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你是我的小妖精
一別三月, 桑意擡起眼看他,剛剛那股子沒有來由的氣悶與沖勁也随着脫力而消散了。他慢慢地不再反抗,任由他抱着。謝緣像是真離不得一般, 亦不肯放手, 像是找到了什麽失而複得的寶物, 連聲音都沙啞了, 出口卻是比他還要氣急的口吻:“你還動手?你一聲不吭地跑了, 連我一句話都不肯聽, 煉懸星引離不得那裏, 你知道我每天要想起你想多少遍?”
桑意抿着嘴不說話,又用手抵在他胸膛上,想要将他推開一點,然則他的手腕很快就被謝緣抓住了,壓着抵在頭頂。一邊的小妖早就跑得沒了影,謝緣就這将他壓在牆邊,閉眼吻上去, 然則桑意連牙關都沒打開, 努力抿着嘴,又将頭偏向另一邊。謝緣吻了他幾下,不得其門而入, 于是又将他放下, 攬着他的腰低聲問道:“還在生氣, 嗯?你當真不願意聽我說, 這幾世過來了, 你就連這一點信任都不給我嗎?我若是懸星引煉成得再晚一點,你是不是又要拿自己的命去救這片地方,你是不是又要把我抛下一個人?你說和我有什麽關系,因為我真心将你放在心尖上,我以為你起碼會信任我,可是你把我當什麽?”
他聲色都冷峻,比任何時候都要嚴厲端肅許多,“桑意,你把我當什麽?”
桑意被吓住了。往常謝緣批評他時,總是輕描淡寫地提點幾句,讓他稍後改,或是寫一份檢讨書上來,十分溫和,從未點名道姓地叫過他的名字。他一開始去他身邊時,管他叫緣哥哥,謝緣叫他小桑弟弟,等謝緣繼承家業之後,桑意就跟着別人喊城主,謝緣改口叫他小桑。
一聲又一聲,小桑,小桑。
桑意自小就知道謝緣是個奇怪的家夥,連生氣的點也千奇百怪,罰也罰得讓人摸不着頭腦,小時候他因為常常獨自一人跑出去,攢着那點可憐的月錢買零食,被謝緣批評了,以後就知道找謝緣要錢,然後要他領着他出去逛街買小吃;也曾因為裏外床位的事情被謝緣嫌棄手腳不麻利,說他不夠決斷,無法一步到位,于是讓他把屏風外的小床扔了,又換了張雲頂拔步大床過來,從此兩人一起睡。
都是前塵往事,以前也不是沒有想起過,只是沒有哪一次是看見謝緣認真生氣的——他真正生氣時後果一般都很嚴重,桑意這時候一般都被謝緣親自打發走了,無緣得見,只是聽聞。這卻是他第一次聽見謝緣這樣聲色俱厲地對他說話,兇也是真兇,桑意以前沒有應對過這樣的場面的經驗的,所以現下大腦一片空白,有點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反應。他此刻也來不及說什麽話,只是僵硬地在那裏站着,下意識地低頭,以一種認錯的态度待在謝緣面前——現實中的身份再次占據了他的全部意識,他吓得話都不敢說了,方才的氣勢無影無蹤,只是乖乖站着,眼裏卻還有委屈的模樣。
謝緣制住他雙手,目光深沉:“你把我當什麽?”
桑意動了動嘴唇,像是想說什麽,但是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謝緣低聲道:“事到如今,也不肯說麽?”
桑意低聲道:“城……城主。”後面像是還想跟什麽話,但是再次戛然而止,什麽都沒有了。
“把我當城主麽?”謝緣靜靜地道,“我知道了。”
他松開桑意,轉身就走。桑意往後退了一步靠在牆邊,稍稍睜大眼睛,忽而開口,輕輕地道:“明明是你先瞞的我,你為什麽要怪我。明明——明明是你先不要我。”
他吸了吸鼻子:“你不願……的話,也大可直接告訴我,不用哄着我騙着我,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糾纏了你三世,你覺得厭煩也是合情合理的。本來你也沒有幫我逃……我是說一直喜歡我的義務,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吧,到此為止。”
謝緣停住腳步。
桑意道:“既然你不願,那麽下輩子就不是你了,你也不用太擔心。那個我……雖然有些事你還不知道,但是我要跟你說一聲道歉,這輩子過去後,咱們大概率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如果我運氣好一點,提前做完了我的事情,那麽我出去後也會找你以死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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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中級脫離警告,OOC數值已達上限99999%,身份信息正在由宿主主動暴露中……好吧我知道你已經打算放棄了,這只是一個例行提醒而已,既然你要這樣的話,把所有真相告訴他也都是沒有關系的,我也不會對你進行懲罰。只是何必呢,謝緣這個人又難攻略又耗時間,你早這樣的話,進度也能快上許多。】
與此同時,謝緣心海中跳出桃花心的警告:“他準備全部說出來了!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他一旦在他的那位神面前對你全部坦白,你此生都見不到他了。你會被遣返回現實世界,而他還有三千多個人世要走,那些人世中再不會有你,等他走完,你的一生早就過去,你們從此山水不相逢。”
一字一句,如雷聲滾過。
桑意認真地注視着他:“這五個月裏我想了很久,謝謝你以前把我撿回來,還願意把我待在身邊,扶持我、信任我。如果沒有你,我大約就和其他所有人一樣,自暴自棄或者自輕自賤,走上一條絕路。有人要我好好想一想對你的感情,我想過了,我——”
是他,桑意其實一早就發現,自己的人生已經與謝緣這兩個字綁定了,他是真正賦予他生命的意義的人,教會他自尊自愛,教會他人往高處走,讓他不至于渾噩度世。
他想了五個月,什麽都沒想出來,卻只想到了這樣的一個結果。謝緣其實并不欠他的,從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強行把謝緣拉了進來,無端生事。
桃花心:“快!再不做些什麽就來不及了!快!”
謝緣卻遲遲沒有回神,他聽清那幾個字後,等待着桑意下面的答案,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你想過了,怎樣?”
說完這句話後,他方才被桃花心喚回神志,知道此刻不能多言——他選擇了讓桑意閉嘴的最簡單、有效的方法,不是吻上去,他們隔開已有數十步之遠,他輕輕一伸手,收回來一朵淺粉的小桃花。
還帶着淺淡的香氣,溫溫軟軟。
桑意沒有防備,連個結界都沒開出來,就這樣被他再次化成了一朵什麽都做不了的花朵,躺在他的手心。謝緣輕輕撫摸着他的花瓣,幾次開口都未能成句,費了許多時間才從剛剛的對話中走出來。他曉得自己現下還有事情要做,所以沒有時間留給他悵然若失,也沒有時間讓他去猜桑意的答案。他花了些力氣平靜下來,慢慢開口,按照自己內心預定的臺詞輕輕道:“是我把你撿回來,然而即便沒有我,你的驕傲與氣性也不會容忍你當一個堕落的——堕落的桃花妖,這是你自己的事,你不該感謝我,這都是你自己應得的。旁人的愛與敬重,你本來就該擁有,不需要任何人賦予你。我比……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快樂。”
謝緣頓了頓,努力壓着聲音:“以前你總是問我,現在我來問你一遍,小桑,你喜歡我麽?”
“你喜歡我麽,小桑?”
然而這一聲也像是随風飄零的花瓣一樣,匆匆不見。謝緣沒有等到回音,因為一朵花是不會說話的。
桑意醒來時,隐約見到自己躺在閉關修煉的石床上。閉關的日子很苦,總是疲累不堪,然而他學什麽都很快,只要一心想煉出桃花心,不出時日都是能辦到的。清修時要辟谷,要耳不聞眼不見,要心靜,所以他随口給自己設了個門禁,好讓來年故裏衆人帶着大堆零食來慰問他。沒有一個人會知道,那将是他的最後一頓飯。
現在不一樣了,他已經嗅見了空氣中彌漫的糕點和炙羊肉的味道,還有一點刀削面撒上蔥花的氤氲香氣,好聞得讓他以為自己回到了北诏,正從桑年年的宮中午睡醒來。
他不遠處坐了一個人,正低頭翻動着他桌案上的一些紙張,小聲而清晰地念着,仿佛是在沉吟思考,又怕吵到他睡覺。
謝緣用手指壓着紙張,垂眼念道:“若以真心換計數,以百為滿,十為萍水相逢,二十略有好感,三十君子之交,四十斟酒度滿,五十初上心頭,六十念念不忘,七十生死之交,八十情根深種,九十無間長情,滿記為一顆真心,心有靈犀,白頭偕老。”
那是桑意五個月前琢磨好感度時寫下的話,參考了系統給出的好感度梯度表,想當然地認為一件事換得一點好感度,正如他拼命OOC後做下的種種,或妩媚或溫情,穿女裝或是一起下棋,總是能換來一點真心。
當時,系統問他:【你想知道你對謝緣的好感度嗎?】
他選擇了不想,但自己回頭時總在細細思量,于是寫了五十多張廢稿,什麽都沒琢磨出來。
謝緣接着念:“若是真情催真情,一樁好事換得一絲情愛,那麽……雪中初遇加上五,帶我回家再加五。”
他忽而沉默了。
桑意在後頭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選擇了繼續裝睡。
紙上有塗改的痕跡,桑意第一遍寫,如果謝緣做一件對他好的事,按道理應當加上一點好感度的話,他按5為底數起加,第一件事是他把他從雪地裏帶走,撿回去當自己的書童,第二件是他發燒重病,水米不進,謝緣親自端着碗給他喂藥,第三件事是加了他的零花錢,牽着他的手出去走走,買了零食與玩具回來,哄他高興。
一件又一件,從桑意八歲開始,事無巨細,有的事情甚至連謝緣自己都想不起來了。桑意十三歲後接受了堪稱吹毛求疵的、高強度的記憶訓練,紙上的東西就變得更多了——幾乎到了啰嗦的地步,連謝緣什麽時候給他過掖被角都寫了上去。寫了二十大張紙,卻也沒寫完,統統被桑意用丹砂勾了一個叉。因為他那時發現,一件一件事加起來,縱然好感度用零點一來計算,那麽他對謝緣的好感度也應該突破滿值了。
桑意覺得,不該這樣算。
謝緣捧着那疊紙,快速翻閱着。他還記着要瞞過桑意背後的那個神,只能作出并沒有看懂的樣子,輕聲呢喃:“這都是些什麽事?你與你的情郎相好一同經歷的麽?我為何半點都不知道?”
視線匆匆一掃,亦不敢多停留,又翻到了接下來的頁面。
桑意換了新的計數方式。他寫:“雪中相逢,呵護長大,有心培植,維護始終。”
每一樁事,他給出了十點好感度,這樣加起來是四十,“斟酒度滿”,酒喝滿杯,心思坦誠,桑意覺得情人可以這樣,朋友可以這樣,軍主和軍師也可以這樣,這是最适合自己的。
最後他作出了總結:“那麽我對城主的好感度應該在四十左右,這樣說來,我好像也沒有失戀,是我對城主太不好了。”
系統:【……你把東西放着吧,我覺得你這個統計的誤差可能……emmmm,算了不說了。乖,修煉去。】
謝緣看着這些紙張上潦草的字跡,幾乎可以想見桑意掏空心思琢磨的場景,再正經不過,再傻氣不過。他曉得他的小花妖醒了,沒有轉頭,淡淡道了聲:“你醒了。”
半晌沒有回音。
謝緣耐心等着,半天之後,終于聽到了桑意理不直氣也壯的咕哝聲:“你又把我變成花了,你偷襲我。”
謝緣道:“不要轉移話題,說我們剛剛談過的事。”
又等了老大一會兒,桑意才不情不願地開口。
“我想了很久,我一個人跑了是不對,可是你也有不對的地方,那個什麽懸星引就那樣重要,你為了它也不來找我解釋。”桑意道,“我聽人說大家吵架了都是要立刻追出去的,但是你現在才來,我連桃花心都快修成了。”
謝緣頭也不回:“小朋友,現在你曉得我一開始就想起來了——我是說,想起咱們前世今生的牽絆,那麽你也該知道懸星引對我來說有多重要。怎麽五個月了,連這一點都還沒想明白麽?”
桑意愣住了。
懸星引——可以窺見天空的邊緣。
天空的邊緣,世界的邊緣。這是他們目前已經探知的,最有可能接近快穿世界的出口的契機——既然有了邊緣,何愁找不到那一扇出去的門呢?他以前不知道謝緣已經想起來了,只以為那是謝緣作為國師,公事公辦的一個巧合,沒想到謝緣真的先他一步想到了這裏,動手做到了這一步。
謝緣溫聲道:“跟我回家吧,小桑。”
——跟我回家。
——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我會幫你,我帶你回家。
何其熟悉,本來他已經放棄了一切希望,從這一世的幻夢中認清自己本就不值得旁人的愛與維護,可是謝緣又出現在他面前,告訴他,這不是夢。
桑意窩在被子裏,覺得自己的喉嚨被哽住了:“你應該早點告訴我。”
怕系統懷疑,他又補了一句:“我知道大家都是很有事業心的,我也是很有事業心的,你早一點告訴我懸星引這麽重要,我也不會跟你吵架。”
謝緣道:“是我不對,不過也有你的錯,是你這一世太可愛了,忍不住就想多逗逗你。”
桑意道:“你的錯。”
謝緣道:“你的。”
桑意眨巴了一下眼睛,乖乖接過了這個鍋:“那好吧。是我的。”
所謂柳暗花明,大抵如此。險些又一次前功盡棄,好在謝緣恰恰就是在他即将徹底坦白的那一瞬間将他變成了桃花,讓他們二人還有回旋的餘地,誤會解開後,才知道并非如此。
但桑意心頭仍有一些疑惑——一些微妙的直覺,他輕聲問:“我剛剛……對你說我想過我們的關系,你為什麽要突然把我變成桃花,不繼續聽下去?你不想知道我喜不喜歡你嗎?”
謝緣的背影頓了一下。
桑意試探着問道:“你是想起了前世今生,但是想到了……哪一步呢?”
是他們在快穿世界的第一世,屬于少将軍與總督的人生,還是更往前一點——記起了全部的現實呢?
這太荒謬了,桑意想。這個念頭剛剛出現的一瞬間,他便推翻了這個可能性。
太荒謬了。
緊張的等待中,謝緣終于給了他答複:“哪一步?若不是你十五歲時死乞白賴要嫁給我,跟我在兔爺廟前拜了堂,我們哪裏還有這輩子的糾葛呢?”
桑意道:“哦。”
謝緣站起身來,拎着那張紙過來給他看:“你問我想不想知道你是否喜歡我,我只能說,不問你我也曉得。你算術看起來不太好,我來重新教你一遍,我問你,改變人生的大事,在你心裏的排行只值10好感度嗎?”
桑意緊張地看着他,猶豫半晌後,搖了搖頭。
謝緣的口吻很随意:“那麽咱們按照二十來算——二十,不多罷?我将你從雪地裏撿回來,彼時你是一朵什麽都不懂的小桃花,這裏咱們算上一次,現在已經有二十整的好感度了。”
桑意起初楞了一下,接着飛快地明白了——謝緣在借這個機會給他在系統面前多留一點餘地,好來洗白被謝緣看見的、謄寫着他們現實生活中細碎瑣事的紙張上的東西。他将現實中的事全部“誤認為”是這一世的,就好比他寫雪中初見,本來是指現實中謝緣把他領回去的哪一樁事,如今在謝緣口中,卻成了他把他從雪地裏撿回來的那一回。系統的疑慮也可以因此打消。
然而,想到這裏,他又有點不确定了——謝緣說不定真以為他寫的是這輩子的事情呢?
可那也……太巧了一點,除非他是真的運氣好,才讓謝緣歪打正着,替他在系統這裏扳回一點餘地。
這樣的巧合,似乎不止一回了。
謝緣卻沒管他在這裏瞎琢磨,他握着他的手,帶着他的手指一個一個算下去:“呵護長大,有心培植,維護始終,小朋友,這些我都做到了罷?看來你也知道我是一個很好的家長,有這樣的家長是很好的一件事。這三樣,也不多,我都替你加上,每樣二十,這樣就是六十。”
“再加上雪中初見的二十好感度,你對我的好感度應當已經有八十了,八十你看看,你給真心劃分的等級——你看看,情根深種,你說是不是這樣?”
桑意瞠目結舌:“那個是我随便想的,你不要當真。”
謝緣不依不饒:“我卻覺得很有道理,我話放在這裏,縱然前幾世你對我不怎麽上心,但你如今也應當對我情根深種了,怎麽辦,小朋友?”
桑意憋了半天,憋出幾個字:“不是,我沒有——”
“你就是有。”謝緣順着他的手往上摸下去,順勢也上了榻,将桑意完完全全地圈在自己懷中,“你喜歡我,快點承認,不承認我就走了。”
桑意奇怪道:“你走罷,還怕我不讓你走不成?這實在算不上什麽威脅。”
“不算麽?”謝緣湊近了,往他耳根一吻,桑意抖了一下——忽而覺得從頭到腳都麻了,電光石火間猶如過了電,茫然間之能聽見謝緣壓低的聲音。
“寶寶,今晚是月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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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