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你是我的小妖精

桑意在浮沉間已經不剩下什麽意識, 只曉得抱着謝緣,将自己送得深一些、再深一些,也分不清身上的熱流到底是泉水還是其他的什麽, 只覺得整個人都是溫熱的、舒适的、惬意的, 那是像回到了母胎羊水中一樣安心的感覺, 只要有眼前這個人在——當謝緣抽身脫離, 把他用袍子裹着打橫抱起時, 他睜着水潤眼睛祈求地望着他。謝緣被他勾得心火湧起, 差點沒忍住又将他再辦一次, 只是到底忍住了,不住地吻着他的唇角和耳根,輕聲哄道:“寶寶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桑意嗓子有點啞,又有點軟軟糯糯的,聽着比平常來的更加勾人,此刻他也不說話,微張着嘴唇喘氣, 好像不是很能理解他在說什麽。謝緣五指插進他發間, 吻着他濡濕的額頭,又說了一遍:“寶寶,這裏離你娘親的宮殿太近了, 若是讓你娘親知道了我們兩個做這樣的壞事, 你說會怎麽樣呢?”

聽他提到桑年年, 桑意的神志也終于清醒了幾分, 他推了推謝緣的肩膀, 眼神有些慌張,謝緣反而慢條斯理起來了,輕輕柔柔地給他順着頭發,低聲道:“你娘親還以為我當真是你的好哥哥,卻不知道我們會這樣,你說,她若是知道了,會怎麽辦?她會不會不讓你再見我了?還是不再管你,又把你送回我這兒呢,嗯?”

桑意快哭了:“回,回去罷。”

謝緣愛憐地捏了捏他的臉,一面戀戀不舍地吻他,一面催動法術召來狂風,就這樣帶着桑意眨眼間轉移到了他的雪竹林中,一個吻不曾終止,直到桑意覺得後背冰涼時,這才恍然發覺周圍的風景已經變了,謝緣将他按倒在雪地裏,以完全占有和進攻性的姿态吻他、觸摸他,桑意因為冷而瑟瑟發抖,只能用盡全力索求謝緣身上的溫暖。那天北诏雪山上下回春,唯獨謝緣這裏還是一片雪白,只因兩個人都愛看雪花與桃花飛揚的場景,留這一片給桑意。

“不怕,娘娘不會發現的,縱然發現了也不會責怪你,你知道當娘親的人總是舍不得打罵兒子的,你娘親只會怨我……怨我拐走了你。”謝緣氣息紊亂,手指順着脊骨往下,将外衣鋪在地面上,又問一聲,“冷嗎,寶寶?”

桑意搖搖頭,只覺得涼爽,而心中那種焦渴仍然沒有消退,他主動爬起來勾住謝緣的脖子,小聲道:“緣哥哥。”

“叫我什麽?”謝緣曉得他難受,也不耽擱,攬着他的腰讓他坐下,而後溫柔地動作着,幅度越來越小,越來越磨人,勾得桑意眼淚汪汪。他們肆意糾纏着,謝緣還是一聲一聲地哄:“寶寶好好想一想,以前都叫過我什麽?”

桑意以前在床上是喊夫君的,偶爾也叫相公,叫卿卿寶貝,真到情濃時,反而什麽都喊不出來。謝緣提到時,他想當然地認為謝緣說的是這一世的前五次,五次太長,近百年時光,系統給過的資料太多,他也不曉得自己從前是如何模樣,又與謝緣一起經歷過什麽,說過何種情話。有一瞬間,他甚而有些茫然:為何偏偏自己來的這樣晚,導致以前的時光都浪費了,有一些難言的情緒是給這五次中沒有記憶的自己的。他甚至是……有些羨慕的。

而他甚而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種情緒,只曉得心中悵然,抓着謝緣的手也稍稍放松了。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燙的,骨頭卻被冰雪涼了一下似的,先是打了個抖,被謝緣捉住了手腕壓在頭頂,按着不讓他動。他不動,謝緣亦不動,那種像是過了電一樣的酸軟和空虛讓桑意接近崩潰,最後他哭了起來:“城主,城,城主——”

謝緣心一下子就軟了,剛剛有的逗弄他的那幾分硬氣的小心思忽而都消弭不見,同時也因為這個稱呼而愣了一下——僅僅一下,他知道桑意剛剛是真真正正用他原本的眼光來看他的,沒有僞裝,沒有掩飾,因為他叫的是城主二字。緊跟着,他就聽見了桑意帶着哭腔的聲音:“城主,您動一動——您——請您——”

“讓我什麽?想要什麽?我聽不清。”謝緣拼命壓着自己的情緒,忍得幾乎全身發痛,問他:“說出來,我不會笑你的,別怕。”

桑意忍不住,他亦是忍不住了,只是總想得到一些回答,讓他看清眼前人心中……或許是有一點自己的影子的呢?

桑意眨着淚水迷蒙的眼,看見謝緣有些微微痛苦的神色,忽而有點失神。

他不會笑他,一開始他就告訴過他了,他喜歡這樣的動人顏色,因為這也是他的一部分。放誕或內斂,孤僻或乖覺,清冷或妖豔,都是他桑意的一部分,故而他實在不應該哭,哭出來了才是笑話,他會過來捏他的臉頰,像逗弄小朋友一樣逗他,十分可惡。

他歪歪頭,眼淚忽而也不流了,就那樣變成細碎的小水珠,垂挂在長長的眼睫毛上。他伸出手讨要謝緣的擁抱,彎起眼睛,有些俏皮,又有些壞樣子地輕聲道:“幹我,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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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在謝緣耳邊聽來不啻于一道驚雷,他愣了片刻後,忽而失控地動作起來——非常用力,幾乎要把他揉進骨血中。他一邊将桑意弄得語不成句,一邊連聲問道:“你說什麽?嗯?哪裏學來的這些話,你不乖,誰準你這樣勾引我的?”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響在耳邊,仿佛直接敲擊在他心頭。

桑意湊上去吻他,并不回答,只是眼睛笑成了月牙兒,也不知道是什麽事讓他這樣快樂,甚至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他活了十九年,跨越過數個人世中數不清的年月,但他并未因此頹喪、灰心或是放棄,歲月有他的狠絕之處,能夠花上十幾年時間磨平一個人的棱角,再将人帶入垂暮的老态中。他不喜歡這樣,所以他越長越鋒利,仍舊是少年心性,少年模樣,因為棱角是他的,讓他不至于成為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者,他曉得現實中還有一個棱角更加鋒利的人在等他——或許在等他罷。

他所做的這一切,除開不讓自己失望以外,也興許還有一點不讓那個人失望的意思。

激烈的情愛中,兩人都心思飄飄,仿佛天地間都只剩下了彼此一般。桑意自眼角開始變化,血管變軟,骨骼也一并軟了許多,細微的、淡色的紋路浮現在他的眼尾、肩頸,浮現成花瓣的模樣,好像真有花瓣将他輕輕掩埋。粉紅的、暗紅的美麗紋路漸漸蔓延全身,比上次謝緣為他畫的更加妖冶,更為純淨,花香湧動,謝緣一口咬在桑意肩頸處,嘗到了微甜的血,而桑意也長嘆出聲。謝緣進的是這樣深——前所未有的深度,以至于桑意覺得這副身體已經不再屬于自己,已經快要像真正的花朵一樣被碾作塵埃。他開花了,為謝緣綻放了全部,從此他在他面前沒有秘密,無所遁形,而謝緣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逗他:“小桑,寶寶,你想不想給我生寶寶?讓你懷上好不好?”

這種事情直接挑戰了桑意的認知底線,他連連搖頭:“我不,不要,我是男人,我不會生孩子,我也不生孩子。”

謝緣繼續逗他:“可是你是小花妖呢,開花結果,你要如何結果?”

桑意又快被他弄哭了:“我不要。”過了一會兒,又默然片刻,紅着眼睛低聲道:“除非你殺了我。”

謝緣心頭一痛,低聲道:“你當我是什麽人?小桑,你當我是什麽人?”

桑意吸了吸鼻子:“你作弄我,你一點都不疼我,我不是你的寶寶。”

謝緣終于還是把桑意弄哭了,他哄着他:“我怎麽會作弄你,你不是我的寶寶,還想當誰的寶寶?”

桑意又不說話了。他一沉默謝緣就有點慌,然而片刻後,他開口了:“可是我不生,你們家就絕後了。不對……本來如此,我是男人,你不該這樣,你們家要絕後的。”

謝緣在他臉上掐了一把,沉聲道:“他們有沒有後,與我何相幹?”

桑意紅着眼睛道:“他們會說,我狐媚惑主,你誤入迷途。”

“那都是瞎說,你看他們敢來我面前說麽?”謝緣吻着他的手心,斬釘截鐵地道,“他們不敢。”

桑意半睜着眼睛瞧他,說不清在想什麽,謝緣也看不清他的神色。桑意對他伸出手,為他拭去額角的汗水,謝緣又把他的指尖捉住吻了吻。

桑意卻抽回了手。有什麽東西悄無聲息地改變了——而以桑意的敏銳程度,他忽而發現了某種異常,就像風中突然出現的草葉,悄悄掠過心頭。

——城主。

——城主?

他皺起眉,想着自己說過的話,神色微有疑惑。

“怎麽了,冷了?”謝緣低聲問道。

“城……主。”桑意靜靜地看着他,臉上猶自帶着情愛後暧昧的餘韻,餘韻未消,眼神卻是他平日裏公事公辦的模樣,平靜,無波無瀾。謝緣知道這是桑意本來的樣子——不用演給誰看的模樣,一個人安靜又寂寞,好似千年霜雪,旁人稍一踏入,碎雪聲如碎玉,将驚動裏面的人。

“我這樣叫你,你為什麽不問?”

謝緣頓住了。

桑意輕聲道,“你昨天……原本是想說喜歡我的麽?”

他同謝緣談及七情六欲,謝緣一句“我喜歡你”硬生生轉了個彎,話題跳到了別處。彼時他覺得有點奇怪,卻沒有深究,今夜桃花開了,他卻靈臺清明,想明白了所有。

謝緣應當早就記起他了,也知道這一世他來了。就和上一世一樣,他曉得他在拼命OOC,曉得他想回去,但是他沒有來和他相認。或許是覺得他這樣有趣,也或許是存了些逗弄他的心思——但是這一世他不願幫他了,他不告訴他自己已經記起,也不肯說出終結這個世界的那句喜歡。

上一世,謝緣雖然只記得兩世的情愛與歡愉,并不記得現實,但至少是願意站在他這一邊的,肯與他坦誠相待。

而今卻不同,再也不同了。

桑意眼光清透:“我開花給您看了,城主,這會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同您說過,既然一個人不喜歡我,那麽我也沒有理由去喜歡他,同樣,若是一個人不想幫我,我也不會巴巴地跑去求他,到底這是我一個人的事。”

他從謝緣懷裏掙脫,拿起地上沾滿碎雪和水痕的外袍披上,而後慢慢地往回走去。他走不快,謝緣猛地站起身抓住他的手,到底卻只抓住了風。桑意一步走出幾丈遠,形影莫測,周身氣場瞬時也變得淩厲了起來——他不再順着謝緣給他消除記憶的法術僞裝下去,他開始驅使自己的內丹,使其不再沉睡。

桃花妖王,大乘境界,與謝緣旗鼓相當,不分伯仲。他們第一世打來打去,難分勝負,最後桑意是死在自己劍下。

謝緣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好像看見了前幾次的背影反複回放——他的小桑當着他的面跳下懸崖的模樣,內丹碎裂後随風化在花海中的模樣,渾身冰冷地在他懷中咽氣的模樣,還有前幾世的,他站在寺廟外的臺階上,桑意回頭來看他,那個溫暖的笑容戛然而止,再往前一點,他們合棺場面,他偏頭就能看見他蒼白而消瘦的臉。

那是整個世界完全崩塌的感覺,一旦失去這個人,他将再次步入行屍走肉一樣的生活,在這個虛假而冰冷的人世中消磨時光,反反複複地等待。

“不是這樣。”謝緣對着空無一人的雪竹林道,他的聲音有些不穩,“你聽我說,小桑。你有不能告訴我的理由,我也有我的,別使小性子,好不好?”

然而他的小桃花已經走了。

謝緣收回手,只握住了一片飄落的花瓣。

——————————————————-

系統:【鹹魚。鹹魚收到請回複,謝緣在找你。】

系統:【鹹魚你冷靜一點,不就是他想起了前世今生卻不承認麽,按我的觀點來看他就是想逗逗你,你看你這一世多有趣兒啊,又萌又軟,我也很喜歡呢。他的好感度也沒有跌,100滿值!你信我,你回去馬上就能完成攻略,沒有必要為這樣細枝末節的事情大受打擊。】

桑意扯起嘴角冷笑一聲,系統所說的和他心裏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最終他道:“哥,我累了。我不想搞什麽前世今生了,也不想OOC了,你看看還有多少個世界我能出去,我加快一點速度,咱倆好聚好散吧。”

【初步預算還要三千七百八十二個世界要走……不對啊卧槽,什麽情況,你的意思是不想再綁定謝緣了?那可是27個世界的經驗值換來的呢!你傻啦?】

桑意低頭踢着腳下的石子:“可能我傻了吧,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心情這麽不好。”

系統安靜了。

桑意又道:“大約是太入戲了,這一世什麽都有,什麽都好,可到底不是我該有的。”

系統:【小鹹魚,那你想過為什麽嗎?】

桑意搖搖頭:“我不想想了,我太累了。我仔細考慮過,我和城主的沖突其實是不在桃花心上面的,既然我完成任務之後一定會脫離這個世界,那麽我剛好可以修煉出一顆桃花心,而後在拯救桃源之後進行脫離。那個時候我快死了,讓城主過來看看我,他願意說喜歡,那就任務完成,不願說也沒關系,任務失敗了我換其他人攻略。我不是輸不起。”

他想了想,慢慢地道:“我和他的沖突……其實都是在不信任這三個字上面而已。可是他太難讓人相信了,他這個大瓜皮。”

系統:【你是對的,你在謝緣身上耗費太多的時間了。不過我尊重你的選擇,這些事等這一世結束後再說,你現在要去哪裏?】

桑意道:“回娘家。”

【你走的不是去桑年年那兒的路。】

“我不去那兒,我想回桃源。我閉個關出來就有桃花心了,到時候就幹脆利落地結束了。”桑意聽系統提起桑年年,聲音軟和了許多,“我……曾經擁有那麽多,也該知足,雖說知足常樂,可是我好像也不是很樂。”

系統又給他袖子裏塞了一把糖果子。桑意慢悠悠地走着,路上荒蕪寂靜,他就說話給系統聽,認真琢磨着:“三千七百多個世界好像也不算很困難,至少比攻略城主容易多了。”

系統:【……】

桑意繼續琢磨:“要不哥你下次換個人吧,我也想攻略女孩子試一試,男人看久了也審美疲勞,還是女孩子好,姑娘們都是人間瑰寶。”

系統:【……見鬼,你的資料卡顯示你應該是個天生彎,看來你受的打擊很重啊。寶貝你要不冷靜幾天再做決定?】

桑意找了個地方坐下,覺得系統說的有道理:“好吧,那我先休息幾天。說起來我也算是失戀了,聽說大家失戀之後都會消沉幾天,看來這是個必經之路。”

系統:【呸,人家失戀那都是愛得深沉。你卻是個戲精,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你敢說你愛謝緣麽?你對他投入多少感情,若是與他好感度100這樣對等,那才有理由說你失戀,說你難過。】

桑意有點茫然:“難過是有點難過,可是……愛?”

他從未往這個方面想過。一是對自身的情感并不敏銳,二是他始終将謝緣置于一個隊友的位置上,企盼着他能和他聯手逃離系統的控制。

從不僭越,從無自由。他只是他的一個軍師,這是他在他身邊的生活方式。

系統:【你想查查你對他的好感度嗎?由于宿主保護機制,你的詳細資料卡對我是封閉的,除非有你的授權,我無權開啓,現在你想查一查你對他的好感度嗎?】

桑意愣了:“我對……他的,好感度?”

系統:【是的。】

桑意忽而就沒說話了。荒原裏風聲嗚嗚,遠看似乎有個人影在動,走近了卻沒有。就像開春後聲勢浩大的滾雷,以為有雨,順着雷聲追過去時卻發現什麽都沒有,只剩下慢騰騰生長的淺草,還有不知何處飄落的桃花瓣,深紅的淺粉的千姿百态,各自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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