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Chapter 21

盧克坐在游泳池邊，望着那棟燈火通明的大宅。即便在這個位置，他也能聽到從裏面傳來的歡笑與音樂聲。今天是詹姆斯的二十三歲生日，鑒于這些日子以來，詹姆斯基本算是跟他的男朋友住在一起的，所以今年的生日宴就在哈達威家辦了。

盧克雙臂抱住膝蓋，勉強地笑了笑。他在替自己的朋友高興，因為對方的生活終于稱心如意了。詹姆斯的幸福，是靠自己辛苦争取贏得的。能夠見證像如此刻骨銘心的愛情是存在的，見證幸福美滿的結局并非只發生在童話中，本身也是一樁令人欣慰的事。

盧克咬着嘴唇，擡眼望向月亮。

他差不多該回屋裏去了。但是天吶，他受夠了被那一堆同情和擔心的目光圍得團團轉了，好像他得了絕症似的。他受夠了一個個地告訴大家他沒事了。當然，不管他說什麽，也沒人相信他。

盧克也不是不知道大家是出于什麽原因才會像這樣關心他。就公衆所知的情況，他在過去幾個月裏的經歷可謂是一生中最糟心的：先是自己被綁架，然後等他逃出來不到一個月，他的父親又遭遇了不測。太難受了。真的太難受了。但他還挺得住。他還好。為什麽朋友們就不能明白，他們的同情和關心過度只會令他壓力更大，只會讓他不斷回想起那些他寧願忘記的事呢？

比如，父親的逝世很可能是因為他的緣故。

不要去想了，不要去想了，不要去想了。

露臺那邊的動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看到那兩個高大的人影站在那裏摟抱在一起，盧克稍稍露出笑意。瑞恩和詹姆斯正在滿月下接吻，兩人的手插進了對方的頭發裏，嘴上的動作顯得既貪婪又溫柔，好像彼此是對方的所有物一樣。

愛一個人和被一個人愛的感覺，一定很惬意吧。

意識到自己竟眼巴巴地盯着人家看，盧克強行挪開視線，轉而盯着漆黑平靜的游泳池水面。屋裏又爆發出一陣歡笑。盧克吞了吞喉嚨裏突然冒出來的哽咽感。自從回到英格蘭以後，這不是他第一次在與朋友們相處時感到格格不入了。他覺得自己不屬于這裏。

但話又說回來，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還有別的地方可歸屬。如果他願意對自己承認的話，這也許就是他為什麽這麽快就相中多米尼可的原因之一。多米尼可不認識過去的他，不知道正常的盧克在以前是個遠比現在開朗随和的人。如果盧克不吭聲，不愛跟人說話，多米尼可也不會多心。父親死後的幾周裏，正是有了多米尼可默默的陪伴和安慰，才支持他度過了那段幾乎不真實的狂亂時光，對方沒有提問，也沒有對他說三道四。多米尼可這人超棒的。盧克希望他今晚就跟自己在一起。也許那樣的話，別人就不會用那種眼神看他了。還有就是，盧克……可能也在想念多米尼可吧？有可能。他們還沒有正式确立戀愛關系——考慮到他父親的逝世，多米尼可也不催他——但盧克真的挺想念他那東拉西扯的調情方式，還有跟多米尼可在一起時，那份安全感。

盧克不禁心想，難道這就是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的過程？他希望是這樣。像多米尼可這樣的男人，他可以完全相信對方不會傷他的心。他友善、自信，而且格外地率直真誠。在去日本出差前，他直視着盧克的雙眼告訴他，希望等他回來後，盧克能給出一個明确的答複。這種做派還真有點傲慢，但是也反應出他那迷人的率真本質。多米尼可不玩心理游戲，盧克就喜歡他那樣。

在他身後，傳來樹枝的啪嗒一響。

盧克渾身一僵，雞皮疙瘩沿着脊梁往上竄，體內湧起一股詭異的熟稔感并迅速盈滿他的身體。

他屏住呼吸，心髒在胸腔裏狂跳。砰砰，砰砰，砰砰。

這也太傻了。他的身後不會有人。他已經回英格蘭了，回家了。

那個人不可能在這裏的。

一只布滿老繭的大手攬住他的脖子。

一陣戰栗襲遍盧克全身。這不可能。這是他想象出來的。這不可能發生。

他吞着口水，慢慢轉過頭。

被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對上後，盧克無法呼吸，沉溺進了那冷酷的深邃眼神中，活像一只落入獵人陷阱裏的兔子。

他可以尖叫。只要他叫了，瑞恩和詹姆斯就會聽到。

“想我嗎，solnyshko？”一個具有迷惑性的輕柔聲音說道。

盧克一個猛子竄上去，狠狠吻上那人的嘴唇。羅曼雙手捧緊他的臉，熾熱的雙唇令他渾身好似着了火，舌頭以不容抗拒的強勢侵入盧克的口中，胡須刺痛了盧克的皮膚。

天吶，這感覺好像溺水一樣，好像他整個人如同一個布娃娃般要被撕裂了似的，而唯一能令他的身心保持完整的，就是羅曼的嘴和雙手。盧克饑渴的雙唇在發抖，小聲發出破碎的呻吟——他需要這個，需要得不行——他的雙臂環繞在羅曼的脖子上，身體奮力向上挺，就像花兒迎向太陽一樣。羅曼的大手沿着盧克的後背向下摸，捏着他的臀肉把他一把托起——

盧克對着羅曼的嘴嗚咽呻吟，用雙腿扣緊對方的腰，任由羅曼把他帶到……随便什麽地方。至少他心裏想着對方是在帶着他走的，但是想事情好困難，當他的整個身心都因這肉體和情感上的需求而震顫不已的時候，根本就不可能思考好嗎！除了緊緊依附着羅曼，他什麽都做不了，雙手在羅曼寬闊的後背上貪婪地游走，隔着襯衣感受他的肌肉在用力——天吶，他口中的味道好棒，他聞起來好棒，一股不加修飾的男人味，一點不像多米尼可用的那種昂貴的古龍水——

操，多米尼可！

盧克強行挪開嘴，喘着氣道：“等等——我不能。”

羅曼用力把他抵在屋子的牆上，只用胯部便輕松将他固定在那裏。兩人的下身貼在一起摩擦，盧克強忍住沒有發出呻吟。

“為什麽不能？”羅曼說着，雙臂按在盧克腦袋兩邊的牆上，一雙藍眼睛直直地瞪着他的眼。

盧克舔了舔被吻腫的敏感嘴唇，羅曼挨得這麽近，令他有種眩暈感。他只想讓羅曼的嘴唇回到自己嘴上，想得連思考和說話都快做不到了。

“你來這裏又是為了幹什麽？”盧克啞着嗓子小聲說，想要把雙腿從羅曼腰部挪開，但身體卻拒絕配合他的意志。“你在跟蹤我？這也太驚悚了，就算是你也太驚悚了。”

“我來倫敦是為了生意，”羅曼嘴角一擰道。“我正事都忙不過來，哪有工夫跟蹤你，親愛的。”

盧克頓時羞得無地自容，然後才意識到對方并沒有正面回答他。“那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麽？”他揚起下巴說。“這裏甚至不是我的家。”

過了好一會兒，羅曼才回答說：“你沒跟任何人說過是我綁架了你。我想問問你是為什麽。所以我才會來這裏。”

哦。

盧克好不容易把排山倒海的失望感壓回肚子裏，強行令自己将雙腿沿着羅曼身體放下來。不過他還是被困在羅曼的雙臂之間，然後他深吸一口氣。“是不是你？”

“你說什麽？”

“是不是你殺了我父親？”

羅曼臉色的表情出現了一點小變化。“不是，”他直視着盧克的雙眼說。

盧克呼出一口，壓抑在心頭一個月的負疚感終于對他松開了魔爪。也許他對自己的父親沒有愛，也許他也不怎麽了解那個人，但理查德·惠特福德畢竟是他的親爹。想到父親的死可能有一部分是他造成的——因為他沒有把羅曼綁架他的事說出去——盧克就感到生不如死。

巨大的壓力突然釋放，讓他整個人如釋重負，盧克發現自己竟笑了起來。

“Blyad，”羅曼咒罵一聲，然後彎腰含住盧克臉頰上的皮膚吮吸——那裏剛好是他長酒窩的地方。他一直吸，照這樣下去，肯定會留下吻痕的。

“停下，”盧克好不容易說出口道。“我不是——你不能。”

羅曼沖着他的臉頰噴氣，手指緊緊鉗住盧克的臀側。“為什麽不能？”

“我——我在跟人交往，算是吧。”不知怎麽搞的，突如其來的罪惡感讓他難受得想哭。真蠢，太蠢了。

當羅曼抽身退開時，他的整個身體都在大喊着“不要”。

街燈太暗了，他看不清羅曼此刻的表情。

“跟人交往？”羅曼說。

盧克點點頭，心裏感到異樣的不自在。只是個無害的小謊言而已，對吧？他和多米尼可還沒有正式在一起，但是兩人都在心裏假定他們是會在一起的。他們已經在約會了。算是吧。

“他人超好的，”盧克說。“我很喜歡他。所以我不能再跟你鬼混了，就算你不是……這樣的人。我不會腳踏兩只船的。我痛恨劈腿。”

羅曼還好意思擺出一副說笑的表情。“看來你還是那個多愁善感、滿腦子粉紅泡泡的傻孩子。”

盧克狠狠瞪他。

羅曼用拇指撫平盧克眉毛之間的褶皺。“這就是小奶貓生氣了想吓人的表情嗎？”他說道，嘲諷的語氣與眼中的饑渴形成對比。這對比太令人不爽了：羅曼用這種冷嘲熱諷的口吻跟他說話，可看他的眼神還是一副要把他吃幹抹淨的樣子。

“我讨厭你，”盧克說。

羅曼的一邊嘴巴微微抽動了一下。“所以你才會對我上下其手，對嗎，親愛的？”

盧克低頭一看，臉紅了，他那雙不聽話的手正貼在羅曼胸膛上撫摸。他趕緊收回手，握拳放在身側。

“這只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傻逼表現，”他說着，飛快眨了眨眼，不讓因憤怒而彙集在眼眶裏的淚水流下來。他這是怎麽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超棒的好男人，一個可以與之共築生活的男人，他為什麽還會想要把臉埋進羅曼的胸膛，求羅曼把他帶走？

“我父親死了，”盧克堅定道。“你朋友的大仇得報，你沒理由繼續找我麻煩了。”他對上羅曼的雙眼小聲道，說出心裏話令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所以你為什麽還要這樣做？你總不能這麽殘忍。”

羅曼把手放回自己的褲袋裏。“我什麽也沒做，小乖，”他用一種十分輕柔的聲音說。“我來這兒不是為了那事。是你一見到我就竄到我身上了。”

盧克不禁慶幸光線太暗，顯不出他的臉紅。他雙臂抱胸。“這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我要去找心理醫生治治。”

“你的語氣好像沒那麽确定。”

“我很确定，”盧克擡高下巴說。“要不是我腦子有病，我才不會背着多米尼可偷吃。我從不背着伴侶劈腿。”

“劈腿意味着已經建立了正式交往關系，”羅曼說。“你有沒有想過，你跟那位……完美模範先生的交往關系，還沒那麽正式？”他再次朝盧克走近，彎腰低頭，直到兩人的臉只有一寸之距。他的呼吸拂過盧克的臉頰。“也許你的身體更清楚自己是屬于誰的。”

盧克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慢慢下垂，渾身有種脫力感。“不，”他勉強答道。

“你在發抖，親愛的，而我連碰都沒碰到你。”

盧克難受地吞咽一下，努力按下那股想要靠在羅曼身上的瘋狂沖動。我在跟多米尼可交往。我恨你。

羅曼用牙齒輕輕啃過他的下颌。“你是屬于誰的，寶貝？”

盧克差點啜泣出聲。

“他碰過你嗎？”羅曼說。“上過你嗎？？

盧克希望自己能說“有”，這樣就能讓對方閉嘴。“我父親死了，”他低聲說着。“我哪有心思尋歡作樂？”

“真的？”羅曼一邊說，一邊親吻盧克的臉頰。天吶，他的嘴唇，他的胡須。“我記得你不是這樣的。你這個小家夥那會兒可騷了，一天不挨雞巴都活不下去。”他吮吸着盧克的下颌，牙齒嵌進了肉裏。

那也是你的雞巴，盧克咽下一聲呻吟，差點說出來。

而他說出來的是：“你為什麽要在乎這個？”他用了些意志力才撐開眼皮。“你為什麽要在乎我有沒有跟他上床？我只是你的一個玩具而已。一枚棋子。現在博弈已經結束了，國王已經被你将軍。你還需要一枚棋子幹嘛？”

羅曼的身子往後一仰。“你說得對：我不需要了。你對我來說沒用了。”

盧克擺出面具般的微笑。“完全正确。所以行行好，求你別把我跟他的關系給破壞了。我很期待跟他正式談戀愛。他是個好人，他為人很好，對我很好。我們志同道合。我很喜歡他。”他能給我你給不了——也永不會給我——的東西。

羅曼下巴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我才沒興趣破壞你那完美的戀愛關系。不過，在跟那位‘好人先生’定下終身之前，你或許該去他家裏搜一搜，看有沒有養什麽流浪小動物。”

盧克皺起眉。“什麽？”

“你太輕信于人，太理想化了，”羅曼說道，他用一種毫不掩飾的厭惡神色打量着盧克。“試試換種活法，把所有人看成是混蛋試試。有的人只是藏得比其他人更深一點罷了。”

“那樣活着也太可悲了，”盧克輕聲說。

羅曼搖搖頭。“等你受傷的時候，別跑來找我哭鼻子。”

盧克眨眨眼，心頭湧起一股怪異的情緒。“還可以找你哭鼻子？我怎麽不知道有這個選項。”

羅曼嘴唇一抿。“因為沒有。”他看了盧克一會兒，然後說：“別了，小卷毛。”他轉身離開。

盧克的喉嚨被一股像是恐慌的情緒捏緊了。“我的頭發已經不卷了，”他聽到自己這樣說。

羅曼回頭看着他，那眼神令盧克意識到自己拉直的頭發和沉悶規矩的衣服，心裏很不自在。他再也不是那個打着赤腳、穿着亮麗花哨衣服的卷發男孩了，再也不是羅曼看慣了的那副模樣了。

“別了，小卷毛，”羅曼說道，他的語調起了一些變化，多了些許勉強，然後，他消失在了夜色中。

盧克靠着牆癱坐下去，閉上雙眼，努力想要把喉嚨裏的腫塊咽下去。

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