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為你而歌(14)
清晨的鄉間最接近世外桃源。一輛小型貨車噠噠噠駛過坎坷鄉田,穩穩停在李富才家門口。駕駛座上的蘇零摘下墨鏡,向愣在家門口的李富才投去挑釁的眼神。
‘傻了吧,小爺可是挂逼啊。’
推開副駕駛座一側的車門,紀楚戎下田幫蘇零收拾西瓜。
李富才道:“你……你這是哪裏來的車?”
一次性抱了三個西瓜上車,紀楚戎道:“何老先生家的胡蘿蔔今天也得拿去鎮上賣,聽說你們家有西瓜等着上市,鄰裏搭把手,索性一起賣了。”
這當然是假話,幾根胡蘿蔔用不着整出一輛小貨車,這小貨車是紀楚戎花錢從他借住的老人家那裏租的。
徐清逸組今天分配的是西紅柿、茄子、黃瓜等作物,用不上小貨車,配個電動三輪足以。他和蘇零是一起登過熱搜的人,這回正巧見到照片裏的真人,開着三輪停到蘇零旁邊,咬耳朵道:“蘇零,那個真的是你金主啊。”
“你金主會大太陽底下幫你賣瓜嗎?”蘇零翻了個白眼,冷笑道。
被蘇零刺過來的優越感噎了一嘴,徐清逸年輕氣盛,不服氣道:“說不定呢!”
蘇零不理他,跳下田去幫紀楚戎搬瓜。
忍一時越想越不舒服,徐清逸心裏放不下這個疙瘩,跑去工作人員那裏給金主傳訊息。
‘親愛的,你願意在高溫天氣陪我一起賣西瓜嗎?’
那邊回的很快。
‘小傻瓜,是不是零用錢又不夠花了?’
“去你*的小傻瓜!你個大傻叉!”轉念一想,終于覺出哪裏不對勁,我又不是要和金主談戀愛,幹什麽糾結這些呢,想着,徐清逸深呼一口氣,默念‘錢錢錢’。啪啪啪敲下一行字:‘嗯吶,多打點,愛你,麽麽噠。’
然而前往鎮子的路上,徐清逸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太對,仿佛身上某個地方癢又無法分辨出來具體哪裏癢,難受的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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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鎮子上早市還沒開,紀楚戎和蘇零先占好地方,小貨車停在市場入口位置。
等早市開了後,日頭也漸漸毒起來。蘇零嗓子不好,被太陽烤着恹恹地躲在陰影裏。紀楚戎原來世界爆發過一次強輻射災變,災變後出現的異能者遠比普通人抗寒抗熱。他站在太陽底下,一滴汗也沒有,舉着喇叭喊道:“賣瓜賣瓜,兩塊五一斤,甜的!”
從穿着打扮到周身氣質,一點也不像個賣瓜的,偏偏吆喝起來一本正經。蘇零瞧着這種反差,沒繃住笑了。
也不知道李富才是不是特地看準了日子,今天太陽比前幾天都大,吹過來的風都是熱的。紀楚戎吆喝了兩嗓子,還真吸引過來好幾個買瓜的。紀楚戎刀子使得慣,砍瓜切菜一樣輕松,手腳麻利得蘇零都插不上手,紀楚戎道:“你找個陰涼地先待着,等下午涼快點你來賣。”
蘇零也不逞強,乖乖蜷進陰影裏。躲在陰影裏也還是熱,悶得很。
上午生意不錯,紀楚戎正給顧客切瓜,蘇零突然開口道:“紀楚戎,我口渴。”
紀楚戎順手又開了個瓜,切成小份遞給蘇零,道:“吃吧,算我買的。”
日頭越升,陰涼地越小。紀楚戎去雜貨店買了條很長很大的薄絲巾罩在蘇零身上,蘇零相當領情,将自己包了個嚴實只留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到十點,臨近中午,太陽當頭照。跟拍的導演組擔心參賽者中暑,決定先收工,等下午涼快點再拍。攝影師終于能卸下沉重的機器,除了去安排午飯的幾個工作人員,剩下的都擠進車裏吹空調。
攤子前還有幾個顧客,也不好趕人家走,紀楚戎只好先将生意都做完。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攤前。
“老板,能給我切一個瓜嗎?”
聽過一次的聲音紀楚戎大多記得清楚。
深夜的夜總會,伸手不見五指的死胡同,二樓大開的窗戶裏有人喊着‘嚴夜希’。
瓜攤前的人低着頭,只給別人看他的帽檐,剩下的半張臉藏在薄圍巾裏。
嚴夜希怎麽會來這裏?而且無人陪同,只身一人。
“要挑哪個?”
“随便給我切一個吧。”
切着瓜,紀楚戎随口道:“天氣這麽熱還出遠門?下鄉探親?”
“你怎麽知道的?”
“聽你口音是市裏人。”
“老板的口音也不像鄉鎮的。”嚴夜希似乎注意到瓜攤附近的工作車,他将帽檐拉低。拿起一小塊西瓜,不自覺壓低聲音道:“剩下的送給老板了。”說完,快速瞥了眼左右,轉身就走。
‘宿主,嚴夜希往汽車站去了。’
這個鎮子的汽車站只有一條線,那就是往地下鄉莊,第一站就是李村。嚴夜希只身一人,喬裝打扮,甚至選擇乘坐公共交通,似乎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蹤,看起來不像是公事。
“老板,來個西瓜!”
新顧客打斷紀楚戎的思路。
紀楚戎回過神,道:“嗯。您要哪個?”
“诶,就這個吧,瞧着挺大!”顧客拍了拍一只大西瓜,将西瓜抱起來遞給紀楚戎,道:“那陰涼地裏的是你媳婦嗎?不是我說,就瞅老板你一個人忙前忙後。你這媳婦兒也太敗家了,淨自己躲懶,一點也不賢惠……”
身旁掀起一陣風,紀楚戎心道不好,制止道:“阿零!!”
白光一閃,刀劈開西瓜剁進砧板裏。
身旁響起蘇零低啞的聲音,壓抑着怒氣,那聲音尤其令人頭皮發麻。
“你說誰是敗家娘們兒!?你有種再說一遍試試?!”
話音落,劈開的西瓜碎成兩半,顧客濺了滿身鮮紅西瓜汁,吓得呆掉了。
想買瓜的人瞬間全跑沒影了。這下好了,終于可以收攤了。
紀楚戎将自己的手覆在蘇零的手背上,掌心那只手攥緊了刀柄。靠近了,能感覺到蘇零在輕輕發抖,氣的得發抖。
“蘇零……”紀楚戎小聲道:“冷靜。”
他能聽得出來嚴夜希的聲音,蘇零當然也聽得出來。白絲巾包裹下,唯一露出的一雙桃花眼裏滿是憎恨。
“他怎麽會在這裏!?”蘇零恨恨道:“陰魂不散……”
“冷靜。”紀楚戎擋在蘇零和工作車之間,不讓跟拍組發現蘇零的異常,一只手輕拍蘇零的脊背,一遍又一遍耐心安撫:“不氣,蘇零,不氣。別沖動……不是口渴了嗎?吃西瓜吧。喏,吃一口,不氣了。”
過了好久,蘇零的身子才放松下來。
下午天氣轉涼,蘇零還是蒙着白絲巾,只露出眼睛,神情也說不上溫和,也不愛吆喝,冷冰冰往西瓜攤旁一站,渾身低氣壓直往外冒,比西瓜還解暑。
奇的是比紀楚戎效果還好,攤前客人絡繹不絕。
導演臨時采訪一個顧客:“請問,你為什麽來這兒買瓜啊?”
那顧客不好意思道:“披白巾的那個老板娘挺好看的,有種高冷的氣質,特別像小龍女!就是有點高壯了。”
導演:“……”先生,正式播出時,我會記得給你打個碼的。
一天賣下來,蘇零組竟然遙遙領先。然而當着蘇零的面,節目組沒一個好漢敢提‘西瓜龍女’四個字。
回李村後,紀楚戎立刻向村民們打聽了一下,有沒有一個外來青年到訪過李村。
“有的,這個我印象很深的。那人戴着個帽子,大夏天還圍着個圍巾,穿得奇怪人也奇怪。”
“可怪了,拿着張紙問我有沒有見過紙上的東西。”
紀楚戎道:“紙上是什麽?”
“寫了‘李村’兩個字,還畫了一塊白白的看起來像水晶的東西。”
“現在年輕人都不知道想什麽呢,真以為鄉村藏着什麽寶貝不成。要是有水晶不早就開采了,還等着他?!”
快要沉到底的心湖掀起狂瀾,紀楚戎激動道:“你們誰知道他的去向!?”
“走了,他下午在村子裏問了個遍,當然沒人見過咯。他還不信,說不可能,村裏人都被他問煩了,到黃昏時人才肯走。”
激動過後,紀楚戎漸漸冷靜。村民的回答讓他察覺到不對的地方。
從‘那個人’給他送表時留下的那句話看,對方很清楚能晶在他這裏,根本不可能拿着一張紙到處問人。
嚴夜希不是‘那個人’,但是,他的到來必然與‘那個人’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宿主,我們要追蹤嚴夜希嗎?’
‘不。那個人知道我在這裏。他極可能是想用嚴夜希做餌,誘我上鈎。這一次,我不會再追着他跑了。’紀楚戎道:‘不管是’那個人‘還是嚴夜希,他們想要的東西都在我這裏。’
既然如此,這回,換我按兵不動,看你還想耍什麽花招。
他不上鈎,嚴夜希必定會再次到訪。
為期一周的拍攝很快結束,下一次拍攝就是兩周以後了。
“蘇零,你不和我回去!?”許豪傑中暑後活力大減,她快到極限了,再不進城吹空調就要熱瘋了。
“兩周你能給我接到通告?”
無情話語一刀捅進菜鳥經紀人心髒。
“沒通告我回去幹什麽?”
不是,那你待在這兒又能幹什麽!?許豪傑道:“可你住哪啊,你一個人住李富才家我可不放心。”
蘇零當然不會住李富才家給自己找不痛快,他收拾收拾,行李一卷跑去和紀楚戎同居了。
·
久旱逢雨,洗滌人間浮躁。房門開着,雨水綴成透明珠簾。紀楚戎坐在搖椅上閉目養神,萬籁終成大珠小珠落玉盤。
蘇零沒有紀楚戎那種入定般的心境,他躺在榻上,溺水的魚一般時不時撲騰一兩下。
“你很無聊嗎?”
“廢話!我都要成鹹魚了。”将信號只剩一格的手機扔到一邊,蘇零痛苦道:“我怎麽就想不開和你一起待在這地方了!”
紀楚戎笑了,給蘇零找事情做:“你念書給我聽吧。”
“就我這聲音,你聽得下去?”
紀楚戎道:“我想聽。”
想聽就給你念?哼。蘇零想着。
想聽就還真給他念了。蘇零跳下榻,拖了個椅子坐到紀楚戎身旁,枕在紀楚戎椅子扶手上,起了惡作劇的心思,給他念起言情小說。
說什麽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念着念着,頭就靠在了紀楚戎手臂上。這混蛋身上是什麽味道啊,迷魂香嗎,纏繞鼻前,害他眼皮越來越重。
紀楚戎說想聽不是哄蘇零的,是真的想聽。
他說話時,他就無心聽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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