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先婚後愛小白菜
桑意收回視線,佯裝不知。他嘴唇緊抿,端着茶杯的手有些不穩,入口是燙的,卻等到疼了才曉得,慌慌張張地把茶杯放下去時,又撒了一點在膝蓋上。
屏風內有人禀報道:“大人,少将軍上去不過半柱香時間便下來了,已經确認,裏面的人的确是顧公子。”
謝緣點了點頭,換了個姿勢躺在椅子上,接着注視着外面這個人。受視角所限,桑意并沒有發現這裏有人,也不知道他在明謝緣在暗,不曉得碰到了什麽事,這才慌成這幅樣子。
他桌邊擺着幾封信件,發信地是金陵。身旁的副官偷偷摸摸看了看,見到信已拆開,有那麽幾行字滑出來:
己醜三月三,少将軍外出至金陵酒樓,見顧少桉。
四月初二,見顧少桉。
五月初四,見顧少桉。
……
丙寅年秋,宅居家中。
四月初二,同總督大人游園。
初三,宅居家中。
初四,宅居家中。
初五,宅居家中。
……
副官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看到最後,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這幾封信是抓了桑意以前的貼身丫鬟詢問寫來的,自前年起,桑意便與顧少桉相識了,每月初必定要聚一次。
唯一讓副官稍稍寬心一點的便是,今年自從謝緣回金陵,少将軍便再也沒見過旁人。看後來的記錄,最大的變化大約就是成了一個家裏蹲。這個界點其實很模糊:這回事可以說成少将軍難耐寂寞,留戀花叢後等到總督回家,終于找到真愛,迷途知返;也可以說成……謝緣頭頂了幾年的綠帽子,綠油油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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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種說法,完全取決于謝緣的态度。
謝緣極慢地呷着一杯茶,一字不提。屏風外卻陡然傳來一聲哐啷聲響,緊跟着杯盞破碎的聲音,副官悄悄看過去,卻見他們的少将軍失手打翻了茶盞,已經引來了不少人注意,樓上響起咚咚的腳步聲,有幾個人正急匆匆地下樓,為首的便是顧少桉。
桑意也望見了這一行人,立刻又慌亂了起來,後退三步時,卻又不慎帶倒了一個凳子,哐啷又是一聲巨響。
顧少桉停下腳步,問了聲:“誰在那裏?”
他轉了個方向,徑直往角落靠窗的那一出走了過去。一寸深黑的衣角飛快地閃過,藏在掃撒的茶童身後,顧少桉微微一笑,放慢腳步慢慢靠近,像是怕驚動了一只貓。
“你在那裏罷?”
“不要怕,我剛剛說話是沖動了些,你過來,我們好好談一談。”
桑意躲在屏風與樓梯的一個縫裏,有些灰塵也不顧了,他手指微微顫抖着,再退一步就要壓到屏風上,驚動身後的人。外面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幾乎離他只有三五步,一只手伸過來的功夫就能把他抓出去,桑意盡力把自己往裏擠着,眼看着無路可退,冷不丁地後領一緊,他被什麽人牢牢地圈住了,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過來了。”
顧少桉上前一步,往預料中的方向一看,卻并沒有見到半分人影。空氣中飄散着淡淡的茶香,還有些許梨花的想起,他皺起眉頭,不可置信地往屏風一側看過去——
那裏顯然是有人的,一個七八人的大間,靠着屏風圍出來,十分寬敞,幾乎包圓了整個二樓的場地。他笑了笑,沒想到那只嬌生慣養的小兔子竟然慌不擇路,為了躲他,不惜闖進別人的場子裏,但被他知道了,又能讓他躲到哪裏去呢?
他徑直就要往裏走去,禮貌客氣地對門口的人道了聲:“不好意思,我來找個人。”
守在門口的兩人是侍衛模樣,起初不願放他進來,僵持片刻後,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淡淡的:“讓他進來。”那兩個侍衛方才讓出一條路。
顧少桉聽得這聲音有幾分熟悉,不由得一怔,接着往裏面看過去。
裏面最顯眼的地方坐着一個人,一身周正的深紅錦衣,面容冷峻,眉眼如霜,極為鋒利的長相,又自皮骨深處壓出一些內斂來,透着上位者特有的威壓與持重。整個金陵再找不出官氣這麽重的人,可偏生惹不上半點喧鬧浮華,因為謝緣骨子裏是個冷透靜透的人。
謝緣就那樣坐在那裏,似笑非笑地望過來,懷裏攬了一個人——桑意背對他,被牢牢壓在他懷中,幾乎是半坐在他膝上的姿勢,謝緣偏過頭,在他耳邊親昵地親吻磨蹭,手下卻絲毫不留情,幾乎要把他勒斷氣。桑意滿面通紅,微微喘着氣,之前的驚吓還未完全褪去,只能将身後人的懷抱當做唯一支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
“顧公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謝緣問道。
顧少桉愣了片刻,這一瞬間妒火上頭,眼睛都險些燒紅。但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撐出一個虛僞的微笑:“白乙幾時來了燕山,我卻不知道,怠慢了。我本是來尋桑少将軍,與他有些話要說,不想卻碰見了——”他的視線在二人身上逡巡片刻,加重了語氣,“這樣的場面……不知白乙這是要如何?為何攬着少将軍不放,莫不是醉了酒……錯把舅子當夫人罷?”
謝緣懶散地道:“他到底是舅子還是夫人,我不說你也應當知道。”他伸手扳過桑意的下颌,微微一笑,用手指蘸了茶水,往桑意有些幹幹的嘴唇上一抹,抹成深紅,柔軟水潤:“再說,真是我的舅子,我便玩不得了?”
疑似悖德與禁忌的話題就這麽輕飄飄地出口了,桑意臉頰如同火燒,幾乎要把嘴唇咬破,謝緣摸了摸他的臉,安撫性地放松了手勁,但依舊沒有松開他。
顧少桉臉色青白,手指攥緊成拳頭,面上仍舊滴水不漏:“白乙,恐怕這不合适。”
謝緣反問:“怎麽個不合适法?”
顧少桉拱手道:“實不相瞞,我與少将軍兩情相悅已久,方才你說的話,我便當做沒聽見罷了。祝你與夫人萬安,但少将軍這個人是我的,我要帶他走。”
“兩情相悅?”謝緣淡淡道,“那你們兩個挑個時間講明,斷了便好。左右我才是在兔爺廟前同他拜堂的人,伯父伯母點名要我照顧他一輩子,我以往做得不好,所以不計較這幾年的事,他以前喜歡誰,我也不過問;但從今往後,他是我的人,死了都要同我埋骨一處,我希望顧公子能明白。”
顧少桉面色青白,指關節捏得咯吱作響,下意識地将視線移向桑意,但桑意整個人已經被謝緣拉入了懷中,不知所措地伏在他身邊,自然也無暇顧及他。
謝緣笑問:“顧公子還有什麽話要說嗎?沒有,那便請暫時避讓,我有些話……要同我家夫人說。”
他換了個姿勢,将桑意橫過來提在自己膝頭,放浪又随意地把人摟着。這樣的動作,即便是放在平常人的家中,身邊的通房和侍女也要知道避讓了,周圍人立刻退得一幹二淨,連帶着顧少桉一并轟了出去。再過片刻,整個茶樓都清空了,只留下他們兩個人。
四下安靜下來,連氣氛都冷了許多,謝緣拿桌上的茶潤了潤嗓子,又給桑意灌了一些,而後将他放下來。
桑意低垂着眼簾,望着地面。
“以後再有這種事,我不會替你收場。”謝緣淡淡地道。
桑意小聲說:“好。”
謝緣再問他:“那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桑意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聽聲音像是快要哭出來了:“我,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嗯。”
“我會跟他斷了的,你相信我。”
“嗯。”
謝緣看着他這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忽而覺得有些好笑,這個小家夥像是被自己吓得不輕,眼淚都快要掉下來的模樣。他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心已經軟了,嘴裏卻硬氣着,聲音很冷:“過來。”
他避開桑意肩頭的傷處,牽引着他跪在自己身前,手指勾連手指,讓他感受自己的溫度。桑意的臉越來越紅,以前在床上時,他也從未做過這樣的事,但今天他顯然不占理,只有委委屈屈地按照謝緣的意思,讓他盡興。
末了,謝緣撩開他被汗水沾濕的頭發,低聲道:“夠了。吐出來罷。”
桑意眨眨眼睛,剛要開口,卻又嗚咽出聲,驚慌失措地抓住了他一只手,聲音裏帶着哭腔:“咽,咽下去了……”
謝緣被他一句話直接撩得火氣再次上湧,眼光沉沉,把他揪起來親吻,渡了茶水過去,一直把人吻得喘不過氣來時,這才放開了他。桑意雙頰通紅,謝緣冷靜下來後,用衣袖幫他擦了擦汗,再給他理好頭發。
桑意眼睛還是潤的。
謝緣低聲道:“走了,回去。”
桑意便把自己擦幹淨,整理了一番後站了起來,乖乖跟在謝緣身後出去了。這一趟,他在謝緣身邊人面前的面子差不多丢盡了,他沒有開口問謝緣為什麽會在這裏,也沒有問他為什麽會知道自己的住處。
兩人的房間只隔了一道牆,桑意想跟着謝緣進門,但謝緣卻把他拒之門外。
“你過去睡。”夜風灌過來,謝緣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真實,桑意在門前徘徊片刻,睜大眼睛看他,謝緣再道了一聲:“近日燕山不平安,北诏流寇進了城,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先睡罷。”
桑意不走,還是望着他。
謝緣再漫不經心地補充了一句:“另外有金陵的消息來,說顧少桉與那些北诏流寇有關聯,你自己也小心一點。當斷則斷,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桑意道:“好。”
片刻後,他問道:“你……還有什麽問題想問我嗎?”
謝緣擡起眼看他,笑了:“沒有。”
“我沒什麽要問你的,去睡罷,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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