上的三大勢力之主如同火燒眉毛一樣飛快急掠,掠至距離界淵最遠的地方依舊驚魂未定。

但相較其他三人,夜無行除驚懼之外,更有竊喜在心。

因為城牆已破,界淵既入城中,也入他之陷阱。

哪怕其再玄功蓋世,面對一城之威,恐也不能善了!

實乃天助我也!

“住手!——”

第一剎那未及跟上,第二剎那言枕詞已疾聲開口,他心中驟生許多焦急,更有未可名狀驚恐。

這驚恐因心中預感而生,在生出的那一剎那,便得驗證。

只見界淵同時閃現原袖清身旁,只伸手一點,便使未能自地上站起的人身首分家。

鮮血飛濺,頭顱懸空。

熟悉的面孔之上還帶着熟悉的神情,是三分冷淡,三分漠然。那雙點漆之瞳孔在最初一瞬還定定注視界淵,直到後來,終于渙散,失了所有色彩。

身旁,落地豔刀無聲斷裂。

是心血落地,豔刀終碎。

此時此刻,一刀自死角斬向界淵。

刀十三如荒野孤狼,于無聲無息之中驟撲獵物,一出即為畢生之力,非敵死,既我亡!

界淵頭也不回,同樣一掌,正中刀十三胸腹,無數內勁眨眼透體,餘勢帶刀十三身軀高高飛起,重重落于遠方屍山血海的平原之上。

三人合圍,眨眼已去其二。

言枕詞之劍終于來到界淵面前。

而後,便被兩指夾在手中。

言枕詞面色極冷,手中用力,鈍劍向前,兩人一往前一退後,朝餘下城牆斜飛而去,一路撞塌城牆無數,拿雲城中之人,越來越多暴露于平原之下,眼睜睜看着前方戰鬥,已喪失行動能力!

就是這時!

夜無行眸中大亮,狠狠一揮手,預先做好的準備剎那啓動,拿雲城中,一人突然爆炸,在所有人未曾反應之際,無數人一同爆炸!爆炸聲起,血肉橫飛,腥臭腐敗之氣眨眼席卷全場,猛毒揮發,只待生效!

就是這時!

界淵眸中光芒一閃,兩指用力,剎那夾斷指間鈍劍,鈍劍一碎,他攜一縷腥臭腐敗之氣,鬼魅出手,一掌印在言枕詞胸口,掌勁端正,先擊在言枕詞懷中祭天古符之上,旋即才入言枕詞身體,使言枕詞步刀十三後塵,同樣飛起,落到猛毒籠罩之外的望月平原。

落地一剎,言枕詞五內颠倒,真氣亂竄,渾身劇痛而不能動彈分毫。

正當鮮血與屍體将要包圍他之際,忽然一道黃色身影出現,将他半扶半抱,恍惚之中,只覺朦胧淡香萦繞鼻端,耳邊一聲:

“言哥哥,走!”

拿雲城中突然人人自爆,場面極度混亂。

混亂之中,神念俯身一柄利劍之上,靜靜看見了這一切。

它看見言枕詞飛起一剎,自己留存在祭天古符上的精神種子破碎,祭天古符已碎!

它還看見猛毒之中,界淵目光如電,眨眼找到德雲拉茉位置,不過閑走兩步,便來到德雲拉茉身前,而後一掌将德雲拉茉身體擊碎,動作極快亦極幹脆,之後更未停留半分,确實毫不在意祭天古符,只要德雲拉茉之頭顱!

德雲拉茉已死,猛毒之中,慘嚎一聲接着一聲,這聲聲痛苦撕心裂肺,界淵閑庭信步,所過之處,腥風血雨相伴随行,不多一會,便又摘下夜無行首級。其首級之上,冷笑還未完全自唇邊褪去,眼中卻平添三分茫然與驚恐,似乎到死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準備好了一切,又為何如此輕易地喪身當場。

看其架勢,恐怕不過多久,便能徹底掌控一切。

神念暗暗想道,他已不在意此節了,它的心終于徐徐放松了,暗忖道:

界淵殺其血脈之父,果然已徹底堕身魔道。

祭天古符已毀,其人不是界淵,也非我仇敵……也罷,北疆戰亂三百年,帶給我的力量已經差不多了。

此時合該讓北疆為人統一,再扶其成魔道巨擘,使幽陸陷入真正的戰亂之中了。

而後,我便能真正恢複——

該死的人都死光了。

于毒霧之中慢行的界淵猛一蕩袖,毒霧沖天而起,眨眼被飓風卷自北疆上空,直奔天火之地。

火與毒霎時相撞,在發出一聲震天巨響之後,天火倏爾消失,唯獨爆炸所生的巨型雲霧沖上天空,沖開天際暗沉沉的烏雲。

又是轟隆一聲,大雨瓢潑而下,澆在北疆浸透鮮血的大地上,也澆在拿雲城外殘存者身上。

噗通一聲,一人雙膝跪地。

而後無數人雙膝跪地,所有人在這時刻只知向眼前最強者頂禮膜拜,身與心一同臣服,再無半絲反抗之念!

大雨之中,界淵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

無人擡頭,亦無人看見,那絲笑意絕非踟蹰滿志的瘋狂之笑,而是一切皆如所料、毫不出奇的闌珊笑意。

哎呀,彈彈琴,看看書,和好師父一起周游幽陸,也沒什麽不好。

可惜還有一段過去,需要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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